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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盈虚挥手让刚刚满头大汗冲进殿内的传令兵闭嘴,目光沉沉地看向暮芸:“殿下究竟要如何助我退敌,现在可以说了!难不成真如裴氏女所说,要用你的的性命去胁迫顾……”
暮芸好似感到十分离谱,无奈地叹了一声。
符盈虚立刻闭了嘴。
“听闻符大人对本宫这副皮囊也很感兴趣,那你会为我放弃野心,放弃牧州吗?”她眼中满带嘲讽:“如果你不会,那你觉得顾安南会吗?”
符盈虚:“……”
自然不会。
于他而言,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就算是帝姬这样的品相,也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
和皇图霸业比起来算什么呢?
“人家顾大帅都把你们牧州号称无坚不摧的外城打下来啦,”暮芸嗤笑:“符大人自己不怎么样,还怪能瞧不起人的。”
那边正在勉力调动力气的顾安南听了,同剧痛的身体对抗之余,还分神出来无声地笑骂了一句:“行,还知道给你官人讨点面子。”
符盈虚:“殿下请讲!”
“杀了顾安南。”暮芸一字字说道:“三军无帅,自然如鸟兽散。”
符盈虚急怒的眼睛里放出强烈的光芒,死死盯住她的唇畔。
“江东。”暮芸起身,携着众人的目光,在顾安南苍白的注视里走到了他的面前:“还是我该叫你顾大帅呢?”
人群再次哗然。
听闻顾安南在此,原本坐在他附近的人全都如避鬼神般弹开,像被伏火雷骤然驱散,在这个炸点的中心,只剩下他们二人。
银烟和尚一言不发,银色的僧衣袖中滑出一枚小小的烟花来,环顾一周想找能出栖芸楼的门路,却发现经过刚才的混乱,这些大大小小的门已经重新被牧州巡防营的人控制住了。
顾安南坐着,暮芸站着。
他脸色苍白,她显然也没好到哪去。
“是你下的毒,”顾安南忽然不想再强行抗拒身体的痛苦了,他后背满是冷汗,却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仰倒坐着:“下在松子糖里了是吧?”
顾安南生性谨慎,在这个白虹别庄里,他不会不经检验地去碰任何东西——
除了她给的糖。
尽管含着□□。
毒性侵蚀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发作,缓缓流入四肢百骸。顾安南发觉自己连视线都不大清楚了,朦朦胧胧地,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咸阳城里,暮芸好似就是这么一副表情。
那时他已经带着残兵在咸阳奋战了四个月之久,援兵迟迟不来,好不容易勉强将咸阳从叛军手里暂时夺了回来,他一刻也不能缓,就要再次出征前往七十里外的眠瑞县——
那里有他家那个姓海的老头子,叛军围了那小县城,自己哪怕再迟上半日,海汝峰也必死无疑。
暮芸带着朝廷的恩赏来到他军营的那天,她根本就不知道不眠不休了好几夜的自己有多么高兴。
“还知道来看我啊,”那时的自己生怕她担心,勉强调动起一点精气神,故意逗她道:“再不来你姘头都累死啦。”
那时暮芸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冷漠的,优雅的——
就像她对着芸芸众生时一样。
可惜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注意,更没注意到她径自走到了帅帐的沙盘旁边,看到了朝廷用来传唤自己回朝的十二道金牌。
十二道,没有一道被响应过。
因为只要咸阳失守,海汝峰那老头子必定就完了——不过没关系,还有芸芸在呢,反正现在咸阳也打下来了,大不了老子以后跟在媳妇后面讨生活嘛……
然后胸口忽然一阵冰凉。
一剑穿胸,干净利落。
被冰冷的刀锋杀入肺腑时,顾安南一时之间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乌黑的发垂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将他一生中所有的欢欣痛苦都掩住了;待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轻声一嗤:“殿下这是……有新欢了吗?”
殷红的血,落在了剑尖上。
而这把锋利无双的剑,还是自己亲手给她锻造的。
“是又如何,”她将软软的发顶心靠在他背上,声音里发了难以抑制的颤,手中长剑却半分未松:“顾安南,对不起啦。”
时至今日,胸口已经没有那柄剑了,为何还是感到如斯冰冷呢?
