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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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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冰人正骂的痛快,甚觉出了一口恶气,要不是徐员外给的媒钱高,她才不稀罕来这小破巷子里,和这两个抛头露脸的摊贩儿费这些口舌。

    忽地,“呼啦”一下子,一桶水从院墙那头倾倒出来,将傅冰人兜了个满头,这水带着一点腥味,傅冰人摸了一下衣裳,油腻腻的,倒像是煮什么荤物的脏水。

    一时气得发髻乱颤,狠劲地拍打着门上的一副铜环,“一个寡妇,还给你长脸了,也不知道偷了多少汉子,给你做妾也是抬举你了!”

    藿儿冷哼了一声,将灶炉里的煤灰装了一簸箕,全部抛到了院墙外头。

    傅冰人走的时候,真的成了个“煤人”!

    藿儿气得狠灌了两口水,“主子,那隔壁王嫂子的嘴也太碎了,到处说你是寡妇,就算是寡妇又怎么了!要是荔儿在,肯定撕了她们的嘴!”

    顾言倾倒无所谓,笑道:“我们藿儿不也是很厉害!”

    若是王嫂子将她寡妇的身份传实了,她还要谢谢呢!

    藿儿却是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莫说主子了,就是她和荔儿也不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主子,那冰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我们去找云姨吧!”

    顾言倾轻轻给藿儿抹了泪,“不气,不气哈,等我们搬到了汴河大街上去,那儿人来人往的,她就不敢来撒泼了!”

    “主子,我们还得雇两个壮一点的婆子!”

    顾言倾点头:“好,都听藿儿的!”

    “对了,主子,您要定汴河大街上那一处吗?”

    “嗯,我想着那一处街面开阔,常有赶货物的商队经过,客流该是有的,只要我们再努力调些好配方,不愁没有生意!”

    也是刚才经过傅冰人那一处,顾言倾想到甜水胡同的街面,究竟逼仄了些,而且住着好些和王嫂子一般的市井妇人,她没有经历应付这些人,还不如多花些钱,清静些。

    到时候买器具的钱若是不够,她就当些首饰,左右也能按平,云姨那边,顾言倾却是不准备再开口的。

    杜姨在蜀地的商业链,并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若是杜姨想隐藏的,被她牵出头来了可就罪过大了。

    第9章 除夕

    眼看就快除夕了,顾言倾和藿儿商量着,等过了新年,再搬到汴河大街上店铺的小院儿里去,名字就叫“嚯羊汤店”!

    期间,奇怪的是,上次被吓跑的隔壁王大嫂又登了一次门,和顾言倾说了徐员外家兄夺弟妻,弟媳跳河的事儿。

    顾言倾见她这回是怀着好意,就送了她一小匣子果脯,顺带和她告了别,说她们年后就搬走了。

    许是顾言倾这一回眼里的感谢十分明显,王大嫂子再迟钝,也看了出来,一时倒为先前在背后嚼顾小娘子的舌根子有些羞愧。

    呐呐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好容易盼了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来!”

    等王大嫂子走了,藿儿道:“主子,她也好意思说和您说得上话儿!她也配?”

    顾言倾点了下藿儿白净的额头,“你啊,不必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整日里出不了门,就守着夫君和孩子,实在闲得发慌才爱串门嚼口舌。”

    这种人在前世里,她常见,早就习惯了。

    听她这么说,藿儿觉得也是,左右很快就搬走了。

    两人想着无事,决定除夕夜出最后一次摊儿,这一次顾言倾多加了些香料,以前在慕庐里无事的时候,她便喜欢和藿儿、荔儿研究各种吃食。

    她前世的时候,因为喜欢汉元素,研究了好些美食和美容方子,只是材料有限,不能一一实践,到了这里倒是方便很多。

    汴京城中的除夕夜十分热闹,早一个月前,各大正店便开始在门前搭山棚,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和绸布条,到了晚上,灯火映着十分好看。

