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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律向来是无条件信任季景深所说的每个字,立刻说好,拉上程晓婷,挂掉电话和随曦说:“我们回去吧!”
程晓婷还想说些什么,嘴唇瓮动两下,被季律一个眼神阻止。
眼下随曦自己都懵了,就别再添乱了。
季律带着程晓婷回教室,随曦兀自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写好请假条。
“校医说你怎么了?要去医院检查。”
随曦不想说,含含糊糊带过,走向摆在窗边的椅子,“老师你忙吧,我在这等家长来。”
时间一秒两秒,随曦每隔几分钟就会抬头看一次时钟,发现才过去没多久,垂头丧气地继续数秒钟。
期间班主任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了她一人,静悄悄的四周,每一个呼吸起伏都听得清清楚楚,随曦突然就开始恐慌,那团黑暗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心脏,令她几近窒息。
怎么办,怎么办……
校医说的每一个字,就像缠身的符文咒语,无论怎么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都做不到,她害怕那两个字,越是不想想到,越要在脑海跳跃……
她抱紧自己,蜷缩在椅上,手抖得无法自制。
循着楼梯一路上到三楼,季景深寻到办公室,轻轻推开,没人?
眉心拧起,他往里走了两步,在依窗的背阴面,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曦曦,我是小叔。”
第22节
随曦听见,用了五秒的时间缓缓抬头,其实在这等他的半小时里,她在心里想了很多很多万一,但这些在看到他沉着镇静的面容的那一刻,全数消弭。
她习惯性地把发抖的手藏在背后,尽力表现出平静,还能开玩笑的样子,“小叔,你迟到了五分钟。”
“嗯,是小叔的错,让你久等了。”他说。
随曦扯唇勉力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出学校上车,她自觉扣上安全带,一转身,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不错一步。
伪装的那些镇定被打回原形,她眼睛憋得生疼,“小叔,我……”
“喉咙很疼?”他打断。
她愣了下,点头。
“侧过去给我看看。”
她乖乖侧脸,露出右边的凸起,稍微有些大,但因为藏在下巴下,平时不注意确实不容易发现。
“应该就是甲状腺囊肿,”他看着她,语气温和,引导她往好的方向看,“绝大多数的病例,都是良性,不用害怕,这些里面,还有一部分甚至不需要手术治疗,通过中药调理就可以。”
“……中药?”
他嗯道:“在没有确诊之前,不要胡思乱想徒增烦恼,你会没事的,相信小叔。”
随曦眨眼,再眨眼。
这些话,类似的在回教室的路上,程晓婷和季律已经和她说过一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他们的依然多想恐惧不已,听了他的却渐渐安下心。
很神奇……
季景深见她安静了,微微一笑掩去同样的忧心,驱车前往医院。
检查结果在隔天出来,季景深亲自去了趟肿瘤科。
“是良性,囊内内压偏高,液体较多,有少量出血现象,应该是持续有一段时间了,不建议中药调理,最好尽快动手术。”
“不过小季啊,有一个必须要跟你说,她这种情况,最好是去更大一点的医院。”倒不是说本院做不了,只是大医院碰到的疑难杂症更多,相对经验也会更丰富,操作起来更妥当。
季景深懂这个意思,自回来后,着手查医院资料,对比后最终选择上海九院。
手机明明灭灭。
有消息跳出变亮,灯灭,再跳出。
他盯着看着,五指握紧又松开,手腕一弯把手机捞过来,拨打她的电话。
“小叔。”她很快接了。
“嗯,”他特意用了轻松的语调,“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良性。”
话音一落,那头大概是打翻了水杯,有悉悉索索的收拾声音,他耐心等着。
“真的吗?”随曦开心极了,钻进被窝,用被子严严实实盖住自己,确保两人的对话不会被在客厅的奶奶听去。
“真的。”
“那……”她想到另外个问题,“那,严重吗?”