顾安南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他还没有机会告诉她,其实那个她磨着自己要的簪子,他已经花了许多功夫磨好了,虽然玉料一般,手艺也糙,却是他一点一点亲手磨的。
被她闯入军帐拔剑的时候,他曾想将簪子拿出来给她看看,问问她……喜不喜欢。
可惜他的喜欢,好像总也没有得到一个说出口的机会。
“殿下这是,用不着我啦。”
栖芸楼里,顾安南调动最后一丝力气站起了身,符盈虚那三十六个倭子武士手执利刃围着他绕成一个圈,将一众宾客百官挡在身后,其中还有方才帮暮芸换垫子的那个小女婢,脚步轻盈地绕着三十六个武士完整地走了一圈。
然而这些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武士,此刻却谁也不敢上前。
顾安南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三十六个;
顾安南此刻身在敌营,他们却都在主人身旁。
可此时此刻,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胆寒了。
顾安南高大的身躯走过来,俊俏却昏沉的阴影拢住了她:“为了符盈虚分给你的那一半兵,是吗。”
暮芸的下唇发着细微的抖:“是。”
“其实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声音很轻:“你不会放我离开顾家军,但我一定要回洛阳去。”
顾安南收起了他那令人心碎的目光,从靴筒里摸出了一柄珠光宝气的匕首。
符盈虚一见,立即色厉内荏地骂道:“莫斐,你怎么办的事!他怎么能带着利器进楼?!”
莫斐站在门口,没有表情地说:“我不知道。”
顾安南下巴扬起,嘲讽地笑了,只是不知道笑得究竟是谁。
那日登科楼里,他半醉未醉,扶着他的徐青树怕有人趁乱对他不利,便塞了这么个“防身的手段”在他靴子里。
“大帅,何三道长说……您也不要太依着主母。”徐青树那厮酝酿了很久,才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她是心怀天下的人,心里装着天下,可能便不再方便揣着别的什么人了。”
这把匕首和那句“如君不能用,务必急杀之”的混账唱曲都被送到了眼前,顾安南通通没能听得进去,事到如今,也实在怪不得自家军营里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了。
要怪就怪自己蠢吧。
顾安南拿着匕首,眉眼垂着,好像那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真的死了,打从进了牧州起,他犯了好大一场贱,如今终于死心了。
皮囊犹自负隅顽抗,精神却已在暗处消亡。
从今往后,再不肯看她一眼了。
他脱下了那身可笑的衣裳和满是冷汗的里衣,只着一条褐色武裤,并一对祥云武靴;就这么赤着上膊,披着一身新陈夹杂的伤,蛮不在乎地朝符盈虚勾手道:
“来,同你老子一战。”
符盈虚在上位见他果然被困住,拍案起身,口中说着老天果不负我,连声命令众武士上前将顾安南砍成肉泥。
“嗳嗳,”顾安南仍是勉力站着,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长刀转了一圈,被指到的武士潮水般往后退:“做什么使唤手下人?还什么坚壁孤城符盈虚,就这点能耐是吧?”
符盈虚似乎被激怒了,粗喘着站起身来。
“符卿。”暮芸就这样快速地说道:“顾贼凶悍,虽已中毒,却可能仍有战力。”
银烟和尚大声道:“殿下!”
暮芸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听闻今日白虹之宴,本有一场六角笼里群狼争斗的好戏——不如便用顾贼做个饵,提前庆祝一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北狩:被俘虏的皇帝通常不直接说被俘,而是说他们“去北边打猎”了;明土木堡之变中明英宗被俘,明实录中就是这样记录的。
我只能说5555,芸妹有苦衷,但不多。
(tip:裴氏女不是裴大当家; 是她的手下,回头修文的时候我给她换个名字区分一下~)
第44章 风雪见白虹(九)
内城西侧。
“大帅怎么还没出来?!不是说他安顿好主母就会赶过来吗!”
铁三石并几个守君彻底将外城占住了; 对着城里的徐青树大喊道:“小子!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徐青树也急得满头是汗,但他人在内城里,根本出不来!按照原计划; 这个时候大帅应该已经来跟自己汇合了,但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铁三石是个莽汉; 虽然常常因为文盲问题被何三军师批评,但莽夫长于暴力破解; 遇事往往有莽夫的办法:
他聚集了百十来个自己手里最能喊的弟兄,齐心协力朝内城大吼:“徐——青——树——到底怎么回事!”