    因为大家都是吃了年夜饭才会出来看灯火,所以这一天顾言倾和藿儿酉时末才出了摊子,最后一天顾言倾还打了折扣,各种都二十文一碗。

    好些店面门前挂了猜谜的灯笼,藿儿见什么都很稀奇,眼睛简直都不够看,顾言倾让她去逛一圈,她自个守着摊子,不过藿儿无论如何没这个胆子。

    顾言倾也没有再劝,在这个时代,百姓普遍有很强的尊卑观念,比如他们无论如何不敢对皇上不敬,尤其是藿儿这种自幼便被当做女使教养长大的,主仆观念更胜于旁人。

    每一位落座的顾客,顾言倾和藿儿都会说一遍,她们要搬到汴河大街上去了,新店开张头三天半折。

    除夕夜人多,不过一个时辰,顾言倾看着锅底,盘算着再卖二十碗,便可以收摊子回去了。

    皇宫上方忽然燃起了烟火,噼里啪啦地炸在半空,人群都朝皇宫方向看去,红红火火的很是耀眼。

    她上辈子读大学的时候,就常在学校的西门摆摊子,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月亮也是一样的月亮,人也是一样的人,时空真是奇妙,将她从21世纪带到了赵国,让她经历了顾侯府的繁荣鼎盛和惨烈的寂灭。

    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可能还在梦里没有醒。

    正在晃神的顾言倾,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位故人的靠近。

    烛火将顾言倾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在汤锅不断升腾的热气里,顾言倾的脸好像加了一层光晕一般,脸上抹着的炭灰被蒸汽弄得黑一块白一块,有些滑稽,可是顾言倾浑然不觉。

    沈溪石在两米开外,便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动,发现不过是一场梦境,梦醒后,阿倾留给他的,还是那一片废墟。

    藿儿发现主子脸上的异状,用黑乎乎的小手又抹了两把,轻声道:“主子,可别怪奴婢。”

    顾言倾笑道:“怎么会!快去忙吧!再过一会就可以回去了!”

    沈溪石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步,腿上好像绑了铁块一般,十分沉重。

    顾言倾刚接过一位大婶递过的二十枚铜钱,刚放进一个收钱的大布袋里,便觉得右边好像有一个阴影,心上一紧,忙握紧了布袋子。

    一抬头,却便看到了长身而立的沈溪石。

    他穿了一件墨绿色蜀锦交襟直掇,系着黑色云纹犀牛角带,头上的软脚襥头软哒哒的,像是可怜巴巴邀宠的小孩手,有那么一瞬间,顾言倾心头本能地涌上来熟悉的情感。

    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他已经不是当初明远伯府后园里被欺凌的庶子,她也不再是赫赫扬扬的承恩侯府嫡小娘子。

    顾言倾敛了心神,漠声道:“一碗,二十文!”

    沈溪石喉间有些阻噎,嘴张了又张,还是发不出声音,用牙齿咬破了舌头,一阵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后,沈溪石才终于缓缓地说出了一句:“阿倾,别来无恙?”

    顾言倾漠然地搅着汤锅中的汤,好像面前的人并不是和她说话一般,只一心惦记着食材别沾了锅,蒸汽氤氲在她的脸上,沾在了她的睫毛上,顾言倾觉得眼睛好像被熏得有些酸涩。

    藿儿原在抹着桌子,察觉到这边的不寻常,忙走了过来,“阿姐!”

    顾言倾倏然抬了头,喊了一声“藿儿!”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抿着嘴唇,有些可怜地看着藿儿。

    藿儿在这男子和主子之间来回地看了几眼,闹不明白,主子是怎么了?

    沈溪石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言倾,生怕他一眨眼,她又跑了,软着声调道:“阿倾,我一直在等你!”

    顾言倾只是木楞楞地望着藿儿,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可是藿儿却是听见的了,这人喊主子“阿倾”,显然是认识主子的,看主子的样子,好像两人之间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主子失魂落魄的样儿,藿儿只得擅自做主对这不知哪儿冒来的小郎君道:“这位郎君,你怕是认错了,这是我寡居在家的阿姐,不叫阿倾。”

    沈溪石迟缓地看向了藿儿,“寡居?”倏尔一笑,眼里不觉便濡湿了,“阿倾,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我都一直在等你!”只要她还活着,沈溪石便觉得左胸口那里的跳动才是真实的。

    是她在他幼年的时候,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和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一点一点地攻破了他的心房,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火热的颜色,炙热的手感,和一颗会因喜悦、兴奋、紧张而加剧跳动的心。

    “藿儿姑娘!”

    三人正僵持着,裴寂提着一个兔子琉璃灯兴冲冲地跑来,“藿儿姑娘,这是送你的!”

