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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娘起先不语,只是愣自垂头。
她见?喻姝也不曾走,倏地眼?眸通红,扑通跪地,抱住喻姝的腿:“求夫人救救奴。。。。。。”
喻姝掺起她,“你?说罢,究竟是何事?。”
“殿下。。。殿下要把奴送给卢将军,夫人救救奴,奴只愿留在王府一辈子,不想去伺候卢将军。”
寐娘大?抵是真喜欢他?,哭道:“若要奴离了殿下夫人远去,还不如赐奴一条白绫,死?了算了。。。。。。”
喻姝闻言,眉头一皱:“我当初救你?,可不是要你?今日寻死?的。”
“奴晓得夫人大?恩。。。。。。”
寐娘抽噎说:“奴是瘦马出身,命从来不在自个儿手上。奴不记得自己爹娘,小时候走丢,被人牙子卖给妈妈,六岁便开始苦学伺候男人的功夫。夫人知晓扬州瘦马都是好身段,可这样好的身段却是饿出来的,只为了方?便妈妈卖个好价钱。我们几个姐妹,一松懈了便要挨打。后来奴命好,被张大?官人买了去,又被张大?官人送给殿下。殿下待奴很好,奴心?里爱慕他?,只想留下来伺候一辈子,夫人救救奴,哪怕留奴在身边做个打扫婢子。。。。。。”
草原的风轻轻吹过,喻姝听完寐娘的话,愣着站了好一会儿。
寐娘虽可怜,但喻姝也懂这个道理,为奴为婢终究能被主人家?一句话给打发。
“我可试着跟他?说,但成不成也不知晓。”
喻姝低声道:“若能成,我便使些银子给你?赎身,烧了你?的卖身契,放你?自由身。也能费些功夫去官府打探,帮你?找爹娘,可是王府终不是你?久留之地,可明白吗?”
寐娘却摇了摇头:“奴不想离开王府,天地之大?,奴便是走了也无处可去。”
“我向殿下求情?未必能成。若他?不允,我也无能为力?,说这些只为让你?好好想想。你?若真不想跟卢大?将军,赎身未必不是一条出路。但你?跟着殿下,其实跟卢将军无甚差别。”
何况卢赛飞也不差,二十五,年纪尚轻,至今因在沙场杀敌,还未曾娶过妻室。
喻姝如此想,其实她并不介意寐娘留在王府。毕竟她是生不出孩子的,而?魏召南是想要子嗣的,纳妾倒也无妨。
只是她明白魏召南——张宜把寐娘送给了他?,只要寐娘还是奴婢一日,便始终能作旁的打算。
寐娘又爱慕他?,便是留在王府,也是命不由己,日后还要为着许多事?去求她。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早就跳出王府。
“你?回去想想罢,明日再告诉我。”
喻姝回到?帐内躺下。
因着他?们决定驻扎在此,主帐也搭得格外大?些。
她躺在被褥上,想着寐娘方?才的话,却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黄昏之时,帐内的光线也渐渐黯淡。她朦胧地睁开眼?,听到?外头的护从说:“寐娘子想求见?夫人。”
喻姝撑着手从榻上起来,唔了声,湿布净脸后便让寐娘进来。
寐娘好像哭过,眼?睛十分红肿。
最终跪地上磕了头:“奴细想过后,还是愿意侍奉卢大?将军!午时同夫人说的,都是寐娘失智之言。”
寐娘既如此说,喻姝也无话。
她颔首,从腕上掰下两只玉镯套在寐娘手上:“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望顺遂。那你?爹娘。。。。。。”
寐娘仰脸,唇角牵了牵,苦笑道:“不用找了,此生我与他?们无缘。若是有缘,下辈子也能碰见?。”
喻姝默了会儿,终是没有再说。
下辈子,像她这样不信鬼神?,不信报应现身的,也不觉得人会有下辈子。
她送寐娘出门之时,正是夜晚,月色溶淡。
魏召南已经回来了,他?正立在月头下,手上牵着马,身后是寐娘一路乘坐的马车。
“夫人,奴今夜便要辞去了。。。。。。”
寐娘说着,声音也发着颤,似是欲哭,却又极力?忍住了。
她朝喻姝福身,头也不回地朝那辆马车走去。
喻姝目送那道纤细背影,在黑夜里婀娜前行,迈的正是妈妈教的步子。
