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百姓们沸腾起来:“真的?!是真的?!”
“我大兄在严州住!他说顾大帅占了那里以后解了大伙三年的人丁税,手下人也从不随便打骂的!”
“顾大帅要来牧州了啊啊!大伙儿快回家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被强行组织出来抗敌的百姓口中传遍了;这一下彻底乱了套,再没有肯听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牧州军的话,甚至还有趁乱将这些为虎作伥的东西抓下马哭着践踏的——
但更多的百姓,没有选择直接回家。
而是三三两两聚做一群,费力地将那些马刺挪开,烧掉,唯恐这些东西会挡了顾家军的道。
生生凭借人力,塑造了一条人间坦途。
徐青树踩着这条大道纵马疾驰,心里却并不乐观——方才他逮到了从白虹别庄里逃出来的权贵,那人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符大人被狼咬死了”,“顾贼闯进来了”这类的话,徐青树之所以一路从城西向白虹别庄的方向闯,正是为了验证这个说法!
随着问到了越来越多白虹别庄里逃出来的人,他终于从总兵府章夫人的口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回复:“是,符盈虚已死,内城之围应当很快就能被解开了。”
徐青树看她费力地带着一个小孩并一个昏倒的年轻姑娘,如今路上如此不太平,只怕他们会出事,只得咬牙先将她们送到了相对太平的西衙署,然后才纵马向白虹别庄的方向疾驰。
不对。
这根本不对!
如果符盈虚真的死了,内城的口令应该立时就会断绝,但现在城内虽然已无马刺挡道,内城和望楼的阵法却显然还在正常运转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
………………
白虹别庄,斗兽场。
“你的药效做多再持续半个时辰,”大事既定,暮芸最后看了顾安南一眼:“符盈虚已死,内城瞬间就会告破。章厘之他们会来接你……”
她想了想,说道:“我也看出来了,你军中缺武将,不然也不至于非要你一个大帅出来潜伏,除了铁三石大哥之外,再没有哪个能独当一面的了。那些守君们固然能战,将来也注定要在南境替你守家,是带不出去的;徐青树这些个小将又太年轻,都暂时还不能用。”
“我给你推荐个人吧,章厘之。”暮芸罕见地话多起来:“你别看章将军没什么战绩,但他是武举状元出身,又是家学渊源。水战陆战,都是好手,他是个长情的仁义人,他家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亲缘在我手上,你大可以放心用。”
“哦对,他那个小名叫茹茹的儿子。”暮芸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怪可爱的,给你送毒糖块也是我指使的,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你别生他气。”
絮絮叨叨,遗言似的说了一大堆,其实都是在掩饰背后的那句话:
“我要走了。”
牧州给你,我兑现诺言,如今我要回洛阳去了。暮芸给顾安南下毒,一方面是知道他不会乖乖做饵,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暂时将他放倒,好给自己留出离开牧州的时间。
顾安南快有些站不住了。
先被下了毒,又同那三十六个倭子力战一场,如今他身体里被毒性引发的强烈痛苦越发压抑不住,几乎要向前扑倒。
他始终没有开口,暮芸也知道他是真伤心了。
顾安南这人就是这样,高兴时恨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生气时不怒自威,能打架绝不开口;唯有真的失望时,面上反倒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行,”他发出一声笑,将脸侧的血随手擦了:“在你心里,天下,你哥,还有你那个要死不死的破大荆,随便一个老百姓,他们都比我重要,是吗?”
暮芸只盯着他的喉结,平生从未如此畏怯,呼气时气息都不能再稳。
“是。”
她还是这样说。
顾安南脚下打了个晃:“你……”他深深的眼眸里划过漫天风雪,而后里面突然映出一点寒凉的刀光!
“小心!”
暮芸被他拉进怀里护在身后的时候,甚至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是那个老仆。
他捡起了巡防营落在地上的刀,一声不吭地躲在后侧,只等着这从背后砍来的一刀!
