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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夏翻看?着架上几本兵法?,本是随意地一瞥,她忽然被一行?笔记吸引住全部目光,一时怔住。
上面的字迹,她无比熟悉,是太后?的笔迹。
温夏怔怔往后?翻,在其中几页也发现太后?的批注,还有爹爹的批注。
满纸只讲兵法?,可其中几页会看?到太后?的字迹落在爹爹的字旁,标注出一个笑脸的符号。
直到她翻到另一本兵书上,太后?与爹爹共同的字迹。
“情敦鹣鲽,桃花灼灼。”
……
将军府。
温夏来到许映如的房间。
初儿已经从午睡中醒来,奶声奶气地喊外祖母,许映如笑着在陪他玩铃铛。
容姑与乳娘朝温夏行?礼,许映如道:“夏夏回来了,前几日下过雨,我还未派人去?看?,你父亲的木屋可有要修葺的地方?”
温夏说着没有,看?了眼容姑:“姑姑带初儿去?玩吧,我有话同母亲说。”
待屋中只剩母女二人,许映如关切道:“夏夏怎么了?”
“我这次离开尚未与母后?道别,母后?在离州祭祖,可惜我无法?再?见她一面。”
许映如由衷叹道:“太后?娘娘的确是真心待你。”
温夏留意着许映如的神情:“娘亲,我在爹爹的书房看?见他书籍上的一些批注,里面有太后?的字迹。”
许映如微怔片刻,背过身去?捡起地毯上初儿的玩具:“你父亲的书我也不曾翻过,不清楚。”
“娘,我已经不再?是大盛的皇后?了,您还不能跟我说实?话吗?”
许映如婉约的背影微僵片刻,依旧弯腰拾捡地上玩具:“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温夏深吸口气,如今不会再?信他们像从前那样打发她,她已经为这流言背了十二三年的苦。
“我爹爹与太后?,到底有没有过私情?为什么他的兵书上会写‘鹣鲽’二字,这难道不该是写给您,写给他妻子的吗?为什么他要写给太后?,他对您到底有没有过不忠?”
许映如握着那虎头娃娃一动不动,屋中寂静无声,漫长的时间流淌过,许映如终于转过身来。
她温婉的脸颊滑下一道泪痕,凝望温夏,她终于笑着承认:“你爹爹没有对我不忠,他从来都没有。”
“夏夏,你爹爹与太后?也没有私情。”
她沉默许久,终于说:“太后?原本就是你爹爹的妻子。”
温夏眼睫颤动,错愕在原地。
……
皇宫。
今夜的乾章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从皇后?娘娘在离宫大火中被救出到今日,已经过去?了足足五日。
侍奉的御前宫人一刻都不敢马虎,离宫中被皇帝赐死?的宫人,包括昨日不慎将药汁打翻在皇后?手腕上的那名药童,都在帝王冷鸷的暴怒之下被处死?。
没有人敢有一丝异动。
也不敢犯一丝错。
寝宫内,戚延守在龙床前的踏道上,席地而?坐的龙袍衣摆布满褶皱。若搁从前,他们的皇上是绝不会穿起褶子的衣衫。
但是此刻,戚延一动不动守着床中人,五日只睡了不到半日,他的一双凤目中早已布满红血丝,眼睑也一片青色。
太医入内施针,戚延这才退到一旁,却因?蹲得太久而?双腿发麻,是被胡顺与陈澜搀扶着才能起来。
他薄唇干裂到暴起许多细小的皮褶,这几日都没有再?剃过唇周胡茬,密密点点地冒出一团乌青。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英隽俊美的帝王了。
趁着太医施针的这间隙,胡顺苦苦哀求戚延去?用膳,戚延一动不动,眼眸紧紧落在龙床上,目中只有温夏,只有太医施进她眉心的银针。
见劝不动他用膳,胡顺只得苦口婆心道:“那皇上去?沐浴吧,奴才再?为您整理仪容,您看?您的胡茬都好几天未剃过了。”
戚延仍一动不动。
胡顺只得躬身拿过一面铜镜:“皇上,您都憔悴成这般模样了,您这样,皇后?娘娘醒来看?见也是会难过的啊。”
戚延这才抬眼望着镜中人。
他的胡茬已经冒出很多来,他记得有两?回他都故意用这浅浅的胡茬去?亲温夏。她想推开他却推不动,他刻意扎在她娇薄的肌肤上,惹得她娇靥通红,说她害怕痒。
戚延僵硬地,又着急地命令:“为朕洗漱。”
他用最?快的时间沐浴完,整理好仪容,正?要回到寝宫时,瞧见殿中跪着的苍老身影。
云桂朝他请安道:“皇上,奴才入宫来看?您,看?皇后?了。”
戚延嗓音嘶哑:“平身吧。”
他快步走?到龙床前,脚步未发出一声动静。
云桂跪在屏风处,抬眼凝望龙床上被药纱包裹得已再?无往昔风华的皇后?,目中滚下泪来。
“皇上,展儿已经救过来了,多谢您与娘娘的救命之恩!”
