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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沂忙问此话怎讲?
何文富恶声恶气道:“要不是那老不死的东西诓我喝酒,不肯借我银子,咱们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顾沂没接话,何文富把两只胳膊上的袖子撸起来,喘着粗气道:“咱们是没银子,可那老不死的钱多着呢!”
“就算要抵命,也该拿他的命去抵!”
之后,顾沂就只顾端着茶,一句话都没再说了。
这边,李福气递了个让姜家一家老小当场摔杯子的“好消息”——三爷回来了!
姜如意才收到钱昱的信,说这几天就能到金陵,她还没来得及激动呢,人就到眼前了。
黄丫比她还高兴,咬牙切齿道:“可总算有人给咱家姑娘撑腰了!”
钱昱是先去衙门会见了一下县太爷,本来打算直接去姜家的,军营还是在三十里外的郊区扎营,冯玉春留下,他带了几个随从简衣便行,进到衙门的时候,孙知县看到他当场就飙泪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比钱昱的大部队,孙知县是真的单枪匹马来的,因为不知凶险,所以媳妇儿子全都留在了京里,就算他真有个好歹,孙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刚来的时候,语言是孙知县的第一大障碍,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郊县人士,如今他的口音已经被成功带偏。
钱昱诧异地问他祖籍何处,莫非家乡就在附近?
孙知县摸一把辛酸泪,差点就扑到钱昱的怀里痛哭了。
钱昱笑道:“这又何尝不是你的福气?”
孙知县激动了一把之后就回过神了,他是今年刚刚刚上的庶吉士,按照他朝中所拜的先生来说,最好的出路就是被安排去翰林院修书,修个几年磨一磨戾气再看。
可要是外放出来,最多三年,做出政绩往京里升,一定就是正五品以上的官职。
想到这里,他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放在平日,他得熬多少年,才有资格见到这位三皇子。
他突然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爷的身份地位,两眼猛地一黑,几乎是趴在地上:“臣该死,唐突三爷——”
钱昱看他这样是真吓破了胆,笑道:“季成真性情,无碍。”
孙知县又要哭了,三爷竟然知道他的字!看来是在京中就对他有所关注了!
钱昱表示你想多了,我只是接到了你受任金陵知县的文书而已。
孙知县一张脸涨得通红,哆嗦着身子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拘着脑袋筒着手,哪里还敢再去和钱昱寒暄。
钱昱倒没什么,笑了声就算,坐下喝过他奉上的茶,粗略过问了一下这几日金陵的事务,放下茶起身就要走,孙知县慌手慌脚追在后头:“三爷可要用口薄饭?”
钱昱摆手:“不必。”人已经出了屋子,孙知县拱手作揖,一直送到大门口,北风烈烈,他后背心都被汗给浸,还要往街上送,张鄂站住脚步抬手拦住他:“大人真性情,就送到这儿吧。”
孙知县一脸闯了大祸的模样,张鄂心里骂:这会儿又装孙子了!你倒是会表忠心了,连累我站这儿跟你吹冷风。
孙知县岿然不动,张鄂脸上还挂着笑,心里骂龟孙,要真能跪个一天,爷算你本事!
等张鄂也去了,孙知县还是原地跪着,目送着钱昱等人又走了一里远,匍匐下去磕了几个头,才颤巍巍地爬起来。
钱昱见张鄂呼哧呼哧跑上来,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道:“你们倒相熟?”
张鄂一身冷汗,白沾了一身腥,心说那孙子自己拍马屁就是,倒还连累了自己!这种结党拉帮的事儿,越解释越心虚,他被三爷看一眼,整个人就成透明的了,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往外冒。
等到了姜家的时候,虽然事先得了消息,还是把姜家一家老小给吓了个够呛。
姜元跌跌撞撞地迎出来,伞也顾不上打,帽子上全是的雪珠子,肩膀、衣领全都淋,也不管地上湿漉漉的又是雪又是水,噗通跪下就磕头:“草民姜元,给三爷请安。”
把人请进了堂屋,姜元都还没能看清楚这位爷的模样,心说到底是北方的爷儿们啊,连个子都比寻常人高,这一眼都看不清脸长啥样。
钱昱端着茶坐在上手主座上,听姜元汇报姜如意的事情,不时嗯一声,表示他还在听。
屋子里,姜如意一颗心砰砰地跳,把胭脂粉扑全都拿了出来,铺满了衣服不知道要穿哪件,纪氏先过来一句话把她喊醒:“还真把自己当成人小老婆了,打扮成这样就扑上去?”
