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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给供的饭只有一些稀粥,哪里能顶饱呢?肚子没填饱,要干的重活却一点不能落下,工地上又要搬石头又要抬上抬下,常有人被砸伤,运气好熬过来了,身体也?亏损得厉害。”
是?啊,不给吃好,又要榨出最大的劳动力,身体怎么可能不亏损?
吴阿大指着?远处那帮忙料理春花婶子后?事的男人道:“那是?铁柱叔,当?年?为了逃过徭役,他把自己的半个脚掌砍掉了。”
赵岚瑧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双眼一片通红。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离京都不算远,有官府赈济,经济尚可的房州,居然还有人过着?这样的日子。那么那些远离京都的穷苦地带呢?那些至今还一片红色的地区呢?
纪禾清说过她也?是?逃难的灾民,那么她一路走到京都,又吃了多少苦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可他既然有能力,难道还要放着?这一切不管吗?
村里死了个人,村民们只是?发出几声物伤其类的唏嘘,帮着?将人葬了以后?,又是?自顾自地做事,吴阿大等人也?是?很快就忘了这事,脸上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赵岚瑧收拾好东西,牵着?马走出吴家村时,吴阿大等几人出来送行。
看着?赵公子骑着?马很快消失在烟尘里,瘦猴挠挠一个月没洗的头皮,“赵公子刚刚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吴勇两?眼发直,“我刚刚好像也?听错了,赵公子是?不是?让我们放心呆着?,这次不会有人让我们服徭役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赵公子又不是?皇帝,哪儿他说不用就不用呢?
大家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然而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过去?了,再没有官差上门征人服役,大家伙儿进城一打?听,好家伙,府城的大老爷被革职查办了,听说是?私自征用民夫给他自己修建私宅。
听到这个因由,吴家村每天早晚都有唾骂刺史的声音。
***
纪禾清原本以为赵岚瑧赶不及回?来过元宵了,谁知道元宵当?晚,赵岚瑧回?来了。
他一身风霜,进门时身上还有些尘土。拒绝了要服侍他沐浴换衣的宫人,他自己往屏风后?呆了小?半个时辰,就浑身整洁地出来了。绑起的头发上还微微有些湿。
携芳殿里烧了地龙,还用小?火炉温着?酒,纪禾清将几样元宵小?点心摆上,只有三小?碟,凑个过节的意思,两?个人吃刚好也?不会浪费。
赵岚瑧似乎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一坐到她面前,就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这些日子在外的见闻。
“我以前从来没有仔细出城看看。这回?出去?了才发现?,风景竟然很不错。”
“有一天我跑累了在水池边休息,忽然看见两?条鱼在水里嘴对嘴亲来亲去?,我当?时很惊讶,蹲下来看了很久,才发现?它们原来只是?在打?架!”
“我停在一个茶棚的时候被偷袭了,那一家是?黑店,茶水里下了蒙汗药,就等着?把我弄晕以后?扒光我的财物,谁知道我喝了一碗又一碗硬是?没倒,那店家就以为自己没下药,结果他自己喝了茶反而倒下去?了……”
赵岚瑧絮絮叨叨,像是?早就攒了一箩筐的话?就等着?倒给她。纪禾清听了片刻,忽然道:“你?这趟出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赵岚瑧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住唇,垂了眼,陷入安静。
他的相貌本就极好,此时在碳火燃烧的细碎动静里就这么沉静坐着?,在满室锦绣中也?十分耀眼,仿若昆山片玉。
纪禾清小?心翼翼去?碰他的手,赵岚瑧却一下张开手,将她的手指紧紧拢住。
他抬眼去?看她,纪禾清的面庞就在烛火中柔柔朝向他,两?侧脸颊微微鼓起,有些婴儿肥,分明还是?青涩未退的少女模样,性情却那么老成,居然就这么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情绪。
“我的确有些不开心。但不是?对任何人,是?对我自己。”
