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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嘉幼虽然着急去追谢揽,却也想知道谢朝宁说这些话的心态,这样才能去安慰谢揽。
但谢朝宁不肯说话。
冯嘉幼急了:“您就真的从没想过,他爱您敬您与血缘无关,您是他心中最高的山,是他从小的信仰与目标啊。”
冯嘉幼不管他了,勒马转身,慌着去追谢揽。
“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才认识他几天?”谢朝宁终于开口,冷笑道,“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的儿子。”
冯嘉幼勒马停下。
“但是他该醒醒了。”谢朝宁低头耐心和她说,“其实我家这小子有一颗玲珑心,非常聪明,从小只要他愿意去做的事情,一点就通。只可惜这些年仗着一身本事,又自信有我,过于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指着冯嘉幼,“你父亲也有责任,在他身边将他惯的。”
又去指责谢临溪,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你和冯孝安,你们两个可真懂得舍己付出,将路给他铺的真好啊!京城那般血腥残酷之地,你们让他荣华富贵,权势美人,一切仿佛都唾手可得,你们是为他好吗,分明是在害他!”
谢临溪皱起眉。
谢朝宁抬臂指向谢揽消失的方向:“而我今天就是要让他清醒,这个世道从来没有善待过他,能活到今天,只不过是他命硬加侥幸罢了!”
谢朝宁这话冯嘉幼无法辩驳,万一谢揽当年熬不住死了,万一谢朝宁始终对他没有感情,哪里还有他的如今。
她有些琢磨出谢朝宁的意思。
只用好的结果去安慰谢揽,会让他忽略到原本残酷的事实,他就会永远心存侥幸。
同时,他在打破谢揽从小对他的英雄幻想,将他卑鄙的一面展现给他看。
果然听他说:“谢小山的信仰和目标绝对不能是我,万一我哪天突然死了怎么办?”
“他必须逐渐想明白,信谁都不如信自己,自己的心才是这世上最难翻越的高山,此生他唯有不断超越自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说完谢朝宁提着刀转身回城,背影透出几分萧索,“这原本就是我打算教小山的最后一项本领,只是看他整天没心没肺的模样,一直不舍得罢了。”
第38章
索性放他自由吧。.
冯嘉幼等他的身影消失于城楼, 才重新策马去追谢揽。
谢朝宁的教导方式是否正确,冯嘉幼并不知道,总之身为父亲他有教导的资格,轮不到她插嘴。
可身为妻子, 她也有自己的方式, 不会去听谢朝宁的。
她沿着谢揽消失的峡谷往内深入。
漠上的夜晚几乎不需要点灯笼, 缀满明亮星星的天穹像是倒扣在大漠上的捕萤网。
近的仿佛手可摘星辰,却又不会产生压抑感。
相比之下, 京城的天幕则像一个倒扣着的金碗, 看似富丽,却密不透风, 令人透不过气。
也难怪谢揽不喜欢思虑太多,不爱勾心斗角, 常年生活在这样地方,是很容易心胸开阔。
可惜了, 她若不是有着太多的想法, 倒真有几分愿意跟着谢揽留下来。
冯嘉幼边想边寻, 本以为要寻很久, 没想到没走多远, 就瞧见了谢揽。
河畔前有一株倒下的树,他正坐在粗壮的树干上, 伸直了修长的双腿, 一双眼睛盯着前方的河水,不知在想什么。
冯嘉幼知道这条河就是黑水河, 是这片漠上最大的河流, 他们的母亲河。
整个黑水河流域, 从上至下共有十八个村寨, 原先都是些彪悍的原住民,被谢朝宁团结起来之后,为了抵御北戎,每个村寨都在扩容,还建起了类似黑水城般的军事堡垒。
如今最大一个寨子聚集了足有上万人之多。
平时这十八个村寨各过各的,对敌时才会团结在一起。
并且只听令于黑水城内的谢家父子。
当年大魏打南疆不好打,是因为南疆坐拥十万大山,毒瘴遍地。
攻打西北也是同理,都受限于自然环境。
