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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妧要的可不是这个。
“我再问你,你喜欢那些追杀我们的人吗?”
大宝小脸一皱,摇头。
季妧再问:“他们手里握着刀时,我们不够强大,只有被杀的份。当我们强大了,拿着刀去随意杀别人,那不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讨厌了吗?”
大宝眼中带出了一点疑惑:“阿姐的意思是不能杀人?”
“有可杀,有不可杀。”
“什么可杀?什么不可杀?”
季妧给他举了些浅显易懂的例子。
“有人不分青红皂白要杀你,可杀;有人做了伤天害理严重触犯律法之事,可杀……有人无意说了你不喜欢听的话,不能杀;有人有意拦了你不该做的事,不能杀……”
见大宝眼中的疑惑又深了些,季妧捏了捏他的脸。
“不急,这两者的标准需要你慢慢去学习领会。宫里那些学士会教你,张相也会教你,关键还是在你自己。你需知道,当你手握屠刀之时,不要动辄言死,要把人的命当命。”
大宝想了想,问:“若我不拿刀呢。”
“你一句话,自会有人替你拿;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人替你做。这两个月,你应该已经充分领会到这一点了,是不是?”
大宝迟疑了,因为确实如此。
“以刀杀人者慎刀,以言杀人者慎言,更要慎行。你可明白?”
大宝眨了眨眼:“我知道了,阿姐说的是权力。”
住进闵王府后,阿姐给他说的一些故事里经常出现这个词。
“权力是双刃剑,运用得当可以造福苍生万民,否则便会丧失本心为私欲吞噬。”
听他把曾经听过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季妧十分欣慰。
“所以你一定要记着,记牢。权力可以让你得到很多,却也能让你失去更多。”
“包括阿姐你?”
大宝的小脸突然凝重。
“是,包括我。”
季妧严肃无比的看着他。
“权欲熏心,会让人浑身长满带毒的刺,阿姐无法拥抱你,就只有离开你。”
大宝慌了,紧紧抓住季妧的手。
“那我不要权力,我要阿姐。”
到底还是脱不掉孩子气,皇位哪里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你忘了我说的权力是把双刃剑了?你已经站在整个大周最高的位置,等你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不但可以保护自己、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还可以庇护更多的人。你还可以改变不公、改变规则,甚至改变这个世道……看,你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可杀不可杀的标准,权利的双刃,这些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大宝垂下眼睫,过了一会儿才抬起,肃重的跟季妧承诺。
“我会成为真正的帝王。”
季妧伸出小手指跟他拉钩:“我等着那一天。”
房门被推开,关山和滕秀走了进来。
大宝和关山之间还是老样子,见了彼此,别说笑脸了,表情都欠奉。
不过季妧已经确定大宝还记得自己之前“威胁”过他的那些话,其他也就懒得管了。
时间不早了,宫门要下钥,即便不舍,也到了大宝离开的时候。
季妧单独和滕秀说了会儿话。
她跟滕秀当然没什么可说的,话题还是围绕大宝。
“我只陪伴了他几年,他的人生还很长,余生与他相伴最多的不是我,甚至可也不是他将来的后妃,而是你,所以我想请你……”
“季姑娘折煞奴才。”滕秀躬身道,“当不得季姑娘这个请字,这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季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服侍皇上。”
季妧笑:“滕掌印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冯恩失势后落到了范咸手里,落到死对头手里能有什么好?范咸伏法后没几天,受尽酷刑的冯恩也跟着咽了气。如今的司礼监以滕秀为首。
