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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以为终于拥有了那轮月亮,但月亮却从未有一刻真正属于过他。
谢晏词走的干脆,早早就候在殿外的李绪赶紧迎上去,这皇上回来的突然,还是带着郡主回来的,要准备的东西全都没备齐,他就按照那嫔妃历来侍寝之后的规矩给准备了避子药,却不知是不是该给郡主送进去。
话还没问出口,就见谢晏词突然扶着殿前的柱子,吐了一口血出来。
手指快要扣进那柱子里,谢晏词才勉强站得住,那一箭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伤口还未愈合就又急着从北境赶回了锦阳,连续多日的舟车劳顿,不过是一直强撑着,他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急着从祝闻语身边离开,怕的也不过是被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从前便是这样,他是被祝闻语当作武侍选中的,就一直不想她窥见自己受伤时的样子,他怕有一天祝闻语觉得他也会受伤,觉得他也不过如此,就不要他了。
可即便他藏得一直很好,祝闻语最后还是不要他了。
“皇,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太医,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啊!”李绪踢了旁边傻站着的小太监一脚,上前扶了谢晏词,那避子药的事一时间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晏词伸手抹掉唇边的血,不小心蹭到了唇上被祝闻语咬破的地方,那股酥酥麻麻的疼竟让他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他低声吩咐:“无碍,叫人扶朕去偏殿,你去给郡主准备一碗避子药,她若是想喝便喝,不想喝就不必喝,再叫几个有经验的宫女过去伺候。”
他对子嗣之事并无在意,祝闻语天生惧疼,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她生了无故的烦忧。
“诶诶,得嘞,你们两个过来,扶皇上去偏殿,我这就去安排人进去伺候。”李绪点着头,看着谢晏词的身影一点点消失,这才摇着头叹了口气。
祝闻语想要起身,才不过动了一下,骨头就如同散架了一般的酸疼,她蹙眉忍着,伸手去够散落在地的衣衫,有人先她一步捡了起来,几个宫女相继端着梳洗的用具走了进来。
那捡了她衣服的宫女替她穿戴好,这才端了那碗避子药到她跟前,柔声道:“郡主,这是皇上交代下的避子药,凉了就更苦了,您现在喝了吧。”那宫女在前朝时是伺候过娘娘侍寝的,交给她避子药的小太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她送进来给郡主,她便以为该是像从前一般的规矩,被赐了避子药的娘娘,必须要她看着喝完才行。
谢晏词不愧是做了皇帝的人,不管与她一副多情深的模样,却还是不愿她这前朝余孽诞下龙嗣。
祝闻语嘲讽的勾唇,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偏殿内。
秦太医替谢晏词重新处理完伤口,再抬眼时,谢晏词原本便冷白的面色更煞白了一个度,秦太医心头凛然,饶是痛到如此,谢晏词却始终未吭一声。
“皇上,您这伤不容小觑啊,臣亲自配药,给您煎好晚点送过来,这天下刚安稳了三分,就算是为了黎明百姓,皇上也千万要保重身体啊!”秦太医实在忍不住相劝。
“嗯。”谢晏词撑着额角点了点头,就算是敷衍的应下了秦太医的话,知道谢晏词的脾气,再说下去怕是又要惹得他烦了,秦太医也知道见好就收,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配药之事耽误不得,出了偏殿便快步朝着太医院赶去。