顾安南反应很快。
一拳砸入面门,横腿提碎膝盖,侧身单手击中太阳穴,抽出自己身后的长刀,朝着地上已经失去反应能力的人狠狠一掼。
他生生替暮芸抗了这一刀。
电光火石间,又以最快速度杀死了伏击者。
“符老狗,老子等了你一晚上了。”
顾安南杀了他,却也支持不住了——老仆砍向暮芸那一刀用了全力,顾安南成天在生死阵里闯,不用摸也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
他倒下的身体山一样塌下来,被几乎失去表情的暮芸险险接住。
“当年你也是个,守边大将。”顾安南嘴角流出的血止也止不住,目光中却满是嘲讽:“果然老了,如今就只剩偷袭的能耐了。”
暮芸这样半跪在地上用身体支撑着他,手中摸到他背后的鲜血:“……你说什么……”
“这老东西才是符盈虚。”顾安南气若游丝道:“那丑得看不清的肥肉团是他儿子。”
暮芸目光大震,心头无数的疑惑终于连成一串,得到了最终的解答——
为什么符盈虚户籍上的年龄已经六十,看起来却格外年轻;为什么这么一个沉迷酒色的昏聩东西,会修出那样清寂玄妙的幻园;为什么那日在水道之中,明明机会绝佳,顾安南却没有趁机诛杀符盈虚。
还有,如果符盈虚当真只是个酒囊饭袋,为什么还要劳民伤财地练水军,征兵户?
因为这些政令,根本就出自两个人。
而三十六武士的保护目标,也从来都是两个人!
老仆被顾安南一刀钉死在地上,大约他也没有想到,即便顾已然落入这个境地,还是能在数招之内将自己这个昔日大将逼入死地。
真符盈虚其实很老了。
老得眼珠昏黄,手脚发皱,他的致命伤被长刀严丝合缝地堵着,反倒一时没能就死;只能就这样仰躺着承受漫天大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光返照,他那本该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竟然亮了起来。
“我守了……十七年的孤城。十七年。十七年里,我请求了上千回出牧州,出关和蛮子作战……不行啊。”
符盈虚断断续续,喃喃地说道:
“朝廷以为我这糟老头子是在邀功……暮芸……你父,你兄,送几箱子银锭子过来,活像羞辱。”
牧州的雪每年都会如期到来,十七年前,洁净的雪片落入他尚且年轻,意气风发的眼;十七年后雪片依旧,符盈虚却已经变了。
“暮芸……你确实有本事,但是晚啦,这个大荆,已经烂啦。”
暮芸试图伸手捂住顾安南背后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里面流出的血,连神情都是麻木的。
“我只有攒足够的钱!有足够的兵!我那儿子既然能做到,那就让他做!”老符盈虚将全身的力气都换成了一声喊:“暮芸,你我身上都背负了太多,整个大荆都压在你的身上,你累吗?”
“我……累啦。”
符盈虚向天伸出一只手,徒劳地想要握紧什么,却终究只握到了满手寒凉。
他的手落下的瞬间——
“唰——”
几乎所有牧州的百姓都如有所感,一同看了头顶的天幕。
大雪纷扬依旧,东方的天幕里却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是这牧州穹顶上昏暗了整整十七年的天,终于要亮了。
银烟和尚也终于放出了手中代表“集结”的烟花。
望楼失去了时时变化的口令,牧州内城四大营失去指挥,全成了耳聋眼瞎的废物;地下水道里蛰伏已久的张鸿带领那在水盐湾被俘的三千水军迅速冲出。
“牧州的将士们,”少年军师立在雪中,语气温柔:“回家吧。”
众水军儿郎们发出泣血的怒吼,有些人带着满腔血泪回了家去保护妻子儿女,更多的人则毅然从里侧冲向内城门,与内城之外的铁三石郑令新等人里应外合,终于合力攻下了号称永不倒塌的牧州内城。
赢了!
终于赢了!
而暮芸紧紧抱着顾安南的身躯,平生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
银烟和尚走上前来,要去搭顾安南的手腕:“殿下,我为大帅诊脉。”
“别碰他!”暮芸大喊了一声,陆银烟愕然地看着她——因为她哭了。
哭得止也止不住,哭得哀恸失声。
暮芸跪在地上接住顾安南向前扑倒的身体,身上全是他的血,这一刻忽然感到了生命的虚无,她觉得活着真是没意思,她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要再承受一次,面对面的,顾安南的死。
她承受不了了。
我已经为天下放弃过他一次了。
她想。
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他,放弃一次天下呢?