他不会骗她,“需要手术治疗。”
其实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难以置信,总觉得疾病来得太快,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季景深斟酌语句:“手术不在南临做,去上海。”停顿一秒,在她问之前,他自己回答:“九院的医疗设施更先进,你这种病例他们接手过很多,做起来会更稳妥。”
随曦理解。
“那我是不是要请假?要请假多久?我要怎么联系医院?”
“要请假,从入院到出院,大致需要九天,”到最后一个问题,他压了声音,“曦曦,还是不告诉奶奶吗?”
她只剩两个亲人,母亲那边他知道她肯定不会说,唯一的奶奶也要瞒着,那么住院呢?也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事实证明随曦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
“你还是未成年,非复杂重病,需要家长陪护。”
随曦没声了。
季景深叹气:“医院小叔会去联系,病床紧张,排队需要些时间,等这边排上了,你马上去请假,我们一起过去。”
我们?
其他的字眼她都听不见,满脑子塞满“我们”这两个字,她抓紧床单,“小叔……”
季景深嗯声,肯定了她的不确定,“嗯,小叔陪你去,既然你不想告诉奶奶,那就想一个理由瞒过去。”
毕竟住院开刀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怎么对奶奶解释也是个大问题。
“好。”随曦答应。
病床的确吃紧,足足排了一个星期才排到。随曦住的是个三人病房,每个床之间有厚重帘子隔开,她的床最靠近门。
常规检查过后,手术被安排在后天早上八点,从明晚九点之后不能再进食。
病房里没有电视机,随曦无聊的冒泡,仰躺着发呆。
“二十九床。”
护士掀开帘子进来,睨了坐在椅上同样看过来的季景深一眼,例行公事:“经期是什么时候?”
随曦一听,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时候?手术需要避开。”
“……就这两天。”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前,声若蚊呐,亏得护士听见了。
“对面门诊楼三楼,妇产科,去挂个号开一下药吧!”
护士说完就走了,随曦瞪着眼看自己病服上的花纹,尴尬地压根不敢抬头。
反倒是季景深淡定自若,现在是下午两点,挂号排队还来得及。
“曦曦,”他站起来,“我们出去走走。”
尽管都心知肚明要去哪里,但口上不明说,随曦就觉得没那么难堪。开完药回来,季景深自觉去洗手间避让,随曦打开小药包,兑着温水把这些白色小颗粒吞下去。
躺回床上闭目装死……
估摸着她该吃完了,季景深出来,轻手轻脚坐下。隔壁床的小男孩和他的母亲在讨论上海好玩的地方,说到开心之处笑声飘满整间病房,季景深抽过床头柜上倒扣的书,要看时,留神到随曦动了一下。
眼睫轻颤,显然没睡着。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对好吃的好玩的倍感兴趣,看上去偷听的还挺起劲,季景深忍回到嘴边的笑意,弯了弯唇,叫她。
随曦睁眼。
“明天没有安排,要不要出去玩?”他说。
24、第二十四章:
穿过熙熙攘攘的南京路步行街; 走上观景平台,放眼望去是望不到边的长路。
天气很好; 日光下黄浦江江面泛着金光; 波光粼粼。
“小叔,对面是哪里?”沿着路边走; 随曦问。
“陆家嘴,金融中心; ”他答; “看见东方明珠塔了吗?就在那里。”
东方明珠塔啊……她遥遥望了眼,好高; 和书本上写的一样好看。
外滩不知何时起了大风; 随曦的长发被吹得蓬松凌乱; 凉意顺着骨髓进入四肢百骸; 她只穿了一件长袖,顿时冷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有衣服罩过来,“穿上。”
衣服上有非常淡的洗衣液香; 还有他的体温,很温暖。她抱着,踟蹰没穿,“小叔你不冷吗?”给她穿; 他就只有一件短袖……
季景深停住; 面对面监督她穿好衣服,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长指微屈搭在唇间; 遮去笑意。
嗯,可不就是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么……
笑什么……随曦很奇怪,低头瞄了瞄自己,哪里不对吗?