纪禾清以为他还在介意击杀红名的事情,私心里不禁为他辩解,“可那些都是?红名啊。”
赵岚瑧:“可他们不是?天生的红名。”
纪禾清哑然。
“我错了。”赵岚瑧声音低低,“错了就要弥补,不管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现?在我在这个位置,我就要负起责任。”
纪禾清奇异发现?他此时虽然心情不佳,但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了之前压抑的沉郁,她不禁有些高兴,另一只手将用木钳子将酒壶夹起,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之前都没能和你?好好过年?,今天趁着?元宵就补上。”赵岚瑧看着?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纪禾清便又给他倒了一杯,赵岚瑧又一饮而尽,纪禾清再倒。
一杯又一杯,只要纪禾清没停,他也?没拒绝,就这么灌了他好几壶后?,咚的一声闷响,赵岚瑧脑袋栽倒在桌面上。
纪禾清微微吸口气,低声道:“对不住你?了。”
然后?将赵岚瑧搬到床上快速扯开他的衣裳,趁着?今天,她必须拿那根银棍先试试。
结果刚刚将他的肩膀从衣裳里剥出来,她的手指忽然被按住了,对方的动作太快,纪禾清意识到了,身体去?没能跟上,被捉了个正着?,她一抬眼,就对上赵岚瑧面无?表情的脸。
第65章 酒后
元宵的几轮烟花放完后?; 空中只剩下一轮满月还在亮着。
月光洒满长长宫道,贤妃施无双身边只?带了个宫女就朝着慈安宫而去?。
这宫女年纪也过了二十,是施无双进宫后就一直跟着她的老人; 此时?眼见离慈安宫越进; 寒风越紧,她?不禁又起了退缩之意; 低声劝道:“娘娘,太后?如今被幽禁在慈安宫,所有人躲着走都还?来不及,您这样偷偷过去?; 万一被别人知道捅到陛下跟前怎么办?”
不必她?说; 施无双心里也害怕呢!如果她此时是那个刚刚入宫的小姑娘; 她?肯定不敢过来探望; 可她在宫里已经呆了十二年了,十二年; 任是再怯弱的人; 也不得不成长了。
更何况她?早年受了太后?恩惠,如果不是太后?怜悯她?,给她?抬了位份; 她?也不能?代理宫务,这些年还?不知要过得如何辛苦呢!
如今太后?被幽禁在慈安宫; 论律法她?不能?过去?; 但是凭良心,她?总得去?看看。。
“你要是害怕; 就呆在外面; 我自个儿进去?。”
大宫女看贤妃执着,还?能?说什么; 只?好一路跟着为她?掌灯。
慈安宫里就一个宫人,外围却是有健壮的宦官守了一圈,见到贤妃,他们略有些诧异,但也很客气?,放了她?进去?。眼见贤妃的身影走进慈安宫深深的庭院,守门的太监才让人将这事儿禀了高总管。
而此时?,施无双已?经走到了慈安宫周太后?的寝殿。
时?人讲究聚气?生福,因此哪怕是太后?的寝居也只?是小小一间,但摆设装饰都美轮美奂,足以配上太后?的身份。
贤妃进去?时?,门口的宫人正?在打盹,服侍并不周到,她?见状微微蹙眉,等走得近了,察觉屋里地龙烧着,周太后?面色也并不显憔悴,才略松了口气?。转念一想也是,到底是陛下生母,哪怕犯了大罪,一切份例削减,总不至于?到苛待的地步。
周太后?似乎有些疲惫,正?支着额头靠在罗汉床上。
屋子里地龙烧得太热了,她?开了门透透气?,此时?自然立刻察觉施无双的到来。
虽然时?隔几年,但只?是看了一眼,周太后?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贤妃怎么来了?”
施无双没想到周太后?竟然还?记得她?,一时?有些震动,“娘娘还?记得我?”
周太后?叹息般轻语,“自然,你是个好孩子。”事实上她?从?不会忘记任何一个自己施恩过的人。
此时?见贤妃泪盈于?睫的动容模样,她?招招手,“快过来给我看看。”
施无双当初被送进宫的时?候,天子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因此她?是带着全族的期盼入宫的,就指着这个精心培养的娇女能?率先生下皇子带着全族鸡犬升天。
谁知道施无双入宫后?一连几年不得宠幸,再后?来天子的名?声一落千丈。家?族失望不已?,她?也就成了弃子。
后?面几年更是连封家?信也无了,因此周太后?伸出的援手才叫施无双刻骨铭心,她?想她?别的报答不来,但时?常来看看太后?她?老人家?,她?还?是得做的。
屋子里烛火昏黄,施无双起先也只?是想略微坐坐就走,没成想跟周太后?说了几句话?,她?就挪不动道了,心里只?盼着能?跟这位慈祥的长辈多呆一会儿。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宫中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宫外一家?团圆,宫内骨肉分离。施无双何尝不盼着身边能?有个真心疼爱她?的长辈呢?