    藿儿有些摸不清头脑地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灯笼,直觉地侧头问自家主子,“主子,灯笼?”

    “啊?”

    裴寂随着藿儿的一声“主子”看向了顾言倾,也顺带着看到了自家主子!

    “爷,您怎么在这?”

    藿儿看向裴寂,“你家主子是谁?”

    裴寂看向了沈溪石,“枢相啊!”

    藿儿:“沈,沈枢相?”是她家主子的旧识!

    “藿儿,我们收摊吧!”顾言倾低了头,开始收拾锅碗瓢盆。沈溪石看着她像一个小厨娘一样收拾碗筷,用干净的布巾包着锅沿,和女使将锅和炉子抬到了放在后面的小板车上。

    眼睛不由酸涩,这些年她到底在哪里?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裴寂比自家主子反应快些,已经在帮着收拾那两张简易的桌子了。

    等藿儿和顾言倾推着小板车往芙蕖巷子走的时候,沈溪石和裴寂默默地跟在两人的后头。

    裴寂原本是想上前代劳的,被藿儿拒绝了。

    等进了巷子,藿儿开了院门,让主子先进去,自己堵在了院门外,对沈家主仆警告道:“我家主子没说认识你们,你们快走吧,不然我就要去报官了!”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声,藿儿尚没反应过来,沈溪石已经推开了藿儿,闯了进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并没有顾言倾的身影,裴寂准备将灯递过来,却被沈溪石一把捧在地地上,碎了。

    沈溪石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走了,多有打扰!”

    裴寂正要开口,也被自家主子给瞪了回去。

    藿儿见这人想开了,不纠缠,乐得关了院门。

    刚进屋,喊了一声“主子,”便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别叫,不然杀了你!”

    藿儿忙点头,那人才松了手,“我家主子呢?”

    “呵,我大哥已经拖进去了,怕是正快活着呢!小娘子,我带你进去观摩……”

    话音未落,几滴滚热的血撒在了藿儿的手背上。

    黑暗中,藿儿收起来自个手中的匕首,对着沈溪石,指了指里面。

    顾言倾听见藿儿在说话,可是很快外面又没了动静,绑着她的人伸手在她的腰上摸,摸到了她的腰带,顾言倾心上一凉,忽地听见后背传来“啊!”地一声,就没了动静。

    “阿倾!闭上眼睛,我带你走!”沈溪石将她背在了背上,走出了芙蕖巷子。

    这一回,藿儿没有阻止,默默地跟在沈溪石的身后,她知道,她和主子今晚都不能再留在芙蕖巷子里。

    主子常年做噩梦,虽然诗姨不和她们说,藿儿也知道定然是主子先前经历了什么可怖的事。

    显然从头至尾不敢亮灯的沈溪石知道主子的那一段经历。

    沈溪石背着一个小娘子回府的时候,整个沈府上下都惊呆了,许伯一边吩咐灶下多烧些热水,一边又让厨娘准备夜宵,还十分灵活地打发了福儿去成衣铺子买几身女式的袄裙、氅衣回来。

    福儿急道:“许伯,小底不知道尺寸啊!”

    许伯猛地拍了一下福儿的脑袋,“真是傻缺儿,你不能多买几件吗?难道主子还会为这事怪你?”末了又添了一句:“主子现在还有闲心来管你?”

    福儿笑道:“您老说得对!”接过了许伯甩过来的鼓囊囊的荷包,乐颠颠地去东大街买袄裙去了。

    藿儿跟着到了沈府,忽地明白,主子先前看到“沈府”牌匾时候复杂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见沈府上下一个女眷都没有,十分自觉地指挥起一帮小厮们提水,整理客房,擦拭桌椅床铺。

    许伯罕见地端了两个簇新的碳盘子到了主子的房间,一眼看便是从库房里新翻出来的,添的炭火不呛人的银丝碳。

    走的时候不忘带门。

    外厢房里头,正中设着一张铁木梨花椅子,铺着六七成新的云蟒妆花缎子坐褥,左右各是一溜两张的梨花木椅子,顾言倾和沈溪石都端坐在左右第一张椅子。

    顾言倾垂着头,看着自己的云头绣花粉缎棉鞋。

    沈溪石打破了沉默,“阿倾,那晚是你对吗?”

    顾言倾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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