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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娘她娘一下慌了,银子还没到手,她可打听了卖到大户人家和小户人家的钱不一样多。
“窑子里好啊,有吃有喝的,还能睡荤觉。”人牙子说着话,眼珠子往鹊娘她娘领口开叉的地方钻,“她大哥走了这么多年,嫂子这些年都是睡得素觉啊?嫂子痒不痒啊?”
她娘早就没皮脸了,鹊娘是早就舍弃了的,她能换来更多的银子就是她的作用。甭管人牙子说什么,她的一张脸都笑称菊花。
她说:“可不能让她去弄了妈妈的地儿,她这一张马脸,回头还不得把客人都吓跑了。”她心悬了起来,往窑子里卖,价儿就贱了一半。她是早就算好了的,卖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的钱,刚好够她买开春的种子和请长工,种地有粮食才能交税,交了税才有余下的银子好去买粮食养那一窝的兔崽子。
她男人死了五年,可是她还是下蛋似的一个一个生,村里头闹饥荒,她一个寡妇婆婆娘家都没了人,地被别人占了,男人走得时候她大着个肚子,她要是守节,肚子里的娃,还有鹊娘和大娃都得死。
有人上门,不是揣着一把糙米面子,就是一袋儿高粱沫儿,顶天儿一带细面粉,够鹊娘一家人吃三个月。
她还把之前被人抢走的地儿也挣了回来,可就这样,鹊娘的大哥还是饿死了,鹊娘记得那天她抱着她娘做好的面疙瘩汤,颠颠儿跑到他大哥面前。
她还听得见她大哥咽唾沫的声音,他躺在草垛子铺的床上,家里唯一一张床得等客人来,留给客人和她娘用。他大哥动一下胳膊,身子下头的草就噼啪地响,她把那碗面疙瘩汤递过去,草垛子一点儿没动静。
“大哥?”
大哥说:“你吃,你吃。”
鹊娘往他嘴里灌,他饿极了,下巴像是漏了洞,汤汁儿灌进去多少,就流出来多少。
鹊娘摸着他就是摸骷髅,她大哥说:“吃不动了。”
她还灌,她大哥眼睛突然一亮,身子直了,对着头顶喊了声:“爹!”
鹊娘的大哥就这么死了,然后她娘肚子里生出来没几天的娃娃也饿死了,村里到处闹饥荒,来睡她娘的人也拿不出东西来,可他们越饿,就越馋,一天来三道儿。
有一回鹊娘挖到一块烂了发臭的肉,从野狗洞里找来的,野狗吃了一半埋起来想留给狗崽子吃的,她偷了回来欢快地跨进门槛喊:“娘,今儿咱有肉吃了!”她娘没说话,一个光着膀子的老头躬着腰出来,他瘦得很,浑身的肉往下坠,一走,肉就跟着晃。
他往鹊娘扑了过来,鹊娘尖叫起来,然后她娘举着把镰刀杀了出来,她娘身子还光着,她拿着刀冲老头挥舞:“敢动我丫头试试!”
老头呸了一口,把浓痰吐到鹊娘身上,转身进去穿衣服,顺便把带来的那一袋掺了一半儿土的小麦面重新带走了。
鹊娘心里头知道,老头瞧上的是她手里那块烂了发臭的肉,不是她。
后来那块肉她们也没吃成,她娘说是人肉,不知道野狗从哪个山头里扒出来的坟。
第九十五章治病郎中
到处都在打仗,熬过了这次饥荒,刚交完税,上头的人又换了,又得重交。鹊娘听说人牙子到处再收人,二钱银子一个,女娃比男娃贵三百吊铜钱。
饭桌上她说:“娘,你卖了我吧。卖了我给小弟小妹买白面粉吃。”
她娘筷子一撂,巴掌就挥了过来:“老娘养不起你了,山鸡窝里养出个金凤凰来,你是瞧不上咱这土炕了,要去大户人家做少奶奶是吧?”
第141节
又饿死一个弟弟,鹊娘饿得走不动道儿的时候,她娘去跟人打听人牙子:“不饿死就行,给人当奴才算什么,留着一条命比啥都强。”
人牙子知道她是俏寡妇,男人死了这么多年,娃一个一个往外生,那些人只管给你下种子可不管养。就连鹊娘她娘也不知道,那些娃到底是谁,她也不指望让他们来认。
所以他一点不顾及地开起了鹊娘的玩笑:“那地方多好,哪天被哪个老爷瞧上了,翻身就是娘姨主子,甭说吃饱了,穿金戴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鹊娘她娘生怕人牙子少给钱,脑袋摇得两眼冒星,人牙子笑嘻嘻地笑她憨货,他说啥她就信。
“你都把丫子卖出去了,还操心她的去处呢?”
