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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簪-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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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参将还想再说什么,楚淮却道:“你的三个儿女,我会派人好好抚养长大。”
  黄参将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听懂了楚淮话中的威胁之意,感到万念俱灰。他跪伏在自己刚刚清理出的那一小片水面之前,看到了水里自己扭曲又模糊的脸。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在那有名有姓的大将军身后,在那风光千古的帅旗之后,又有多少自己这样面目模糊,身不由己的人呢?
  他不知道。
  “楚淮,”黄参将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哑然道:“你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输给顾安南吗?”
  楚淮不答,只将自己的轻甲递给了他。
  黄参将笑了。
  “罢了,”他横刀在侧:“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
  言罢吻颈,动作干净利落,连血都溅在了水里,没给身后的兄弟们添一丝半点的麻烦。
  楚淮眸光闪了闪,但也只闪烁了一瞬;他一挥手,身后的几个亲兵立即以最快速度调换了他和黄参将的衣服,又将随身携带的水囊倒空,以备在水下换气。
  三个亲卫随着楚淮猛吸一口气钻入水下,与此同时,留守的那个亲卫立即双手托起黄参将的尸身震声道:“楚淮已死!放我等归家!”
  顾安南在大船上听着,手掌在船栏上一拍,心中感到十分诡异——
  即便是他已经做下了完全的准备,也知道楚淮此刻绝对没有任何生路,但以楚淮的本事,难道这么快就会被自己手下的小兵杀死?
  一切会不会太顺利了点?
  那死了的“楚淮”终于被送到了他面前,还不待上船的禾珏将尸体运上大船,顾安南就着漫天火光远远一看——
  “按住那个兵!”顾安南大吼道:“那个不是楚淮!”
  楚淮那亲卫目光立变,抽刀便刺,扎在禾珏手臂上;禾珏一声不吭,反手就是一刀。
  亲卫的尸身落在河水中,禾珏抓着绳索三步两步冲上大船站在顾安南身侧:“在那边!大帅你看!鸿军师的斥候船被开走了一艘!”
  好样的。
  不怕你逃,就怕你藏着!
  “你大帅雀蒙眼,看不见那么远!”顾安南兴奋地吼了一嗓子,提起禾珏衣领就要下船,朗声笑道:“去让张鸿备船!我亲自去追!”
  大部队转移不易,楚淮也不会站在那里等着他,要是等张鸿那艘庞大的战船完整地转过身来,楚淮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张鸿很快将船备好,顾安南带着百来个亲卫以最快速度开始追击,为了弥补他这个半瞎看不清的缺点,还特意带了禾珏同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张鸿一边开始组织清理战场,一边看向顾安南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感觉……很不安。”
  须卜思归打了个痛痛快快的胜仗,高兴得不得了,跳到他船上挎着他肩膀道:“能有什么危险?中原邪神的人都打没了!那边又是牧州方向,保管啥问题也出不了!”
  张鸿还是愁眉不展,须卜道:“你要是实在担心,就放个鸽子去问问芸芸呗!”
  “已经送信过去了。”张鸿手指抵在鼻子下面:“只望殿下快快收到。”
  ………………
  牧州暗巷。
  暮芸骑在一匹小红马上,一手拢着只小小的灰色鸽子,一手是张被揉碎了的纸条。
  “去叫昙心过来。”她的眉目隐没在黑暗中,语速飞快地吩咐道:“没时间了,要快!”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楚淮:“你穿上我的衣服,在此自戟吧。”
  顾大帅:“说戟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敲啊!”黄参将(悲愤喷泪):“这都什么时候了啊!尊重我一下好嘛!”


第64章 沙场秋点兵(九)
  千梦山位于崖州与牧州的交界地; 是一个地理位置很特别的地方。
  如果说崖牧两州的地形就像一个不对称的蝶翼,那么千梦关就是那个蝴蝶的“身体”。作为一座山峰,它很窄; 很小,山脚下有一片开阔地; 地外便是一年四季都奔涌不息的河水。
  为了方便区分水系,大荆开国时; 便同时将这里作为了水路的分界点——从东方来的是愿江,从西北来的就叫淮雍河。
  楚淮突出重围,从淮雍河上来,往千梦山里去;火光和厮杀声逐渐被甩在身后; 顾安南并没有追出太远; 就已经从胜利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
  然后他心头一沉,发现这事情恐怕不对。
  从楚淮逃上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渔船开始就已经不对了。
  “如果你是楚淮; ”顾安南突然问道:“你会往这个方向来吗?”
