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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又将视线转了过来。
“季妧……”
“做什么?又要让我矜持点?”
关山眼底微晕柔光“不必矜持,你说的是实话。”
季妧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不过翘到一半又落下了。
“我这么有魅力,你不还是要离开。而且还不肯明说,什么都要我猜。”
说到这个季妧就来气。
她气的不是关山虽然放弃了利用自己却未放弃复仇这事。
因为早在七月份第一次起疑过后她就想通了,倘若关山真的放不下仇恨,那她愿意给关山一个与过去彻底了断的机会,让他去把想做的事做完,想解决的人都解决掉,再回来与自己团聚。
关山后来一言不发的离开她也可以不计较。
“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每次我问你与过去有关的事情,你从来都是三缄其口。好,说与不说都是你的自由,何况那时我们还不熟。后来呢?后来我直直白白点名道姓的问你是不是寇长卿,你怎么说的?你说不是。”
关山动了动唇“我……”
“你确实不是寇长卿,所以不算骗我,可你心里明明清楚,我在意的并不单单只是寇长卿这个名字。你不是寇长卿,却是货真价实的寇大将军,你是没有骗我,可你也确实在避重就轻。”
关山待要说话,季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是寇长卿。
寇长卿是谁,举世皆知的战将战神,于我而言就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假若你是他,你背后的恩怨、你惹上的仇家,这些都是我无力与之抗衡的。
即便这一切不必我操心,你自己就可以解决,那旁的呢?
神武将军娶一个农家女,天大的笑话,你的门第、你的父母,还有市井舆论,这些都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
不要说什么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再恩爱的夫妻,没有相同的生活背景、做不到互相理解、得不到亲友的祝福、再被世人道路以目,你猜能坚持多久?
我不觉的自己低微,但我也不想去挑战世俗偏见,‘高攀’不可怕,可怕的是攀进高门之后,把日子生生过成了宅斗。
我死……我捡回一条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的,可不是为了穷折腾的。
再者,谁知道你东山再起之后会不会成陈世美。”
关山听季妧说过陈世美的典故,但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给她带去了这么大的负担。
“我不是他,我不会成为陈世美。”
“你虽然不是寇长卿,麻烦却一点也没少,都是寇家人。”
季妧抱怨完,叹了口气。
“可是能怎么办呢?既已上了贼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关山拥住她。
“我不肯告诉你这些,最开始确实有不信任的因素,后来却是怕你卷入其中。倘若我能从京城活着回去,自会将一切告知于你,届时再好好跟你赔不是。我若是回不来……你就当没我这个人,忘了我,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他一直是这样打算的,婚后与季妧互通心意后还苦苦隐忍,除了因为季妧的身体,再就是因为这个。
他曾想过给季妧留后路的,只是终究没能抵挡的住。
过了那个关口之后,自私的念头愈发笃定——季妧这一辈子,生是他的,死是他的,早晚都是他的。
于是私心里,愈发不想让她涉险。
季妧听完这话,是既高兴,又不高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是这么看我的?还是你觉得我只能做后院中的菟丝花,一点风吹雨打都经不住?