戚延未再?理会,一双眼睨来,似无声在说“救过来就好,你可以退下了”。
云桂却仍跪在一团烛光中。
他安静地望着憔悴的龙颜,榻上死?气沉沉的人影。
他才五十二岁,却似乎在这几日里两?鬓都已经白透了,也在这无声的沉默中像做下一场慎重的抉择。
他说:“皇上,您还会再?爱这样的皇后?娘娘么?”
戚延深眸凝来,目中森冷愤怒,就像拒绝世间任何人说他的皇后?伤了残了,拒绝任何人质疑他对她的感情。
云桂是伺候了先皇一辈子的宫人,他不会读不懂戚延这样的眼神,他却并没有下去?。
他目中噙泪:“老奴今夜管不住嘴了,老奴想问问您,您还会对这样的皇后?娘娘再?保持初心么?”
“皇后?她救了小儿一命,老奴也该报答您与她。”
戚延皱着眉,想呵斥聒噪的云桂下去?。
“皇上,您恨恭德王吗?”云桂却在这样问。
戚延一时收紧眸光,冰冷视线罩在云桂脸上。
云桂依旧低低的,殷殷切切地道:“若您自?小便恨错了呢。”
“若您以为的都不是真的,您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别人愿意让您看?到听到的呢。”
“皇上,您有没有想过,若太后?娘娘本来就是恭德王之妻呢?”
戚延错目僵立,愕然地立在稀薄光影下。
第52章
戚延终于起?身; 沉重脚步停在云桂身前?,情绪由错愕到一股压抑的愤怒。
他不信云桂敢说假话?; 可?他坚信了这?么多年的事,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说什么,明德二十五年,母后被册封为父皇的太子?妃,是堂堂正正的册封。”
“皇上,老奴还有展儿,就算是义子也当做亲生儿子?看待; 老奴不敢用两条性命来撒谎。”
云桂双唇嗫嚅,仍用这?样安静的,娓娓道来的语气说着。
“明德二十五年; 太后的确是堂堂正正被册封为太子?妃。可?明德二十一年,她只是南明侯嫡女; 恭德王也是卫将军府的嫡次子?。”
“当年的朔城还是燕国?的国?土,还没有被我大盛攻下成?为自己的版图。您就算没有经历过朔关之战; 也应该听过那一年我军惨败,恭德王的父亲痛失三子?,整个温府唯剩下他一人。”
戚延紧眯眼眸,听着云桂娓娓道来。
云桂说,他们的故事比话?本?还要?精彩,还要?沉痛。
他的母后与温立璋竟有过婚约; 他的外祖父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女儿嫁给皇子?。
外祖父与温立璋的父亲关系亲厚; 太后与温立璋更是两情相悦; 定?了终生。
在要?过明路定?下这?桩婚事时; 温立璋随同父亲与南明侯都被派去战场。太后素来不是闺阁里的娇弱千金,也随军去了战场做后勤的部署。
朔关之战; 盛国?兵败惨重。
忠心耿耿的温家与南明侯被车骑将军邹青陷害通敌叛国?。
温家三子?命丧战场,温立璋的父亲也在回京受审途中被邹青灭口。
南明侯被关押狱中,当年的武圣皇帝本?要?赐死,是倾慕太后的先皇动用东宫之力,保下了南明侯一命。
当年还没有人知道邹青是武圣皇帝的胞弟允王的人,没有人知晓允王欲肃清武圣皇帝的左膀右臂,谋夺帝位。
天下人皆以为邹青是有功之臣,他得到武圣皇帝的册封,官至一品。
为了肃清后患,邹青四处搜寻太后与温立璋的下落。
“当年,先皇也动用东宫之力四处寻找太后与恭德王。可?朔城地势险恶,又?是燕国?的地界,许多悬崖断谷都不通桥梁,许多村子?里也都没有进出的路。他们失联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他们不知道各自的家族背负着叛国?的罪名。
他们与军中的最后一面还是彼此父亲都立了功,还刚过完军中的庆功宴。
他们掉落断谷中,峭壁千尺,谷中村子?没有来路,也没有去路。他们用剩下的半条命养伤,成?婚,以天地为媒,村中人为证,缔结两姓佳姻。
温立璋从没有懈怠,召集村民在山中辟路,期盼有朝一日?二人能重回盛国?。