姜如意脸一烧,坐回椅子上绞手指头,纪氏看她还是这样,心就选在半空中,就这幅样子,怎么放心让她自己嫁到京城去?
第96节
一颗心都快扑倒人身上了,纪氏往她旁边坐下,拉着她的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爹似的?”说完心里一苦,你爹也不是个东西,到头还不是娶了小老婆。
就这样的男人,都是一百里头挑不出一个来。
“咱们家可没有姑娘没过门,就让姑爷在娘家见姑娘的规矩。”纪氏让黄丫把那些衣服啊首饰全都给收回去:“娘还不知道你,成天不着调,这会儿子他想见你,你就得吊着他,让他想见见不着。”
姜如意小学生坐姿,恭恭敬敬地聆听老娘的教导,心里不得不叹服,纪氏这种智商在宅斗圈子里应该算是垫底了,就是这样,也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她差点成了一枚小花痴了。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就是为了里头这个小家伙,她也不能让钱昱看轻了自己呀。
“都听娘的!”
纪氏好笑又想哭,傻闺女,娘要不在你跟前了可怎么办?
第六十三章害羞口
虽然没见着钱昱人,礼还是都到了,乌黑色镶金的楠木盒子一箱一箱往里头抬,打开一个,姜如意就小小地惊叹一声。
张鄂隔着帘子在外头笑道:“爷让奴才给姜主子传话,说都是些粗野的东西,您看着玩,等回了府,再挑些精细的给您。”
黄丫捧着沉甸甸的荷包出来谢礼,张鄂两手接过,二人眼神一对,相视笑了,让彼此都放心,两边主子都没什么事儿。
当晚摆宴,姜元钱昱在外头大桌子上吃,隔着二道门就是纪氏姜如意的小桌,里外的菜品都一样,每过一会儿,还是有外头伺候的人端着菜进来,说是三爷赏的,免谢礼。
姜如意很感动,一顿饭吃得甜滋滋的,又多吃了一碗糖水荷包蛋,纪氏在她水的腮帮子上一掐:“回头等肚子大了不好生,你就知道厉害了。”吓得姜如意筷子一抖,嘴里含着的那口汤不敢咽下去。
纪氏噗了,用帕子给她擦着脸:“正好外头雪停了,吃完了就出去走走,免得积了食。”
姜如意眼睛一亮,看纪氏的眼神都不对了,一顿饭吃得飞快,完事儿一抹嘴,跟着就脚底抹油地回屋梳妆打扮去了。
然后悲催地发现她之前所有的衣服都!小了!
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自己,她惊恐地发现镜子里竟然只能看见她半个脸了!
这回打死她都不会去见钱昱了。
她干脆钻进被子里装睡,黄丫还以为她真不舒服,叫了消食汤,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姑娘,头还昏吗?”
“要叫胡大夫吗?”
姜如意全都否决,闷声闷气地从枕头底下传出声音:“我就是累了,你也出去吧。”
黄丫更不敢懈怠了,一来二去,钱昱到底还是过来瞧她来了。
纪氏胆子再大,想在皇子主子面前摆丈母娘的谱,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胆,不等钱昱说话,张鄂一个眼神看过去,她胳膊腿儿都不是自己的了,要不是姜元拦着,又得趴在地上装大王八了。
目送钱昱去了闺女的屋子,缓了会儿神,纪氏就扯了帕子开始抹眼泪,姜元叹了声:“蠢货!你这样,是想害死如意么?”
这话太重,纪氏听了瞬间就忘了哭,愣愣地看着姜元。
姜元跟她说:“别说今儿个他想见你闺女,就是往后他把你闺女打死,送人,踹出去,你能说什么?”
话不说重,纪氏听不进去,太重,又让她惊弓之鸟。
姜元看着媳妇的脸“噌”得一下就白了,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鼻子一下就红了,心里知道不好,又心疼又得狠下心来说。
等到时候住进了京城,都说一块砖头扔过去,十个里头能砸死四个尚书五个侍郎,剩下那个不是官儿,肯定也是跟官老爷沾亲带故的。
他们算什么?