“回、回头,等、等攒够了银子还要赎回来的。”
人牙子哈哈笑:“她嫂子,要不是这些年你把身子给折了进去,就你这姿色,比你丫子值钱。”
她娘小心地陪着笑,人牙子一副做了亏本买卖的模样,称了银子扔给她,把鹊娘身子一绑,扔畜生似的扔进了骡车里头。好在骡车里堆成了人山,鹊娘摔上去一点不疼。
她在车子里头听见她娘呜呜哭:“可不敢这么摔,摔坏了呀!”
她看见她娘提着褂子用那双小脚滴溜溜跑到隔壁家,卖笑地借来一杆小称,当着人牙的面称了重,两人对了质签字画押。
她娘不认字,不会写字,就用手指头按了印泥,按到纸上。
她边摁边哭,她知道摁下去她闺女就不是她闺女了。
鹊娘眼看着车里头的丫头一个个没了,不是被卖出去的,车还没走出村子,人牙子舍不得给吃,怕她们跑,吃喝拉撒都在车上,平时都捆着。
多少人等不及出村子进到城里头,就先饿死了,害了病死了。
人死了人牙也不心痛,都是贱价钱买来了,粮食多贵,可不能便宜这帮牲口。
要不是鹊娘身子太轻,窑子窟买个人,十个铜板儿一斤,她上称前人牙拼命让她喝水,肚子比她整个人还要大。
窑姐儿捏着帕子扭着腰出来,咯咯地笑,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上下瞧着鹊娘,笑着说:“别不是踹了个小的吧?”
一上称,鹊娘最轻,只有四十斤重,赔本了啊。
就她不好卖,卖给窑子还亏本,一下成了烫手山芋砸手里。
留着还天天吃他一口饭,他说:“没见过这么贱的娘儿们,给口米就能活,天生的贱命。”
刚好赶上姜家买人,临走前,人牙子喂了她一顿饱饭:“你命好,以后出息了别忘了提携你大爷我。”
进了姜家,鹊娘一直把大姐儿当成她的命,心窝子。
大姐就是观世音菩萨,让她吃的饱吃得好,还住进这么好的地方。
就她这样烂泥一样的贱命,能被人瞧上了,她还怕脏了那位爷的身子呢。
不就是清白吗,她还差点儿成了窑姐儿呢,她仰头把手里捧凉了的姜汤吞下去,汤是冷得,喝进五脏六腑一下就热了。
眼泪珠子也被热了出来。
大姐说:“好,能吃东西就没事,他这样冒失,是他不对。你回头再给他带话,说是我的意思,必须得给你个名分。”
鹊娘恭恭敬敬地放下碗给大姐磕头,这下好了,连婆家都找好了,她还有什么委屈的呢?
“姑娘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都给姑娘当奴才。”
鹊娘下去了,大姐才小松了一口气,对这样的人,胆子比老鼠还小,吓唬她两句,胆子就破了。大姐最知道这种人怕什么,在乎什么,她穷怕了也穷惯了,什么都没有吃饱穿暖重要。
下午,府外头有个江湖郎中找上门,问府上是不是有人久病不治。
门房一听神了,也怪他消息不灵通,纪氏的身子已经好转了,他得到的消息还是几天前的,他以为上门的是位大仙。
“先生神了,先生怎么知道的?”
太太的病都是那位胡大夫医治的,连药都是在库房里取的自己煎,不曾到外头请过大夫。
所以门房在惊叹,他心里合计着他已经做了十来年的看门狗了,要是这回能漏给脸,真把太太的病给治好了,他的前程不就有了?
他不敢怠慢,前一句先生,后一句当心,引着宋偲进了二道门在花厅坐下,给那儿的丫鬟小厮们赔着笑脸:“哥哥姐姐们,赏口好茶呗?”
丫鬟道:“你打哪里来的穷亲戚?也配我给他上茶?”
