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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侯夫人害怕自己儿子的位置不保,不管不顾地将顾言带了回来。瞧着身子好,不过是个虚壳子。
顾阙愧疚,道:“劳您走一趟。”
“不算大事,我正好也想看看他的病情,我先同你说,治这么多年只能保住命,你就该有心理准备。”孙氏提前说最坏的打算,“他与丞相不同,丞相的病是后天造成的,他是娘胎里就有,两人差别大着呢。”
顾阙连连点头,“我晓得。”
孙氏接过她的小锄头,慢悠悠地蹲了下来,继续挖坑,“明日随你去。”
顾阙回去了。
颜珞洗好坐在窗下看着外间的景,瞧见顾阙匆匆的身影,心情陡然变好了,“顾世子,你忙什么呢?”
顾阙停下脚步,从她的角度去看,恰好见到颜珞侧脸,暮色下,美人盼兮。
“不忙,你在看什么?”顾阙迈脚,走进屋。
颜珞道:“看你吭哧吭哧走路的傻样。”
顾阙笑吟吟地坐下了,“我哪里傻了,侯府说哥哥咳血了。”
颜珞挑眉:“那快死了。”
“你莫要咒他。”顾阙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感觉心里不安。”
“本来就是要死了,又不是我咒的。如果他死了,你怎么办?”颜珞无骨般贴在顾阙的肩膀上,歪头看着暮色。
颜珞刚洗过,身上带着一股香,香气钻入顾阙的鼻子里。
顾阙吸了吸鼻子,道:“我留下陪你。”
“你还是做顾阙为好,我就做寡妇好了。”颜珞大方说道。
顾阙沉默了,思索片刻,“在这里,都是要嫁人的,不如我不做顾阙了。”
天下会乱,将来如何,无人知晓。侯爵爵位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男儿的身份便利许多。
颜珞睨她:“顾阙不要了?”
“不要了。”顾阙摆手,“世上哪有两全的事情,我请了阿婆去诊脉。”
颜珞颔首:“试试看。”
一日,孙氏随着顾阙从侯府后门进去了。
撇开众人进院子。
顾言没醒,还在睡着,孙氏进去便诊脉。
一探脉搏,孙氏脸色变了,接着,拧眉细探。
片刻后,孙氏收回脉搏,领着顾阙走了出来。
“风寒入体,冲了心肺,若是寻常人还好,偏偏他的身子不好。”孙氏忧心忡忡,看着顾阙都带了几分担忧,“不大好。”
顾阙问:“感冒吃药不好吗?”
“五脏衰竭,以药保命,这回又是严重的风寒,二姑娘,你染了风寒或许好治。颜相染了风寒,我会急得日夜不眠。他这样的,除非换了五脏肺腑。”孙氏哀叹。
顾阙明白了,是器官衰竭,就算在现代,也救不回来的。
她沉默,孙氏说道:“他这副身子全靠药石,本就不济,怎地就染了风寒。侯府伺候也不尽兴。”
顾阙照顾丞相,就很尽兴,成亲以后,丞相发烧的次数也愈发少了。孙氏搬进顾宅,两人合力,丞相的身子好了许多。
孙氏还是开了一副药,嘱咐顾阙:“静心养着,慢慢熬,这些话可不要告诉你爹娘。”
顾阙记住了,心里悲伤,也是无奈。
药方开好后,吱吱将孙氏送回家,顾阙去找侯爷。
永乐侯在湖边垂钓,鱼竿握在手中许久未动,阳光打在他的面容上,他丝毫未觉。
直到顾阙走近,他似恍然大悟般回神,扭头看向女儿,唇畔扯出微笑,“你来了。”
“嗯,父亲在看什么?”顾阙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那是光。顾言是侯爷心中的光,如今,那道光即将要灭了。
心得有多痛呢。
永乐侯微怔,眼眸微凝,“湖面好看吗?”