妈妈说,这种步子扭腰摇曳,最勾人,男人看见?定要丢了神?魂。
寐娘至今也不知,自己学的到?底成没成。
真能丢了神?魂吗?可殿下也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然喻姝也永远不会知晓——傍晚寐娘找来时,磕头说愿意跟着卢将军,并不是心?中所想,而?是被他?所逼。
第38章 选择
魏召南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晓; 他把寐娘送给卢赛飞。
——因为寐娘登上马车之时,他对旁人是这样说:“这美姬我带来,图苦行路上解个?闷。未料她?吃不得苦; 又得让我送回京城。”
这话便是专门说给章隅听的。
因为跟他来漠北的这些?人里; 只?有章隅是外家; 皇后的嫡亲外甥。
章隅自?小?便?得官家恩宠,能?进宫做皇子们的伴读。而他又是世家子,没少听外头风声。
得知魏召南要把寐娘再送回汴京时,他不屑哼了声。
虽不明说; 心却暗念:这盛王果真只?贪口腹之欲,连去西北都得带女人上路; 像什么话; 半点比不上琰王表兄。难怪,宫里几个?皇子都瞧不起他。
章隅想着; 目光却往喻姝身上瞥了眼。
只?见她?走两步; 在营口目送马车的离开。夜风拂起她?肩上的乌丝,吹得珠玉相撞。
他想; 喻家好?歹是书香门第; 世家中不乏才德兼备之人,偏偏要嫁给这样一个?纨绔,除了有个?王爷的名?头,什么也不是。
章隅冷眼看片刻; 转身回营帐。
。。。。。。
五月初五,是魏召南一行人安营扎寨的第五日。
且说一个?月前; 当时戍守边疆的将守还是何俨昌。
此人虽为沙场老将; 可太多时候过于保守,不敢冒攻。
吉鲁今年新上位的可汗并非良善之辈; 乃是踩着手足兄弟的尸骨称王称霸,又因谋略过人,发兵两日便?拿下了大?周边陲的襄城。
可庆卢家世代武将,卢赛飞到底有本事在身。
大?军抵达西北的第三?日,便?举兵进攻,重拿回襄城,连追击敌寇五十里。
初五这日的夜里,一卢氏的亲信骑马而来,手持密报,怀中揣着玉玦信物。
密报上言:吉鲁已生谈和之意,望盛王殿下明早相会于军营,与吾细谈后日赴王庭事宜。
魏召南看完密报,速速烧掉。
他走回垫絮铺就的矮榻边,彼时喻姝正弯腰,往铜炉中调香。
他静默须臾,说:“我会把弘泰留给你,他心思虽粗些?,比不得家宅侍婢,但甚通武艺,又是我所信任之人。”
喻姝手头一停,回眸望他:“殿下要去哪儿?”
“王庭。”
他甚至笑了一笑:“吉鲁要谈和,此番官家要我做使臣出塞,必要当一回客上宾,但去几日暂且不知。”
岂止不知,要他孤身入王庭,连有没有命回都是一回事。
但喻姝知道,皇帝要的使臣,既须彰显天家威严,又要防被吉鲁扣押而威胁大?周命脉,所以才遣出他最不在意的儿子。
这一趟谈和,魏召南避不开的。
她?只?能?企盼吉鲁是真想谈和来的。
喻姝倏地起身,从褥头翻来一只?秋香色荷包。
她?递给魏召南:“这里头有枚平安符,小?时候舅母替我从庙里求的。殿下带着吧,灵不灵不知晓,只?为求一个?心安。”
说罢,她?又低声:“妾希望殿下顺遂。”
“必然是灵的。”
魏召南淡笑把人揽进怀中,“我夫人平平安安十几年,怎会不灵?既然为求一个?心安,我便?带上。夫人勿怕,我定会回来。”
魏召南说完,手摸上怀里人的脸,却被她?反握住。
“好?。若殿下归来,我们回汴京,此后好?好?过日子。”
她?的头闷在怀里,声音十分小?,他却听得格外清楚。魏召南的心撞了撞,却在想,是回家么?
她?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他想要她?和孩子。
他觉得这仿佛是二十年来,自?己尝过最大?的甜头。
翌日一大?清早,连日头都没出,魏召南和章隅,以及四十来亲卫同往军营。
喻姝醒来时枕边空空。
她?摸了摸微陷处的余热,怔了好?一会儿,头一回清晰意识到那种言不出的情愫。
她?大?概知晓,早上魏召南找到军营后,会在傍晚越过约塞河,入狄戎地界。
喻姝就这样等?了两日,心下总是不安。
她?盼着魏召南平安,有时又想,他会不会真回不来?