我不想跟你说气话,你想护着我,我也知道。而且你隐藏的秘密骇人听闻,确实不该轻易告知于人。
若我和你真的只是一对合约夫妻,随时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那种,你这么做绝对没错,我也绝不会多管闲事。
但后来咱们不是……我以为我们是真的夫妻,你是我的相公,我是你的妻子。”
关山垂眼,用拇指抚了抚她的侧颊“是真的。”
季妧点了点头“真的就好,既然是真夫妻,路就要一起走,风雨也该一起担。我们应该是肩并肩,而不是一前一后,更不是你背着我走的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关山深深看着她“明白。”
“那你给我听好了。为了构建和谐长久的夫妻关系,恶意的欺骗不能有,所谓善意的隐瞒也不能有。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有商有量,再像之前那样自以为是……”
季妧冲他挥了挥拳头。
“我记下了。不过——”
关山将她那只拳头包裹住,无意识摩挲着。
“我不肯承认自己是寇长卿,不是因为自以为是,恰恰相反。”
季妧目露疑惑。
“世人皆当我是寇长卿,如此当了十数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一个替别人活着的人,最后的结果就是没了自己。”
关山看向季妧“你对寇长卿表现出极大的崇敬和兴趣,我看在眼里,会有种奇怪的感觉。理智告诉我,你夸赞的那个人是我,但实际上,我就是你口中的‘寇长卿’。”
若不是已经明白了个中原委,季妧肯定要被绕晕。
“你就是你,我崇敬的那个也是你。”
“一个连名字都不能光明正大拥有的人,无法正视自己,更无法面对心爱的人。”
回京之前的那段时间,关山几次三番想要跟季妧摊牌,始终未能成功,就是不知如何开口。
季妧值得最好的,他也想给季妧最好的。
可一个别人的影子、阴沟里的鼠类、见不得光的人,怎么给她最好的?
夜深人静,他常常会去想——
季妧崇敬的究竟是有着神武将军头衔的寇长卿,还是战场上那个‘寇长卿’?
若是在寇长卿和他之间做选择,季妧会选谁?
季妧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
如是再三,便没有了开口的力气。
第703章 得陇望蜀
季妧是真没想到,顶天立地的关山,竟也有如此敏感的小心思。
她有些想笑,心情又有些沉重。
“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不是寇长卿。”
季妧没有说更多话去宽慰他,关山不需要,他需要的是什么季妧清楚。
仰颈凑上他的唇,一触即分。
“寇长卿是谁,我不在乎,寇将军是谁,我也不在乎,我嫁的人是个流浪汉,却也是我的心上人、我的大英雄——他叫关、山。”
关山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忽然扣紧她后脑勺,俯下身去。
在这个缠绵而悠长的吻中,季妧能够感觉得到,关山心底最后一个结扣也打开了——将最阴暗的一角剖给季妧看,将最难以启齿的话说给季妧听后,他真正的向季妧敞开了自己。
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近,但是显然,关山还想要更近。
季妧狠狠咬了他一口,才得以总他怀里脱身。
“得陇望蜀!”
关山摸了摸被咬疼的唇角,一本正经蹦出四个字“情难自禁。”
季妧瞪了他一眼,从炕柜上取过油灯,让关山转过身去。
好在包扎的地方没有再裂开,只有一处纱布微有些松散了。
季妧要重新上药,被关山扯住,替她将油灯放回原位。
“无碍的。天快亮了,我呆不多久,咱们再说说话。”
“说话可以,不许再想别的。”
僵持了一会儿,关山勉为其难同意了。
重新躺进被窝,季妧枕着关山的手臂,脑中全是他背上的伤,心里把殷氏和寇长卿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对了,他们是怎么知道你在关北的?”
进京就遇刺杀,回到关北又遇伏杀,寇家既然对关山的行踪掌握的那么清楚,为何早不动手?
“金申当日下了多重的手,他自己心里有数,料定我必死无疑,加之还要助寇长卿应对朝廷,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寇长卿……”
翌日一早,寇长卿派了好几队人马出营搜寻他那看病归来不慎从马车上翻落悬崖的的小厮,其中一队就是以鲁达年为首。
当时关山已被老道士救起并藏了起来,他们当然没能找到,不多久也就班师回朝了。
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年,寇长卿从朝堂全身而退,以另一种途径重新获得了圣宠,与郑家联姻之事也提上了日程,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殷氏开始频频梦见我。她觉得我没死。”
“好事梦不着你,梦着你准没好事。”
关山看了她一眼,证实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殷氏夜不安寝,金申揣测其意,便又派出府中人手去搜捕,重点是辽东,其次是关北,江南那边也派了人。重中之重,是住在京郊庄子上的泰叔。”
“等等。”季妧觉得奇怪,“你当初不是留书告知温如舒让他带泰叔去江南避祸,怎么泰叔还在京城?”