“太后娘娘与恭德王有过一女。”
云桂说,明德二十四年,太后怀着身孕,谷中缺衣少食,太后身体很差。温立璋终于加快进程,开出一条出谷的路,带着太后回到城中。
他们却在城中被邹青的人追杀。
云桂嗫嚅着唇,说着旁人只是听来觉得惊心动魄的他人的故事。
“那时是冬天,冰天雪地的,太后在雪地里早产,产下的是一名死婴。他们哪能想到燕国?人没有害他们,害他们的反倒是自己人。”
“当年为了保护太后,温立璋去引敌人,再也没有回来。”
戚延紧握着手掌,他不是一个麻木的听客,他的眼里依旧错愕,依旧震撼。他以为的佞臣,他以为的粗莽武夫竟会是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他眼里不贞不忠的母后,原来根本?就没有他以为的不堪。为什么这?些年她不告诉他真相?
“太后找了恭德王几个月,以为恭德王已?经死了,而她带着一身的仇恨回到京都,要?为两家洗清冤屈。”
“可?她独自一人,根本?不是邹青的对手,她求到了当年还是太子?的先皇门下。”
云桂嗫嚅双唇,迟疑片刻:“先皇与恭德王、太后,都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年轻时的太后有家室有样貌,有贵女们没有的智慧与胆识。先皇也倾慕太后,他要?太后做他的太子?妃。”
“太后本?不愿再嫁,她思虑了有半个月,再次登门时,她才答应了先皇。”
戚延紧握袖中手掌,久不开口的嗓音有些嘶哑:“朕的父皇……是以此要?挟了母后?”
“哪有什么要?挟呢,皇上。”云桂噙泪的双眼望着戚延道:“先皇的贤名从东宫到他驾崩,没有人会说他不对,太后什么倚仗都没有,只有先皇这?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即便他的父皇不是胁迫,也并非再是君子?所为。
父皇多么清楚母后只能倚靠东宫这?条路,他断定?了母后会嫁。
云桂道:“太后与先皇合力查出了当年的诬陷,还了两家清白,武圣皇帝自愧,不仅写下罪己诏,还依太子?所求,将太后封为太子?妃。”
“他们婚后,先皇对太后恩宠有加,事事以太后为先。武圣皇帝不喜欢太后,给先皇赐封了侧妃,选了良娣。先皇以为太后会吃醋会伤心,但是太后那时不爱先皇,一点也没有伤心。”
云桂目中踟蹰,忽然不再言。
戚延望着他,嗓音依旧嘶哑:“说下去。”
云桂顿了许久:“他们一直没有圆过房,太后求先皇休了她,先皇不允,在太后酒醉中让太后怀上了您。”
戚延死死握着袖中拳头,他以为他至少是父母恩爱过的证明,他以为他的父皇哪怕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但至少依旧是他心目中的贤主。
“先皇一直善待南明侯,可?南明侯恨皇室,在先皇登基后,他在朝中做下不少糊涂事。先皇从无怪罪,一次次袒护下来。太后于心有愧,再也没有提过休妻之事。”
可?云桂说,南明侯再恨皇室也不会糊涂到明目张胆做蠢事,他所作所为都是些小打小闹,实则是先皇为了不让太后离开,有时候刻意任朝中大臣扩肆南明侯的罪名。
“不可?能。”戚延嘶哑着反驳,可?他一点底气都没有,迎着云桂这?双噙泪的,沉默的眼。他忽然只觉得他的反驳好像跳梁小丑。
云桂透过戚延遥遥望着龙床上沉睡的人,话?已?说到此刻,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您两岁的时候,恭德王回京了。”
“他当年被困在朔城绝谷中,那里的地势至今也只有温家军能驾驭。”
“太后与恭德王那次相见……”
即便只是作为旁观人,云桂目中也有这?么清晰的不忍。
他说,先皇允许了太后与恭德王的相见,世事无常,让他们好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