冬日里总有些古怪的天气,清晨还是那般明媚的景致,到了日落西山之时,黑云已经彻底压住了那一抹残阳,祝闻语洗漱好披着衣服到窗边,不知为何看着那黑压压的天,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在涌动。
后来过了很久,祝闻语再回想到这天夜里,才意识到,原来带着相同血脉的人,哪怕远隔千里,在生死的那一刻,都会有心灵相通的瞬间的产生,那是至亲之人最后的告别。
离着锦阳远隔数百里之外的山岗之上,呼啸而过的寒风震耳,不停有被风卷断掉的枯树倒下,倒在地上时便会引起一阵阵的震动,两伙身着夜行衣的人不断交替着闪躲过,厮杀之间难舍难分,原本枯黄的野草被一层层的覆盖成暗红色,那血渗进掺着雪水的泥土之中,让整个山间的气息更加惨烈,两方不断有人倒下,却始终无人相让。
而争抢的目标却是已经几近晕厥的一个妇人。
“对面也是死士,不可能带活口离开了,直接杀了她。”钳制着那妇人的一方渐渐落了下风,被护在最后的两个交换了下眼神,毫不犹豫的拔刀刺向那妇人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一声口哨响彻山林,一群人迅速扔下尸体向后山撤去。
另一方为首的男子拉下面罩,是那日被曹裕身边的暗卫,他神色一冷,低声开口:“杀干净。”身后跟着的其他暗卫瞬间领命,朝着那伙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曹府的暗卫从那天起一直在秘密探查荣王妃的下落,锦阳城寻不到,就一直寻到了锦阳之外,但暗卫首领也没想到,在这个山腰处偏僻的小屋寻到姚氏时,已经有另一方同样训练有素的死士在了。
他的手在姚氏鼻下探了探,急切开口:“王妃,王妃,我是锦阳曹府的暗卫,我们主上是长宁郡主的友人,您再坚持一下,我带您回京。”
纵使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姚氏的意识却也已经所剩无几,大概是听见了暗卫说“长宁郡主”四个字,才十分费力的睁了睁眼,她应该是做了很多以前不曾做过的活,原本保护的很好的双手布满了细密的伤口,姚氏哆嗦着用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
“给。。。。。。长。。。。。。宁。。。。。。”
玉牌只刻了五个字,岁岁长安宁。
那是姚氏为祝闻语备下的生辰礼,当初临崇未亡时,托人从西域带回的上好和田玉,原本要去找专人做打磨,却生了变故,祝闻语跟着钱慕离开那日前,也没能来得及送过去。
姚氏便自己亲自刻了那五个字在上面,手被刺破了无数次,她便在心中暗道,这玉是用血养出来的,定能护着祝闻语日后长久安宁。
生辰多喜乐,岁岁长安宁,这是她做母亲的,对女儿全部的希冀。
那玉牌没来的及交到暗卫手里,姚氏便咽了气。
她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让来年春天的时候,长宁还是能收到母亲生辰礼的小姑娘。
暗卫缓缓替姚氏抚上眼睛,捡起那掉在地上的玉牌,揣进怀里,又背起姚氏的尸体,拉上面罩向着山下锦阳城的方向疾步离去。
*
秦太医一路小心翼翼的端着药往偏殿走去,这是他从捡药到煎药都步步亲自做的,定能保证药到病除。
“秦太医。”听到有人从身后唤自己,秦太医端着药慢腾腾的转身。
“这是去给皇上送药?”皇后掩唇笑笑,缓步走到秦太医跟前。
“参见皇后娘娘!”“不必多礼,您为了皇上如此尽心力,本宫感激还来不及呢。”见秦太医要俯身行礼,皇后赶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十分真诚道。
“这天色如此晚了,宫门再过不多时就要关了,正巧皇上今日回宫,本宫要去皇上那看看,这药我带过去就是。”皇后话说到此,便直接伸手去接了那药碗,秦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
对着皇后拱手行了礼,秦太医又嘱咐道:“劳烦娘娘了,这药务必要皇上趁着热喝下去,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秦太医转过身,皇后脸上端着的笑意在那一瞬全然消失不见,等到他走远了,暗处有一佝偻身影走出,碎步到了皇后跟前。
那药的味道直冲鼻子,皇后有些嫌弃赶紧交到李付手里,从袖中撤了块帕子擦了擦手指,开口问道:“处理好了?”