但南疆军队离开故土,踏上中原大地之后,他们的优势便没了。
西北不同,这些北地人天生体格就比中原人强壮。
多年前北戎曾一度攻到了京城外,一路上势如破竹。
也是亲自来一趟,冯嘉幼才知道为何那么多人害怕谢家父子会反。
谢朝宁有帝王魄力,谢揽又是猛将,他们父子俩一旦反了,指不定比当年南疆王闹出的阵仗还大。
冯嘉幼琢磨着,若是如今大魏风雨飘摇,民不聊生,无药可救,指不定她会劝着谢揽反,帮着他反。
可大魏现在正处于恢复与上升期,境内还算稳定,百姓不说安居乐业,日子起码过得去。
不敢再起刀兵。
而冯嘉幼转念又想到,谢揽在西北纵横多年,无论是威远道听来的,还是看到的,他都不是会对人低眉折腰的性格。
这样一个野男人,先前却肯为了她去背那些枯燥的官员信息,还将自己逼的没有喘息的机会。
冯嘉幼更懂得了这份难能可贵。
“你站在那里想什么?”谢揽突然喊她。
她回神。
“你怎么来的这么慢?”谢揽又数落她一句。
冯嘉幼明白了他之所以没有跑太远,是知道她会追上来,故意停下来等她。
她翻身下马,朝他走过去:“和你父亲聊了几句。”
谢揽烦躁得很:“别和我提他。”
“哦。”冯嘉幼走到他面前。
谢揽抬头看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冯嘉幼背着手打量他,笑道:“有些意外的表情。”
谢揽蹙眉:“意外什么?”
“你受了这样惨痛的打击,竟然只在这里安静的坐着?”冯嘉幼撩起他一缕长发,绕在手指里玩儿,“我还以为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跪在沙地里痛哭。”
“你可真敢想。”谢揽自己都不敢想,自从当年为五叔敛尸之后,世上还会有什么打击能令他跪地痛哭。
冯嘉幼又道:“那至少也得意志消沉的躺在沙地里,拉都拉不起来吧?”
“我就说你总是轻看我。”谢揽没什么表情地道,“我自小什么风暴没见过,不想见,我爹也会摁着我的头让我见,我敢喊苦喊累躺在沙地上不起来,他就敢直接把我埋了。”
冯嘉幼心道怪不得谢朝宁敢这样伤他,完全不怕他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可怜这样的承受能力,也不知是吃多少苦才换来的。
但冯嘉幼不信他是真的没事。
她的性格还算冷静自持,之前得知被冯孝安欺骗以后,都策马去城外疯跑了大半个时辰才纾解出来。
谢揽这样易怒易燥的性格,太安静不是什么好现象。
“哎。”她丢开他的发丝,长长叹了口气,“我原本都盘算好了该怎样抱着你哭,陪着你躺,积攒了一肚子安慰你的话,好像全无用武之地了。”
她说着朝正吃草的马匹方向走,“的确是我轻看你了,你哪里需要我陪着,我还是不要在这碍着你了。”
没想到谢揽竟然没有伸手拉她。
她都走到马儿身边了,他依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冯嘉幼拉着缰绳抱怨地看着他。
他在看黑水河里的流水。
冯嘉幼跺了下脚,发出声音,谢揽才开口:“你先回去也好,这里夜间很冷,你回我房间里休息,我明早上回去,丢不了的,放心。”
“我现在就很冷。”冯嘉幼又走回他面前。
她从程大将军府动身出发黑水城时,知道要露宿一夜,穿的一点也不薄。
谢揽看她这身杏色的织锦袄裙挺厚,又摸了摸她的小手,热乎乎的,比他的手还热。
他什么也没说,开始起身解腰带,脱衣服给她穿。
冯嘉幼按住他:“你从进了牢房就没换过衣裳吧,臭烘烘的,我不要穿。”
“但这附近没有给你避风的地方。”谢揽知道她就是故意闹,“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说。”
冯嘉幼松开他:“你干嘛冲我发脾气?”
谢揽哪有朝她发脾气的意思,顶多就是声音大了点:“幼娘,我承认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从来没有这样糟糕过,你先不要闹我,乖乖回房里等着我。”
冯嘉幼就是想打开他话匣子:“我当时心情糟糕,你怎么不说躲远些,非得一直跟着我?”