顾阙点头:“好看。”
永乐侯叹道:“那是因为有阳光。”
顾阙抿唇,道:“父亲,还要清至呢。”
“是啊,还要清至,还有你呢,你比他优秀。”永乐侯神色哀伤,手中的鱼竿微颤,“顾阙,他昨晚醒了,说要和离。侯府不要爵位了。”
顾阙道:“父亲,我在丞相身边很好,许多事情都是由顾阙引起的,就让顾阙烟消云散。”
永乐侯将鱼竿放下,手扶着轮椅扶手,认真说道:“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有些事情勉强不得。”
“我知晓该怎么做,父亲宽心,清至在呢,我会派人来照顾他。”顾阙接过话来,问丞相借些人来看住清至。
这时应该带走清至,顾宅是最安全的,但这么一来,侯爷会受不住的。
永乐侯没有拒绝,倘若顾阙不想和离,将来,侯府是要交给她。
从侯府出来,顾阙心思沉重。
从未想过有这么一日,在这里,生命格外脆弱,一场风寒就能要了性命。
顾言性子好,可惜。
顾阙回家去翻开野史,找到顾言那页:顾言,侯府嫡长子,死于十月初。
原来熬不过一月了。
顾阙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口的情绪,还有一月呢,或许有办法呢。野史是根据事变化的。
晚上等颜相回来再问问可有更好的大夫。
然而颜珞听到那句‘风寒入体,冲了心脉’后脸色也变了,道:“你该知晓他的身子。”
顾阙有些难过,但很快就缓过来了,道:“我晓得了。”
颜珞伸手揽住她,抵着她的肩膀:“难过也是正常,别憋着自己,顾言的命数如此。”
顾阙点点头,“颜相,别喝酒了。”
颜珞轻笑:“好。”
顾阙又说道:“颜相,出入要小心,你的身子也不好。”
颜珞笑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顾阙认真道:“颜相,你若不在了,我去找你。”
颜珞松开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傻子,你不在了,我会去找更好看的小姑娘。”
顾阙没心情和她开玩笑,也不想接话,就这么靠着她,静静待着。
晚上,两人都没心情,肩靠着肩膀看着屋顶。顾阙睡不着,颜珞却犯困了,她道:“我先睡了啊,好困。”
顾阙应声,片刻后,颜珞便睡着了。
顾阙微笑,静静地望着她,时间忽而停止,如果一辈子就样,该有多好。
白发苍苍之际,还能嬉笑怒骂,人生幸事。
接下来几日,顾阙日日都去侯府,然而,顾言醒的时候很少。
盼了几日,他醒了一回,顾阙亲自喂她喝药,顾言笑道:“我又不是孩子。”
言罢,自己接过药喝了,眼睛眨都不眨,比起顾阙的难过,他很平静。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去从军了,上战场打仗,神功盖世。”
顾阙被逗笑了,顾言望着她:“小阙,都说哥哥是妹妹在婆家的依靠,可你没有了。”
“我有依靠,我有颜相,你不知晓她有多照顾我,你放心。”顾阙忍了忍,粲然一笑。
顾言躺在长床上,望着屋顶,叹道:“我担心父亲。”
顾阙说道:“我会宽慰他。”
言罢,顾言困了,朝着她艰难地摆摆手,“困了。”
顾阙替他掖好被角,自己退了出去。走出屋,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的阴郁暂退,历史难以更改的。
又过了两日,孙氏又来诊脉,面色依旧不好,道:“我再改改药方。”
顾阙在一旁看着,孙氏说道:“他有咳血吗?”
“有过两回。”顾阙说道。
孙氏挥墨写下药方,叹道:“你准备好,还有,他是顾阙还是顾言?”
顾阙凝眸,孙氏也是吃惊,“他死了,坟墓上怎么写,写顾阙的名字?”
“哎呦呵,你的心可真大啊,他是要死了,自然该有自己的身份。”
“他有儿子,该披麻戴孝,你想做什么?不要你自己的身份了?”
“二姑娘,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顾言死了,还有顾清至。”
顾阙为难:“丞相呢?我该如何正大光明在一起呢?”
孙氏也犯难了,自顾自说道:“确实难办了,不过你该先拥有自己的名字,你二人该各回各位了,办法总是会有的。”
顾阙提醒她:“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哎呀,你真是让我头疼。”孙氏戳了戳她脑袋,“霍成儒还有大半年才出孝呢,指不定梁王就打来了,你还担心以后?”