“暮芸,当初你从长安黑市的斗兽笼救了我,这条命还你了。”顾安南在她怀里慢慢合上了眼:“那就如你的意,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吧。”
他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也是今晚输得最彻底之人。
她是今晚幕后的那只手;
也是今晚那个,第一次决心走到台前的人。
当顾安南麾下诸将策马赶到白虹别庄豪气滔天地报喜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顾安南半跪在地,满身是血,被主母紧紧抱着,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头。顾安南的心跳缓慢得几乎感受不到了,暮芸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
人间有诸般糊涂事,又怎么会哭不出呢?
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 第一卷 ·国破山河在·终 ——
作者有话说:
风雪白虹宴大场面!写完了芜湖!
宝们放心,这就是文案里说的“有一点虐男”了,后面基本无虐啦~
…………
另,请宝们去专栏看看预收,我应该会无缝开文,姐妹们喜欢哪本收哪本!
比大心。jpg
《江山为宴》“嫁给瘸子夫君后我真香了。”
《君临卿卿》“殿下,搞事业如搞本王。”
第46章 绿蚁新醅酒(一)
大雪初晴。
清晨的阳光总是金灿灿的; 反射在雪面上尤为清晰;树枝上鸟雀啁啾,飞起时枝干颤动,将上面的细雪簌簌抖落下来; 落雪在灿金色的光线里纷彩夺目,就像一场白日焰火。
空气也清新得要命。
暮芸将脸埋在大氅雪白的毛领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被从里到外洗了一遍似的。
“嗳,幼崽。”她伸出纤纤玉指; 心情颇好地在面前蹲身挖土的小孩发心上戳了戳:“你还需要多久呀,我冷啦。”
此刻她身处牧州外城的德胜门的一个土坡外,那边兵将并百姓们正在热火朝天地重修这座被伏火雷轰塌的大门,章将军脖子上骑着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儿子; 一手拿着图纸; 一脚蹬着梯子,高高兴兴地吆喝着众人重新把吊桥的绞链盘上。
暮芸只是看着。
从前她在长安时; 不论是做帝姬还是摄政王,其实都比较喜静,也只有那个臭不要脸的金吾卫来“骚扰”的时候她才能勉强接受这种闹腾。可如今不知怎地; 看着那边吵吵嚷嚷,她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平静的欢喜来。
“公主娘娘,我弄好啦!”她身前的小男孩顶着满脑袋热汗; 冲她讨好地笑道:“我可以给他写个名字吗?”
这小孩叫姜然。
就是那日白虹宴上负责伺候她的那一个。
距离顾家军彻底攻下牧州已有五日; 这五天里整个牧州从上到下几乎什么事都没干; 核心活动主旨就是一个——欢庆。
攻城当晚; 鸿军师将牧州百姓以为全死透了的水军全都带了回来,三千来个家庭欢喜悲愤得涕泪交加; 何三道人又按照之前顾安南给他的锦囊吩咐出去; 说不仅免了大伙五年的人丁税; 只要家里有清晰账目的,都可以到幻园里面去把他们被剥夺的财物全都领取回去。
不仅如此,若有人户被强行充入幻园或是白虹别庄的,也一律发还身契放还自由,若是回不去家,那就继续在原地候着等着分派新活计。
这一下可好,牧州城感恩戴德的“顾大帅万年”,“顾大善人千秋万代”,“顾家军都是好人”之类的赞送声传得到处都是,老百姓热情得简直不像话,被压抑了太久骤然解放,镇日里敲锣打鼓,天天送些老母鸡红鸡蛋这类的东西到顾家军手里,让这群从没有个“老巢”的流动丘八总算吃上了一口热饭。
是的,对于已经奔走战斗了足足三年的顾家军来说,他们终于有“家”了。
牧州虽然不像中原地带那样富得流油,但也确实是占地广大,人丁兴旺;加之牧州攻城战看似惨烈,其实除了符盈虚自己炸开的德胜门之外,其他外城城门都是骗开的,内城门失去口令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