滕秀这人,处事圆滑,行止有矩。这一点像冯恩,且胜于冯恩。
所以一些提醒的话完全没有出口的必要,季妧相信滕秀自己拎的请。
当然她也不是盲目相信,这种相信有个前提——冯恩提督的宣武卫早在去年就被范咸裁撤了个干净,范咸死后秘阁也不复存在,司礼监的势力十去七八,早已今非昔比。
至于司礼监本身,仍其存在的必要,所以也不能因噎废食。
前路还长,且走且看吧。
“季姑娘。”
滕秀突然唤了季妧一声,在季妧看向她时却欲言又止。
“滕掌印有话不妨直说。”
滕秀似有满腹的话,最终化为一个略显复杂却不失坦然的笑。
“这声姑娘以后约摸是叫不得了……奴才祝你和寇将军白首偕老。”
季妧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不过被祝福还是很开心的。
“承您吉言。”
谈话结束后,季妧亲自送大宝出门,并答应伤养好后会进宫看他。
看着大宝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季妧的心紧紧揪成一团,却还是得强颜欢笑。
马车走出很远,大宝的头还探出车窗外往回看着。
直到车辙声彻底消失,眼角泛红的季妧回身紧紧搂住关山。
关山揽着她的肩,陪她在漆黑的夜里伫立了许久。
第773章 路漫漫
这天晚上,在季妧的要求下,关山跟季妧说起了那些宫闱禁事。
仁宗和闵王父子为何反目、闵王夫妇何以双双死亡、早夭遗孤为何流落关北……
直讲到东方既白才结束。
在季妧看来这个故事并没有什么新意。
从目前唯一存活的当事人也就是景太妃的角度来看,不过是一桩她爱他他爱她、活人斗不过死人、有人求不得有人放不下,继而因爱成仇执念入魔的风月惨案。
景太妃啊……
谁能想到一个与世无争、淡然若菊的人,竟然就是搅动这场风云的元凶。
幸而她的仇恨只持续到仁宗驾崩、闵王薨逝,之后便长居深宫与青灯古佛为伴,不然……
万德帝不过是她选中的一颗棋。
不入皇陵、废其帝号,便是他的最终下场。
登上了皇位又如何,坐拥天下近九年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黄粱一梦一场空。
休养了些日子,季妧感觉好多了,选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命人备车去了城郊。
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看到几辆马车朝这边走来。
马车是全封闭状态,瞧着颇有些逃难的意味,行路时咯吱作响且颠簸的厉害,一看就知是很一般的那种。
等车队近了,白扣迎上前,与领头的车夫交谈了几句,不多会儿便带了个人回来。
“景小姐,我们姑娘在车里等你。”
“不了,还要赶路,就这么……”
季妧听了这话,不顾来之前关山嘱咐,撩起车帘下了车。
面前的景明珠,荆钗素服,脂粉未施,发上也无一装饰,再不是以往那个花蝴蝶了。
她的气色也不怎么好,唯有那双好看的眼睛澄净如初。
“谢谢。”她给季妧行了个礼。
“别……”季妧忙扶住她,“我很抱歉……”
太和殿之乱后,景太妃投缳而死,然而这并不能抵消她的罪孽,也必然会牵扯到她的母族,尽管大多数人对于当年的事并不知情。
夺其爵,令为庶民,使回原籍居住,三代内不得远离、不得参加科举——这便是廷议后的决定。
门庭煊赫的景国公就此湮灭于尘埃。
树倒猢狲散散,偌大的大家族,最后也就剩下这么零星一队人,怎不令人唏嘘。
“不。”景明珠摇头,“我知道,若非你从中斡旋,‘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这条不会划掉。”
爵位已然没了,若再不许参加科举,那么族人就彻底毁了。
比起死,更可怕的是毫无希望的活着。
“你替我们保留了最后的希望……”
“内阁和宗人府那边调查过,与你们这一支确没有太多牵连,否则任谁说情也没用。我只希望……”
“不要怪我”四个字终究没能说出口。
圣旨是大宝的名义下的,而大宝是她的弟弟,景明珠若是怪她,似乎也无可厚非。
景明珠突然笑了一下。
这笑綴在嘴角,很浅淡,却发自肺腑——她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季妧,你说,我们还是朋友吗?”