  禾珏仍然兴冲冲满脸通红,指挥着众亲卫往楚淮那艘破渔船上远远地放箭:“嗯?当时他往哪个方向逃都无所谓,反正岸上行动方便; 我同须卜将军的伏兵也都是灵活机动随时可变的,能在哪堵到他就在哪打呗。”
  “如果是我,”这里太黑; 顾安南已经看不见了; 他拿出那块黑布覆在眼睛上; 嘴角微微向下一沉:“我说什么也不会往牧州方向逃——那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但楚淮就是这么做了。
  禾珏嗨呀一声; 口中衔着羽箭,双手拉开重弓; 含糊不清地说道:“亡命徒; 头昏脑涨地乱撞; 今儿晚上月亮又不清楚,一时分辨错了也是有的——大帅你别闲着啊!”
  别人或许会在惊慌失措中乱撞。
  但楚淮会吗?
  一股强烈的寒意瞬间窜上顾安南的脊背,他猛地站起身来:“停船!不追了,我们回去!”
  来不及了。
  他们现在是顺风行船,又一路“八百里加急”,早就离开万难峰不下十里远了。且不说眼看就要追上楚淮,没有人想要放弃;就算他们想听顾安南的话立刻停下,船至中流,也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而楚淮的船,却突然放缓了速度。
  “顾贤弟,”楚淮不知从哪撕了一块破布,将头发束了起来,看起来又有个人样子了。他站在船尾,声音几乎说得上温厚:“好久不见了,你就蒙着块棺材布见我?”
  ………………
  刚刚接到郑、谢二人从归云关送来的死伤统计,张鸿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皮疯狂地跳动起来。
  张鸿连气息都开始不稳:“你再说一遍,楚军在归云关下死了多少人?”
  “三万不止,”郑令新麾下的先锋官正在被处理伤口,疼得倒抽凉气:“谢将军预估总数在三万七八左右,抓到了活舌头,说是宁州那边的守城军,楚淮把能打的青壮年都带出来了,留了点他的精兵在那边。”
  先锋官啐了一口:“楚淮这狗娘养的,说是如果带出来的宁州军不肯听楚淮指挥,那他们的家眷全都活不了——鸿军师,你说他还能算是个人吗?!”
  “他是不是人有待商榷,”张鸿大声吆喝着让船即刻掉头:“反正你大帅是有可能做不了人了!”
  鸿军师算无遗策,顾安南如今左支右绌,确实距离做鬼不远了。因为他们船行中流,水里不知何时突然杀出了数以千计的精兵来!正正好好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强弱异势,形势急转直下!
  顾安南带出的亲卫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骤然被乘木筏的精兵围住,各个都不占优势——这批人连个命令都不用听,上来二话不说就是砍,且显然和刚才淮雍河里那些窝囊废不是一个路数,竟个顶个都是浪里白条的好手!
  “这他妈——”禾珏一脚踹翻一个试图登船的,手里一边是刀一边是弓:“哪来的人?!”
  顾安南根本看不见,但当年毕竟也是“斗兽笼”里活出来的,他将眼睛围上,让他走平路可能费劲,但骑马打仗乃至近身搏斗反倒是得心应手。
  他半跪在船篷之上,居高临下,重弓在手,几乎每一箭都能保证带走两个,是真正箭无虚发的神箭手。
  楚淮远远观望着,赞了一声。
  “当年你同海圣人陋居在菜花巷,我以为他只教你些策论诗文。”楚淮方才败到极点,没见他如何沮丧;如今他绝地翻盘,也没见他如何得意。依旧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温厚模样:“不想竟也请武师傅教过你箭术——是陆太师教的?”
  顾安南耳朵动了动,手中长箭连发不停,他手上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语气却还是不知从哪里学的慢条斯理:“关你屁事啊。”
  “都看准了!眼覆黑布者是顾安南!”楚淮很不道德地喊了一声,而后继续同他“谈天”:“安南兄要不要猜猜,我这些人马是从哪里来的?”