“殷氏发现我的存在之后,便卸了泰叔的管家之职,由金申顶上。泰叔从此便搬到庄子上与我同住。只是我常年在外,并不能回去,好在寇家的家族墓地就在附近,泰叔倒也乐得为父亲守灵。
温如舒要带他走,被他拒绝了,他执意去关北寻我,只是还未及动手就被殷氏叫去了寇府。接下来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到。泰叔是被抬回庄子上的,从那以后,庄子表面上看与往日无异,暗中却已被严密把守了起来。”
“泰叔的身手应该很好才是,而且他为何……”
那个时候殷氏找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明知山有虎,为何还偏向虎山行。
“泰叔忠于父亲,殷氏以父亲为由头要见他,他不会不去。”
“可他明知道殷氏害了你。”
“你以为他会替我报仇?”
关山摇了摇头。
“父亲将殷氏、寇长卿和我同时托付给他,殷氏是排在第一位的,父亲让他一切听从殷氏吩咐,他救了我,违背了殷氏,已经怀愧于心,因而只会己其所能护我,不会伤害殷氏和寇长卿分毫。
他甚至还抱着让我认祖归宗的希望,然后和寇长卿冰释前嫌,兄弟二人共同撑起寇家门庭。直到临闭眼那会儿,他才终于放弃这个念头,让我远走高飞,有多远走多远。”
“泰叔……是谁还得。”
“金申。”
这两个字在关山齿间过了一遍,碾成了齑粉。
“他们清楚,我若还活着,必然会回来见泰叔,便把泰叔当做犯人监守了起来,每十天半个月提审一次。
即便在那样的境地下,泰叔也没有放弃寻找我,他设法联络上了一些市井兄弟,托那些人到关北一带寻我。我知道后,托隋老场主捎了封信,那封信辗转到了泰叔手中,然而泰叔那时已然不行了,他便告诉了温如舒。”
季妧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近乎愚忠的精神究竟从何而起,又为何能够坚守一生。
在她看来,实在是有些傻,也让人万分难受。
“殷氏应该不知道温如舒的存在?”
寇府最大的秘密,他们怎么会允许外人知晓。
“原是不知道的,泰叔刚被监守起来的时候,温如舒不知内情,夜探了庄子,虽然开溜及时,大抵还是被他们是猜到了。”
但没有证据,温如舒又是刑部尚书的公子,只好多安排几双眼睛盯着。
“我信中说了,不日即返京,有些事需要他们配合,结果温如舒自作主张,直接跑来了关北。”
“寇府的人是跟着他找来的?”
“他还不算太蠢,带着那群人往南绕了许多弯路,这才脱身北上。
回到京城。为了见泰叔一面,我顾不得许多,强闯了庄子。送走泰叔后,我便去了辽东。
寇家的人分为两拨,一拨跟去了辽东,另一拨去了关北——他们应该猜到了我还会回去。”
季妧不解。
“既然温如舒把人甩掉了,他们如何知道的关北,又怎么那么肯定你还会回去?”
“温如舒回程途中遭遇过一次截杀。”
“是之前被甩掉的那些人?”
若是早就插在关北的暗探,哪里会等温如舒走到半途才动手,更不会放任关山离开关北。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之前被甩掉的那些人反应过来被耍,然后摸到一路追到了北方。
虽然已经晚了,不过温如舒那么显眼的一个人,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只要稍稍打听,哪里还能藏得住。
之后再顺藤摸瓜……
季妧打了个机灵。
算算日子,那些人狙杀温如舒不成,赶到邺阳,正好是她离开邺阳的日子。
幸好是错开了。
第704章 别难过
“温如舒可真是……”
季妧想说温如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其实,作为朋友,他做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虽然大意暴露了自身,却也是为了履行诺言照顾泰叔。得知好友未死,欣喜之下等不及前来接应,亦是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