***
元宵夜高高挂在空中的满月下,几个兵丁正?趴着营地围墙探着脖子往城里望。
这里是义荣军的营地,不远处就是他们平常训练跑马的地方。当兵自然是辛苦的,尤其义荣军的统领以前还?是做禁卫军统领的,操练他们就跟操练牛马一样,每日天不亮就要他们起来扛着沙袋跑上好几里地,跑完歇不了一会儿又要他们学骑马射箭,下午练完,大腿内侧都被磨得一片通红,这还?没完,趁着太阳没下山,还?要他们练一套拳。练完才许吃晚食。
这么一通操练下来,每个新兵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一回营地倒头就睡,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趴前墙头看热闹?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毕竟过节,军营里也意思意思放了他们小半天假,这批新兵年纪最?大不到二十,年纪最?小才十四五岁,正?是年轻跳脱的时?候,此时?远远望见城里放烟花,自然按捺不住趴在墙头上看。毕竟军营里能?让他们娱乐的事物几乎没有。
身边几个新兵一边看烟花一边吹牛打屁,李四郎却罕见地没有说话?。这个时?节还?勉强算安稳,国家?没有打仗,也没听说哪里又有人起义了,因此当初李四郎只?当是哪个折冲府缺人了才征兵。
他进了军营,运气?差一点混一两年兵役后?回乡种田,运气?好一点被哪个折冲府挑中,就能?从?农户变成军户,勉勉强强算是吃上了官粮,以后?日子算是好过起来,家?里也不会再有人敢随便欺负。
所以当初里正?说官府征兵,想着留在家?里也没什么活干,李四郎才痛快来了。但是进了军营后?他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所想的简单。
义荣军营里的训练强度太高了,除了让他们强身健体增强武力外,还?有各种训练他们怎么在山里潜行?以及配合阵法的,什么军户需要学这些?
李四郎没什么文化,但他有股机灵劲儿,他直觉这里头不对,心里还?有些惶恐,越看越觉得这以后?怕是要让他们上战场。
没有进了军营还?能?跑的,这可不是当初做灾民的时?候,他要是跑了,军营调出户籍查过去?,他一家?老小都不能?安生。于?是李四郎这些日子只?能?拼尽全力学,就巴望着自己能?变强点,以后?上了战场能?砍敌人,而不是被敌人砍。
他贪生怕死啊!
就这么练着练着,李四郎因为拼搏努力还?表现?突出,被点做了伍长。就是管着面前这四个长舌男的。
四个长舌男看烟花也不甘寂寞,罗里吧嗦了一堆后?,又说起了今天新入营的一个女兵。
“一开始听说营里进了女人,我高兴坏了,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往前冲!”
“我也是我也是,军营里有个女人多稀罕,当时?还?以为是进来做厨娘的呢!”
“美不死你呢还?厨娘,就营里这么多人,伙房那炒饭的铲子比锄地的还?大,哪个女人翻得起来?”
“嘿你还?别说,别的女人翻不起来,这女人铁定能?翻起来。当时?我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冲上去?,见了人都惊呆了,铁塔一样高壮,胳膊上的肉比我大腿还?粗!要不是没有喉咙上没鼓起一块,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猛汉呢!”
四人说得正?起劲,远处忽然传来呼声,“快来快来,张二牛跟黑四娘要开打了!”
这是又有热闹可以看!几人精神一振,纷纷前往,李四郎也被拉着一块去?了。
大家?到地方一瞧,发现?营地当中一块空地上已?经摆出了阵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那个新进来的女兵正?在对峙。
李四郎认得那个张二牛,这也是一个伍长,力气?比他大不少,听说明天就是什长了。他看看张二牛,又看看黑四娘,觉得这张二牛的体型不比黑四娘差,而且他是个男人,总不至于?打不过黑四娘一个女人吧!
像他这么想的人显然不少,然而张二牛败了。当张二牛被黑四娘狠狠掼在地上时?,周围兵油子的起哄声都停了,叫得最?起劲得那几人还?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