名分人都还没给你呢,你就开始拿乔了。
“什么也别想,三爷就是天,闺女什么样是她的造化,你再怎么使劲儿也是狗咬王八,白费劲!”
纪氏还是没转过弯来,她想的是自己的心肝窝窝肉,以后的命都由不得自己,又被姜元那几句“送给别人”、“老死”,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就跟穿了珠子连成一条线似的,噗嗤噗嗤往下掉,一颗心都快给哭出来了。
姜元心疼归心疼:“你再这么糊涂下去,如意迟早让你给害死!”
过了一会儿,纪氏不哭了,姜元以为她想明白了,正要安慰几句,纪氏抬头,愤恨道:“哪怕是嫁给顾家那个,只怕也强过现在!”
一个雷丢下来,这回轮到姜元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平日治家料理中馈,也没见她这么糊涂,偏偏碰上闺女的事儿脑子就跟被门挤了似的,怎么都不开窍。
纪氏道:“好歹还是个正室,那些个年轻漂亮的东西,一只手都能把她们给捏扁!”越想越悔,当初要好好嫁了过去,也不会出后来那档子事儿,谁家做人媳妇没碰上几个狐狸精?忍忍就过去的事儿了。
姜元打住她话:“你给我听着,这些话全给我烂在肚子里,以后想都不能想!”
起了个头,纪氏就魔怔了似的,加上这几天何老太太成天在她跟前磨,京城水土不服,光是路上就要走三五个月,都不知道有没有命能活到京城呢。
而且,京圈儿哪儿有这么好混进去,都是达官贵人,那些开铺子做生意的,哪个家里没有个当官的亲戚?
京里米粮吃食都贵,你在这儿混的风生水起,谁知道到了那儿成个什么样儿?
大半辈子都过来了,犯得着去受那样的儿孙罪?
再说了,你家闺女以后的命数还说不准呢,在那样的人家,这辈子能生个儿子也算是到了头,你还指望能扶正?
那样的身份,嫁进来的夫人不说是官家小姐,那也是大家闺秀。如今宅子里头养出来的姑娘,有哪个是善茬?
等你闺女倒了,只怕还得靠你们娘家过活。
到时候银子没了,靠山也没了,离家千把里的路,死了都只能葬在乱葬堆里头,跟那些奴才下人窑子货躺一个窟窿里。
这份罪,你能受吗?你要是能受,上头的话当我白说。
之前听着也就听了,不过心,这会儿何老太的这些话,全都给记起来了,纪氏道:“咱,要不还是不搬了吧?”
姜元不知道她脑子里千回百转都想了些什么,心里觉得就是块石头,也该想明白了,纪氏怎么就成了这样?以前虽然蠢笨些,却也听劝。
第97节
难不成是因为秦娘子的事儿,生气才故意逆着他?
姜元脸上也挂不住了,站起来:“妇道人家,这些事儿就甭操心了。”说完往外走,到了门口特意留心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要追上来留他,他也就顺坡骑驴下就留下来了,可是纪氏坐着一动不动,两眼呆滞。
姜元叹了口气,出门,转身去了秦娘子的房里。
这边,姜如意把自己裹成个粽子,脑袋也藏在被子里,就露出一对亮汪汪的眼睛,钱昱第一眼看见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还真觉得有些陌生了,好像成了另一个人。
多看几眼,就忍不住想笑,还是老样子。
“这是怎么了?”他沿着床边坐下,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去探她的脸,姜如意使劲儿往里头躲,憋得一脑门汗,钱昱摸到她额头滚烫,心里一惊,脸顿时就黑了。
阴着一张脸转过头就训斥黄丫:“怎么不叫大夫?”
一开口叫屋子里的人都跪了,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姜家宅子到底不如府里宽敞,虽然该有的都有,但真要有个头疼脑热,就看出差别来了。
要不是他不放心把胡军医来,这会儿还得等他们去外头街上铺子里请大夫,都是些青黄不接的草鞋郎中,要真论起病症来,说不定还不如他自己。
打小起,皇上就让他们几个皇子学些医理,相生相克,药物冲撞,他都能把太医考倒。
这些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