他不受皇帝宠爱,皇帝不重视他的性命。做使臣去王庭,皇帝必是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才决定遣他。
若真有个?好?歹,皇帝不会出手救他的。
喻姝时常神思游离。
有时走出主帐,却能?一个?人怔怔站许久。久到弘泰都忍不住提醒:“夫人还是吃些??这几日吃得少,水也不怎么喝,没等?殿下回来人都形销骨立了。”
头一夜她?很难睡下。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索性披斗篷,去帐外吹了大?半宿的风。
最后她?倚靠木桩,竟在拂原而过的风声里睡着了。
很快喻姝发现,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干磋磨是无用的。
她?可以焦急不安地整日等?待,但饭得吃,觉要睡,否则一整日神思是要倦惫的。
喻姝又调了一种浓香,为了强迫自?己安睡。
十七偶尔还会入帐说会儿话。
喻姝撑着下巴说,
讲些?有意思的事,分分心神罢。
十七是个?白脸太监,打小?在宫里长大?,宫外的日子早记不得了。他说,那奴才为夫人讲些?宫里的。
他说起了鄯王自?小?做霸王的事,如何横行宫闱。
喻姝忽然问:“这些?年你一直伺候殿下吗?”
十七笑说是,他跟了魏召南有十年。
喻姝想了想:“我想听殿下的事。”
营帐里的安神香越燃越重,浓得她?昏昏入睡。
喻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只?见帐内光线黯淡,竟一时困惑,不知这是未出日头的清晨,还是日头初下的黄昏?
她?仍觉有些?累,想,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刚要闭眼,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呼:“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喻姝忙挣起,套了件外裳便?钻出主帐,果然看见魏召南从马背翻身而下。
不仅是他归来,他身后还有亲信随从,一人不少。
原来,这个?时候是黄昏。
残阳如血,大?喇喇映着草原。
“我便?说夫人的平安符管用。”
魏召南笑着朝她?走来,逆着黄昏,一抹晚霞落在他眉梢间,金光潋滟。
他很自?然地去拉她?的手,将一枚青鸟花样的平安符按在她?掌心。
“如今完毕归赵。”
喻姝很不争气的双眸泛湿了。
“怎么掉泪了?”魏召南又笑她?。
他总爱笑她?,笑她?脸皮薄,笑她?小?女子,可没有一点是错的,他的夫人还真就是这样。
这一晚喻姝睡得难得安心。
就寝之前,魏召南坐在榻边,揽她?在怀里说:“我本是备了刀剑在身,那吉鲁可汗倒还真是与我谈和,有歌舞酒菜。夜里我宿在王宫,其实?睡得并不安稳,总怕有人来杀我。怕我一阖眼,一松懈,就死在睡梦里。我就这样过了两日,他们最后倒是和和气气送我回来。”
“那谈和都谈妥了?”
喻姝想起他们原先要的七十万岁币,问还是如此吗?
“吉鲁的主力不在襄城,我们也只?是重新拿回襄城。吉鲁这两年朝各部招兵买马,下重金养兵,更别说年初换了个?新可汗,若要认真打起来,大?周胜算也只?有六成?。以往年年都是他们向?大?周朝贡,这两年突然作罢。官家说不想见到流血漂橹,他们若要岁币,最多议个?二十万,布帛绸缎另论。这一项我才说出,王庭竟轻而易举应下了。
喻姝凝起秀眉:“先前他们还气势汹汹要七十万岁币,这回两军还未正面开战,竟能?一口应下二十万,莫不是有诈?”
“是了。”
魏召南的目光落在她?脸颊上,“所以我们得静待,没这么快打道回府。”
甫一说完,他似忽然想到什么,便?提着她?的腰,将她?转了个?身,分着膝坐他腿上。
魏召南手臂圈着她?的腰,盯着脸颊升起的霞云,笑笑问:“我不在这两日,夫人过得如何?有没有想我?”
喻姝双手搭在他肩上,竟是难得认真道:“是很担心。”
魏召南仍笑:“那如今我回来了,你亲一亲我罢。”
这是第三?回,他要求她?主动。
以前对他没有心思时,喻姝大?多时候是不愿主动的,虽然后面还是被他迫了来,但她?脸不红心不跳,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暗骂他浪|荡。
现在不一样了,她?心里开始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