  “嗳嗳,你年纪一大把了,在下年轻貌美,你少跟我称兄。”顾安南听音辨位,跳下船篷,赶在禾珏被人三刀六洞之前将他扯走,自己拔出宙沉挡在前面退敌:“你过宁州时将他们的助城军带出来了,是也不是?你八成是用了什么法子逼他们死,我也实在不想猜。”
  顾安南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身体一侧躲过竖着劈过来的刀锋:“死在归云关下的,死在淮雍河我给你准备的陷阱里的,八成都是你从宁州强行带过来的人。”
  “不错。”楚淮已经看不见快被人埋起来的顾安南了,温声说道:“只有眼下这三千才是我真正的精兵——他们从我抵达应县的时候就已经分兵离开了,这些人绕道雍州,在这里潜伏了整整两日,就是为了等着你啊。”
  普天下的世人,都有个再明显不过的误区。
  楚淮之所以没有拿下洛阳,是因为洛河暴涨,他的大部队无法渡过目前海一样的洛河水。因此大家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楚淮带的是一队旱鸭子。
  但是大家似乎都忘了,楚淮是从哪里起兵的。
  “照州。” 禾珏险些掉进湍急的河水中,身体在战斗中打了个晃,也想明白了:“楚淮从照州来,他的兵一开始都是打海寇用的,怎么可能不会水?!”
  大部队不能渡河,这确实——但跟楚淮的亲兵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明知是圈套,”顾安南险些被砍中了脖子,肩胛上鲜血横流,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声音闲淡依旧:“还亲自钻?就为了亲手带宁州军送死?”
  楚淮:“因为只有我这个饵,才钓得出你这个将啊。”
  顾安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楚淮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崖州,而是他顾安南!他带着三千人来攻,根本目的是要杀了他这个三军之帅!
  “在你死后,牧崖两州就成了无主之地。”楚淮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幕,微微合眼,似乎正在享受属于他的再一次胜利:“牧州有一条秘密水道,安南,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你一个老光棍,少叫这么亲密!”
  “水道入口就在千梦山。”楚淮淡然地忽略了他的胡说八道,微笑道:“等我在这杀了你,便带着精兵从水道直入牧州内城。”
  禾珏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凉了,冲杀的手渐渐开始握不住刀;但他片刻也不能停,他不能让这些专擅屠城的狗东西杀到他的家里去。
  “安南,你放心去吧。”楚淮向他的精兵下达了最后的诛杀令:“待我攻破牧州,就送帝姬下去跟你作伴——你对她痴心一片,同生共死,也算团圆了。”
  顾安南突然笑了。
  他横刀在手,一刀了结了冲上来要围攻他的三个武士,浓稠的血从宙沉上滑落下来,有那么一滴角度刚好,迸溅到了他的唇边。
  顾安南将它抿了进去。
  “伯清兄,你的话我记住了。”血色赤红,正如他黑布下的眼:“我这辈子还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杀人过——谢谢你啊。”
  楚淮:“客气。”
  他最后瞟了顾安南的方向一眼,似乎已认定了他的死局;作为旧相识,他自觉给他“送行”的这番话也都说得很明白了。
  换了别人,他一句也不会多说——比如泰伦,比如黄臧峰,再比如那些他连名字也叫不出的刀下亡魂。
  但顾安南不一样,楚淮真的非常欣赏他。
  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够决断,有魄力,有情有义,甚至身体素质也很不错。除了对上帝姬会脑子发混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但,亲手将这样一颗将星折在手里,岂不更加令人有成就感吗?
  “他是个值得敬佩的敌人。”楚淮只留下部分人对顾安南进行“收尾”,亲自带着剩下的两千余人踏上了千梦山前的开阔地,轻笑道:“但,也是个不错的玩具。”
  ………………
  顾安南带来的亲卫,死得只剩下了三十多个人。
  这些人从咸阳城就开始跟着他,收了南境,打了匈奴,夺了牧州,一直跟到了今天。他们是没有血缘的兄弟,是无需族谱的亲人。
  顾安南身披数创,再加上他那根本就没来得及长利索的肋骨再次断裂,他的头脑已经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发晕,如果不是腰上还绑着绳子和船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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