搞不懂。
从外滩出来后,按照行程规划,两人打算去海洋水族馆,也是随曦最期待的地方。
从外滩过去,需要先坐一站地铁,再走路,排队的人少,季景深买了两张票,和随曦一前一后进去。
馆内分为九个展区,展现出来的品种来自五大洲四大洋,两人从第三层开始慢慢往下,一路到了极地展区,来的正巧,饲养员正在喂小企鹅,玻璃墙外密密麻麻都是人。
站在最外围,无论怎么踮脚都看不见,随曦懊恼地苦了脸,想跟小叔说要不算了走了,手腕被他扣住。
他的指腹无疑是温暖的,紧紧贴在她腕侧,修长有力,随曦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在那上面流连,以至于季景深和她说了三遍话她没反应,他只能弯腰凑到她耳边。
“跟我来。”他拉着她走。
她扯回神,亦步亦趋跟紧。
穿过拥挤的人潮,在横亘在脚前的一块小石前停下,季景深扶着随曦的肩让她站上去。视野登时开阔,随曦喜笑颜开,回头想说话,发顶却不经意扫过他下巴……
靠的太近,就像在他怀里一样,随曦怔怔看着,毫无知觉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了?”
她的视线太灼热,引得他低头查看。
她惊慌撇头,不再看他,“没、没事。”
分明是她喜欢看的小企鹅,这会儿落在眼里却又没了那种吸引,思维纷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很陌生,她从未有过。
穿过海底隧道,两人走出海洋水族馆。
逛了这么久,两人都口渴,季景深去买水,太阳大便没让她跟着,叮嘱她原地等他回来。
临近中午,来海洋水族馆的人越来越多,成批的人从出口涌出,随曦避让,退到最右侧。
“好喝吗?”
“好喝,你尝尝看。”
年轻的女生笑嘻嘻地把手里的奶茶递到男生嘴边,男生低头喝了一口,弯唇:“很甜,和你一样。”
第23节
女生被这样直白的情话弄得羞红了脸,可又止不住欢欣雀跃,边嘀咕边与他十指相扣,“这么多人呢……”
两人相谐着走远。
随曦就在旁边,这些对话一字不差落入耳中,她目光下垂,定在那两人相扣的手上,莫名的,她想起了方才在极地馆,他拉着她走的那一刻。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就是念念不忘。
就是……很想再有一次。
一番胡思乱想下来,恍然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几分钟,说好很快回来的人却久久未归,随曦开始着急,担心之下忘了手机这个东西,沿着他离开的方向就找去。
他说去买水,但没有说去哪里买,随曦一路找,找着找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目生,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已经迷了路。
不记得怎么回去,也不敢再继续往前走,随曦慌神,不知所措。
车水马龙的街头,缕缕行行。
随曦茫然地站着。
手机被她塞在包里,音量调的很轻,振动了几十次她才感觉到,手忙脚乱地拿出来,她看见那个名字,眼底簇然点燃亮光。
“去哪儿了?”
语速很快,声音里有很重的喘息,随曦低下头,“小叔……”
季景深沉默听完,到嘴边的斥责被他压回去,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语气重回温和,“周围有什么比较标志的建筑物或者店面,在那里别动,小叔来找你。”
随曦四周看了看,报给他听。
“在原地等,电话不要挂。”
“好。”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隔着听筒,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急速明显,随曦怕站的地方不明显,特意挪了几步,站在一家音像店门口。
音像店正放着歌,她没有听过,临到结尾,空了几秒,响起下一首。
钢琴曲般的前奏,温柔的女声,歌词缠绵缱绻。
“我站在屋顶/黄昏的光影/我听见,爱情光临的声音/微妙的反应/忽然想起你/这默契,感觉像是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