没有以后了。
顾阙颔首,“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与丞相商议。”
“商议个鬼,你二人就拖吧,顾言死了,你们也继续拖。”孙氏都不想管她们了,不嫁人就不嫁人,何必去想那么多,办法总比困难多。
顾阙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于未来,她有几分迷茫,做离经叛道的事情,总是让人害怕的。
哪怕放在现代出柜,也是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何况是古代呢。
顾言的身子坏得一塌糊涂,孙氏回天乏术,用了最好的药材吊着命。
药材与药材也是不同的,若在贫苦人家,顾言只有等死的份了。孙氏见过太多的病人,顾言这样的也不少,大多数都是等死了。
孙氏回家后,颜珞在府上玩‘鬼鬼祟祟’,孙氏说了顾言的情况。
颜珞抬眸,道:“真的不行了?”
孙氏道:“嗯,就在这几日了。你做的吗?”
颜珞瞪他:“你自己诊脉,你自己不知晓?”
“风寒入体,并非是毒,可我不晓得怎么就染了风寒,侯府照顾得太不尽兴了。”孙氏吐槽侯府,尤其是顾阙那么细心的性子,按理来说,孩子随父母,永乐侯夫妻也会是细心的人。
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好。
颜珞道:“换季染风寒也并非是罕有的事情,怪旁人也无用,都是命。既然这样,我也不必留情了。”
孙氏心里咯噔一下,“你要做甚?”
“唉,我要做寡妇了,可不得上奏。”颜珞叹气,双眸却闪过锐利,道:“这回,陛下该死心了。”
孙氏知晓她说的是晋阳,好奇道:“她们怎么都盯着你媳妇?”
“都是那张脸祸害的。”颜珞愤恨,道:“好看也不行。”
孙氏啐她:“她不好看,你能动心?都是坏毛病,我瞧见了顾言,长得不如妹妹好看。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罢了,我去奏明陛下,我的夫君要死了,请旨休假。”颜珞起身,将遥控器递给唔唔。
孙氏问她:“你想好了?”
“想好了,太后心里愧疚,想将顾阙送给她的女儿,我说了她敢动顾阙,我就敢炸了魏国公府。”颜珞冷笑,浑身气息变了。
“是该炸了。”孙氏叹气,“你比顾阙果断些,哎呦,她的格局小啦。”
“她想法简单了,我也喜欢她的简单。”颜珞傲娇。
孙氏呸她:“少来这一套,赶紧走。”
颜珞进宫去见新帝,面露哀伤。
新帝傻眼了,“病得如此严重?”
“蒙陛下眷顾,大夫说就在这几日了。”颜珞轻叹,难过极了。
新帝不敢相信,上回见面顾世子还是丰神俊秀般的人物,不过几月,怎地就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了。
她道:“朕让太医去看看。”
颜珞不拒绝:“臣谢陛下恩典。”
颜珞应下,新帝的心彻底凉了,若是有假,颜相必然会拒绝,可她应了,竟然应了!
新帝消化惊天的消息,不敢耽搁,立即让太医院内的太医都去侯府诊脉。
太医们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复命的时候都说道不成了。
都说不成了,女帝下意识握住龙椅扶手,脸色发白,太医们垂首不敢抬首,都不知陛下在伤心难过。
她很伤心,偏偏不能显露出来,缓和须臾后,振作起来,道:“卿家辛苦了。”
太医们鱼贯而出。
女帝屏退所有人,殿门徐徐合上,无人之际,她掩面哭了。
顾言要死了!
小顾世子药石无灵了!
她的心好难受!
然后,她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什么都做不了。她抬首看向肃穆威严的殿宇,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做了皇帝又怎么样。
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哪怕是见顾言最后一面都不成。
女帝独自哭泣,想起太后,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到门口,她又顿住了。
太后会准她去吗?
不会的,太后会觉得她丢人,喜欢有妇之夫。皇夫知晓后会不高兴。
见了又能怎么样,匆匆一瞥,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
女帝贴着殿门徐徐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哭泣无声。
原来,喜欢一人会是这么的难过。爱而不得,更加痛苦。
女帝的痛苦,顾阙不知,但她的难过,颜珞知晓。
失去至亲的痛苦,颜珞体会过,她请假在家陪着顾阙,哄着顾阙。
孙氏绞尽脑汁想替顾言吊命,改了几回药方,多番尝试,试图让他好过些,至少不会疼。十月初一这日,侯府来信,顾世子走了。
顾言喝药前见了一面清至,怕过了病气,隔得很远,清至笑着喊爹。
后来,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