李付笑着点头,阴声答:“万无一失。”
“上次修理那个小贱人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本宫警告你,这两件事再有闪失,本宫直接砍了你的头。”皇后嗤了声。
李付又说了几句好话,皇后才喜笑颜开,看着谢晏词在的偏殿方向弯了弯嘴角。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第2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烛火摇曳; 谢晏词坐于案前,身上才止住血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案。
他最不怕受伤; 却也对伤最敏感; 这次的箭伤对他的影响不同于以往,他心里最清楚。
谢晏词闭了闭眼; 回到了那些被他刻进骨血里的日子; 在流放到北境的路上,有些犯人的家人会暗中塞些金银细软给兵役; 犯人便能少受点苦头,可是他没有家人了,他的家人,尽数全死在了临崇帝的箭下。
他见过太多太多了,那些比他年长好多岁的犯人; 为了一口吃食趴兵役的面前争相学狗叫,他不肯,兵役便不给他饭吃; 在荒寒之中; 一日数十公里的路途; 他就这么熬了好多天; 直到实在没力气跪倒在雪地里。
有一个兵役见他生的眉清目秀,便趁着夜里偷偷把他带到偏僻的山后; 用一个干饼做报酬想要折辱于他。
谢晏词杀了那个兵役; 在他靠近自己时,用自己藏起来的铁片插进了兵役的脖子;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一下不够; 他就反复将那铁片□□,又插进去,直到那兵役彻底咽了气。
然后坐在那尸体边,一口一口吃掉了那兵役带来的干饼,那饼上沾染了兵役的血,他一边作呕,却还是悉数咽了下去。
他把这些尽数记在了祝氏的帐上,从北境被召回锦阳时,他在北境空旷的山上插了三柱香,对着天上磕了三个响头,磕给他死去的亲族,他一定会让祝氏血债血偿。
可当他在那场庆功宴上再见到祝闻语时,他又再一次的,陷进了荒唐的一场梦里,那几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印记,她依旧如一朵盛开在云端之上的花蕊,娇艳欲滴,谢晏词突然心软了,他舍不得见不到她坠进泥里。
谢晏词给了自己最后的反悔机会,如果祝闻语和他重归于好,他就也给祝氏一个机会。
只是那终究成了一场奢望,祝闻语从来,都只会是他握不住的一场梦。
她说他们之间有门第之别,他这寒门之子除了这张脸,实在不足与她相配,可当他终于踩着尸山血海爬到了万人之上,她却又一次告诉他。
都是假的,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就连昔日那些被他当作宝贝一般放在心上珍重的日子,也都是假的。
“皇上。”殿外有太监的声音传来,谢晏词抬了抬眼,哑声开口:“进来。”
“皇上,这是秦太医送过来的药,他叮嘱要您趁热喝了。”那小太监是昔日跟在李绪身边的,谢晏词撇了他一眼,开口问:“秦太医呢。”
“回皇上的话,宫门快要关了,秦太医煎好药就先离开了。”
“药放下,你出去吧。”谢晏词指节点了点桌子,惫懒道。
“是。”那小太监恭敬的将药放到谢晏词面前,低头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那碗药还在一缕缕向上冒着热气,谢晏词刚端到唇边,酸苦之气就呛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谢晏词蹙眉饮尽,手边没有茶水,他便也不再喝别的,就任由那苦味在嘴里翻腾着越发清晰,正好压下另一份苦涩。
殿外的寒意挥散不去,星子也淅淅零零的挂着,谢晏词撑住桌子扶了扶额角,大抵是多日未妥善休息的缘故,此时入了夜彻底有了昏沉之感,殿中的气氛静谧到了极点,他的心却不知为何砰砰跳动的很快,另一股燥热之气自丹田涌上。
他用手指贴了下额头,烙人的烫意,以为是箭伤复发引来的并发症,谢晏词掀了掀眼皮,跳动着的烛火在他眼中都模糊成了两点,谢晏词想唤李绪,那身子却不听使唤一般,发不出声音,撑着桌子的手臂卸了力。
“皇上,皇上。”有一只手从侧面扶住了他软下去的身子,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扭曲,谢晏词已经分辨不出那到底是谁了。
那是只比他小太多的手,谢晏词脑中只剩下了模糊的一个人影。
祝闻语,是你吗。
他下意识的也反握住了那只手。
在那浮沉的夜里,谢晏词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梦,没有刀剑厮杀,没有新仇旧恨,只有他和祝闻语在耳鬓厮磨之间彼此交叠的身影,屋内的烛火也是绮丽的红色,最后被他眼中只剩下了冷白之上绽开的一朵朵红梅。
朝露中透过的第一缕晨曦搅动了那场暧昧,谢晏词喉咙动了动,干涩的痛意将他唤的清醒了几分,他挡了挡照在撒眼上的日光,才在手指的间隙中睁了眼。
入眼便是头顶金色的纱幔,还在随着窗子卷入的微风浮动着。
他好像还沉溺在那个梦里没有脱身,身侧有微弱均匀的呼吸传来。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住,从脊梁向下,冷汗紧接着渗出,谢晏词勐的起身,踉跄着跌下床,跪在地上开始扶着床栏呕吐,他本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咳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