门房作揖作成一个虾米,掏出自己带了二十年的家传的玉坠,不下血本挣不着前程,他咬咬牙塞给丫鬟:“好姐姐,这事儿要成了,你也有功。”丫鬟把耳朵递给他,他就凑上去咬了一会儿。
丫鬟转身,倒了一壶隔夜红袍龙井,茶发潮有的发霉了,她笑嘻嘻地上过去:“先生请。”
宋偲牛饮一口,眼睛往她胸脯上一瞪,丫鬟胸口一跳,宋偲眼皮也跟着她跳了下。
丫鬟脸涨得通红退出去,拐进角门就拿拳头捶门房:“你小子,你说是不是专程找的流氓来调戏我。”
门房指着天发誓:“我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顽笑姐姐啊。”
这会儿去后头传信的丫鬟回来了,门房赶紧冲上去叫姐姐,前头那位丫鬟呸一口:“白眼狼!”
传话的丫鬟道:“老爷不在府里头,我过去的时候碰上了二姑娘屋子里的黄丫姐姐,她让你等会儿。”
里头宋偲吃了两盏茶,非但没饱,反而还把肚子里的油水给刮了一层,门房耷拉着脑袋在外头两面不是人,里头的人哼一声,他的心肝儿就颤一下。
迎来送往到处都是丫鬟,看见他当没看见,谁都不愿意给他带话进去。
宋偲起身要走了,门房慌手慌脚地把他按回去:“先生再等等吧。”
宋偲屁股翘上天,我这位先生事儿多,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门房撅着屁股作揖,嘴上没个门把开始胡诌,说他太太不行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神通广大观发善心,先生您再等会儿呗。
他怕宋偲还走,不等他答话,自己扭头出去,边走边说:“我再给先生上点儿吃的喝地。”
第142节
宋偲摸着肚子上的二两肉,年前还有点膘,娶了媳妇,身上那点子肉就让媳妇给吸干了。
他干脆坐到花厅外头的门槛上,支着下巴看来来去去行色匆匆的人,他宋家也这么气派过,不过那得到他爷爷辈儿了,他不知道这些穿成花花绿绿的小娘子来来去去忙活啥,他拉住一个笑嘻嘻地说:“姐姐往哪里去?进屋里来吃口热茶?”
被他扯住的丫鬟吓了一大跳,手里端着的白瓶差点飞出去,站稳扶好了家伙,才正眼瞧过去,宋偲心里想这哪里是寻常人家,怕是这姜家的老爷比皇帝老子都要快活,进进出出都是些绝色。
他笑嘻嘻地说:“哪里敢让姐姐抬这么重的东西。”伸手接过去,丫鬟上下看他,眼睛里透的都是疑问:“你在哪里伺候的?你不怕你师傅骂你?”
宋偲顺坡骑驴下,跟她并肩走着:“我师父成日里就知道睡大觉,哪里有功夫管我。”
丫鬟捂着嘴把笑出来的牙齿藏起来,问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来的,之前倒没见过。
宋偲胡诌了个名字,嘴里抹了蜜,一道儿哄得小丫鬟脸通红,笑也停不住,走到一半儿刚穿过一个花圃,小丫鬟突然不笑了,走路的脚步都轻了,扭过身子把宋偲手里的细脖子长颈白玉瓶抢回去,宋偲还趁机抹了把她滑溜溜的手,她一张脸又红成了熟虾子。
转过身子对上走过来的黄丫,脸上的红还没褪下来。
黄丫一点不顾忌她的颜面,她早就学会了拿最刺人的话去拿捏手底下的人,这些人,你只要稍微给点好脸子瞧,她们就学会偷懒耍滑,动些不该动的心思。黄丫说:“看见个男人就走不动道儿了?一个瓶子就嫌坠手,以后也不敢劳驾秋萍姐姐了。”
原来她叫秋萍,宋偲无声地用嘴巴捉摸着,姜家下人的名字都起的好,杏子,听上去就肉多,摸上去掐一把能冒出来一滩水渍。秋萍,宋偲品了一圈,也说不出哪儿好,就是听着舒服,他替秋萍说好话:“姐姐莫怪,是我怕劳累秋萍姐姐。”
黄丫根本没看他,话还是冲着秋萍说:“几步路就把你累着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咱院子里带。”
宋偲不大乐意,他临出门可是去澡堂子里洗过了,洗了一层白皮下来,还特地换了身干净衣服,哪儿就脏了臭了?
他说:“姐姐这话我可不爱听。”
黄丫还是没理他,对秋萍道:“要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就让他跟着进咱院子了?”
后头门房追了上来,看见黄丫先矮了半个头:“好姐姐,错了错了,这位就是要来给太太瞧病的先生。”
黄丫动了下眼皮子,哦了一声,慢悠悠地把眼睛移过去打量宋偲,过程中她一声没坑,门房矮下去的身子越来越低,恨不得现在就找个洞给钻下去。这时候,大姜氏和大姐过来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