徐青树一下就懵了,还有这么大声招呼己方的潜伏人员的吗?但是已经到了决战日,他再潜伏也没个屁用了; 灵机一动扯走了西衙署门口拴着的铜厚; 登高大喊道:
“我——去——找——人——你们先打西边第二个望楼!那个观察手——眼——不——好!”
西边第二个望楼的观察手:“……老子眼睛好得很!”
铁三石并章厘之等人一听就知道里面八成是出乱子了,自己这些人在外头也使不上力; 只能尽力围攻;铁三石当即决定分出一半人去隔着内城墙往西边猛攻,另一队人则打着转地围着内城转圈。
无奈内城才是真正的“城高楼坚”,连章厘之提供的云梯都翻不过去; 而且那些守城士兵之间似乎传递着什么时刻变化的口令,迷雾一样的阵法来回变换,根本无从破解!
“他奶奶的!”云思卿又一次从内城城墙上被掀了下来; 险些摔死:“这内城到底怎么打?!”
………………
符盈虚的人动作很快。
牧州百官; 巡防营; 还有女眷娇客; 所有人都走到了栖芸楼之外的圆形广场上——那里原本是一处规整的圆形池景,如今水被抽干了; 周遭围了六角的铁网笼。
笼内关着十数只比成年男子还高壮的巨狼; 各个闪着绿莹莹的眼睛; 尖锐的利齿间留下腥臭的长涎,前肢低伏,逡巡地盯着笼外的猎物:
一个傲然而立,身形修长的男人。
顾安南浑身是伤,显然是又战了一场,但即便他中了力气尽失的毒,三十六武士也没能彻底将他杀死,只能将他逼退到这满是野兽的笼子外头。
夜幕中雪片渐大,细雪沾了顾安南的血,压在他浓而黑的睫毛上,雪片化成剔透的水珠,又很快被寒风凝成细碎的冰凌。
映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煞气浓重,黑白森然。
“你竟然想用六角笼杀我?”顾安南嘿然道:“久闻殿下酷烈,可真是个诛心的高手啊。”
他一生中最不堪的记忆便是在六角笼中,也亏得她记得。
这个被预留出来的广场本来就是白虹别庄的斗兽场,倒也不是专门为顾安南盖的。当初孙青活着的时候,便时常献些格外凶悍的奇珍异兽给符盈虚取乐,弄些个刺激它们相斗的药粉,看他们厮杀取乐。
当然,偶尔也用这群孙青进献的北原巨狼“教训”些不听话的奴才。
起初符盈虚还是想速战速决直接将这过于危险的顾贼直接格杀的,暮芸却只用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劝服了他——
“越多人看见他死越好。无论是对内收服顾家军,还是对外树立威信,这都是对你有好处的。”
符盈虚立即同意了。
此刻,暮芸同他站在一处:“一会儿开了笼子,这附近也没什么遮挡,狼会不会冲上来?”
“绝对不会。”
符盈虚眯起眼欣赏起即将被撕成碎片的顾安南——就连他都得承认,这厮虽然是个天大的混不吝,倒确实是个宽肩窄腰,长腿劲瘦的英武模样。
他孩童和少年时曾疯狂地想成为这样英气蓬勃的英雄。
可是不成。
那么如今能杀一个这样的人,也算值了。
“这些狼须得用特殊的药粉刺激,只会攻击身上有那药粉味道的目标——叫毒蝶散,还是宫里流出来的玩意儿。”他伸出肥厚的手掌想拍拍暮芸肩膀,却不知怎地又收回来了,眯眼哼声道:“指哪打哪,绝不会错,这都是孙青的驯兽师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毒蝶散,以轻量撒在人身上,可吸引巨兽,致其癫狂;以常量扎入血脉之中,可致人暂时昏迷;过量则能致死。
毒蝶散之于禽兽,便如五石散之于凡人。
是以那日在飞将峰上,根本就不是因为半瞎的顾安南幸运才躲过了巨狼,而是因为携带着沾有毒蝶散粉末武器的暮芸上了山,才在无意间意外地将巨狼引走了。
暮芸:“绝不会错?”
“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