季妧一愣,继而勾唇一笑。
“当然。”
料峭寒风中,春日艳阳下,两个姑娘短暂的相拥后,长久的告了别。
景明珠回了车队,车帘掀起的时候,季妧看到里面只摆了两条长条凳,却挤着好几个人,应该是她的那些庶妹。
曾经娇生惯养的景明珠啊……
心里百味杂陈,然而也只能挥手目送他远去。
车队末尾坠着个骑着马的年轻人,错身而过时,冲她抱了抱拳。
季妧认出是景二,颔首回礼。
抬起头,车队已经远去。
“唉,明珠小姐可惜了……”白扣语气中的惋惜掩都掩不住。
去年六月,景国公府给景明珠定了一门亲事,对方出自河北西路的饶氏家族,俊雅斯文、才气过人,重要的是家世也相当。
景明珠自己点的头,大约也是满意的。
都定好了春后成婚,谁知……
景国公府出事后,这门亲自然也黄了。
据说那家人登门退亲时景夫人是不肯同意的。国公府已经没落,族人前途未卜,她只想保住女儿的未来。
双方争执之际,不该出现的景明珠出现在众人面前,亲手交还了庚帖,而后将订婚信物摔到了那个对她家人冷嘲热讽的男人脸上。
“不必替她觉得可惜,她未必这么想。”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样的人嫁过去又有什么好。
“走吧。”
刚要转身,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堪堪停在她面前。
是温如舒。
他现在是大理寺卿了,出了名的心狠手黑笑面虎。
季妧见是他,连招呼都不想打。
温如舒却欠欠的喊住她:“你来给明珠送行?”
季妧没注意到他的称呼,只狐疑的瞅着他。
今日的温如舒有些不同,竟然摒弃了那些锦袍华服,只穿了身素色的衣衫,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了,看上去正经了不少。
“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温如舒一撩发,仍旧是那副欠扁的笑。
“这回不搞幺蛾子,我要去追媳妇,驾!”
看着绝尘而去的一人一马,季妧惊的找不到舌头
明珠……温如舒的心上人竟是景明珠?!
什么时候的事?是两情相悦还是……
仔细回想,景明珠似乎从来没提过他,应该是单相思无疑了。
啧啧,花孔雀不仅闷骚,还挺苦情。
白扣考虑的比较实际。
“温大人如今是官场新贵、前途无量,他家里人会同意他娶景小姐?”
“那你是不了解他。”
看着是个二世祖,狠起来却是六亲不认。他想娶的人,别人还真拦不住。
而且……
“他家里人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明珠同不同意。”
“那要是明珠小姐同意了,她岂非就不用离开京城了?”
季妧和温如舒犯冲,因此并不看好这段感情,甚至暗戳戳等着看他被拒绝的好戏。
听了白扣这话,又忍不住纠结起来。
温如舒其实也不是那么惹人厌,办事也不是那么不靠谱……
明珠不必回原籍受罪,她们也能时常相聚……
不过,就算她能说服自己,情况也不容乐观。
就她所知,温如舒并不是景明珠喜欢的类型。
追妻路漫漫啊。
第774章 长公主
晚上,季妧拿这事问关山,发现关山对此也不知情。
温如舒没说过,他也没留意过。
季妧就让他明日找温如舒旁敲侧击问一下。
“不是烦他?”
“我是烦他,对他的事也没兴趣,但现在他要娶的是明珠,那我总得过问一下,免得……”
关山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那么关心别人的嫁娶之事,怎不关心一下自己的。”
季妧歪头看他。
“你这是在建议我二嫁吗?”
话落唇角一痛,关山竟然动嘴了。
季妧哪里是吃亏的主?追上去便以牙还牙。
关山任凭她咬,咬完想全身而退却是不能了。反正已经休养的差不多,小小的折腾一下也无妨。
不过他口中的小小折腾和季妧理解的小小折腾显然是不一样的。
事毕,季妧累的一根手指也不想动,白了罪魁祸首一眼。
关山却是神清气爽,侧身支头看着她,接上了先前的话题。
“咱们成亲。”
“咱们已经是夫妻了。”
“不一样。”
季妧醒来就在闵王府,养伤期间也一直住在闵王府。关山也在,但是出入皆避人耳目,除了身边亲近的人,外界并不知晓。
至于王府里的侍卫和丫鬟,早已被他撤换了个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