“因为你需要我哄,我却不需要你哄。”谢揽绕开她走到河边,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头,扔飞出去,闷闷地道,“我爹什么意图,他想让我明白的道理,我心里全都清楚得很,只是需要时间接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不用哄我。”
“你错了。”冯嘉幼看着他的背影,“现在是我需要你来哄哄我。”
谢揽并没有回头。
冯嘉幼自顾自道:“其实仔细想想,你比我幸运多了,你爹虽不是亲爹,起初当你狗养,但后来待你不薄。你还有亲兄暗中为你筹谋。以及冯孝安,本该是我的爹,却陪在你身边长大,教你读书写字……”
说到这,她还真有些难过起来,声音逐渐哽咽。
谢揽忙转身看向她,方才得知太多事情,一时冲击过多,竟忽略了这茬。
从前以为二叔是做错了事自我流放才来,和他关系不大。
如今知道他正是冲着自己来的,真就像抢了她的爹。
冯嘉幼越想越难过,逐渐红了眼眶:“我哄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可怜的,我才是爹不疼娘不爱,要什么没什么,谁都嫌弃的那个……”
话没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珠串似的顺着脸颊滴落。
她刚要攥起袖子去擦,已经被谢揽按在自己怀里,搂得紧紧的:“我疼,我爱,往后我做你爹娘,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冯嘉幼推他推不动,攥起拳头锤他肩头:“给你脸了,敢当我爹娘。”
谢揽忙改口:“那我当你儿子,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冯嘉幼要被他气死了:“你会不会说话?”
接连受的刺激多,谢揽脑子本来就乱,反应不过来自己口不择言:“不管当什么都可以,总之你有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之前他好像还在思考,除了为人丈夫的责任之外,他对冯嘉幼做得太多了,有些没尊严,往后得改。
可在责任之外,他原本就十分怜爱她。
自从知道她是二叔的女儿,二叔又时不时提起自己将对女儿的那份教导,全部给了他。
谢揽便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了她什么。
谢揽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很幸福,身边有父亲和几位叔叔照顾,所以更觉得冯嘉幼独自承担风雨特别可怜。
尤其是新婚夜得知她被裴砚昭欺负的事情之后,更是怜爱她怜爱的不行。
故而舍不得她伤心难过,处处察言观色,只盼着她开心。
“你快松开我,我真透不过气儿了。”冯嘉幼被他按着后背,只觉得胸腔里的气儿都给他给挤光了,憋得实在难受,使劲儿推他。
她原本也就是一时伤感,这会儿有些缺氧,只能先顾着命。
谢揽连忙松开她。
冯嘉幼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
“对不起。”谢揽见她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小巧的鼻尖也因哭过而通红,愧疚不已,“但是二叔这事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冯嘉幼这会儿和他的思绪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她早忘了伤感,那都是从前的事儿。
她现在更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平时与他相敬如宾时,他这人还挺温柔体贴。
可当他主动亲她抱她,总是莽得很,一点分寸也没有。不是咬的她嘴疼,就是搂的她几乎要窒息,没有一次不是如此。
虽然也没几次,但冯嘉幼已经开始忍不住担心,跟他圆房时,可能没有什么巫山云雨,只剩下腥风血雨。
谢揽见她不说话,眉头深锁,像是在隐忍什么痛苦。
他换种方式安慰她:“幼娘,我真不比你幸运多少,这世上的人除了我爹,就没有一个人真心盼着我好。先说二叔,他是最担心我造反的,从前的目的不说,后面所有一切,都是想要诏安我。再说谢临溪……”
谢揽提起谢临溪就生气。
原本谢揽被算计娶了冯嘉幼,自认有错在先,必须要负责任,倒也没什么。
可现在明白过来,他连去往京城都是被谢临溪骗过去的。
他若不去京城会犯错吗?
他本该在漠上过他的快活日子,怎么会将自己搞的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
然而这份憋屈,他再被气的冲昏头也不能当着冯嘉幼的面说出来。
听上去像是责怪她绑住了他,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样子,心疼的还是他。
而且谢揽非常清楚自己只是在气头上。
他说过的,他与冯嘉幼的今生的缘分都是他上辈子跪去月亮泉求来的。
他也承诺去为她挣个大官夫人,这些不可能因为任何变故而动摇。
冯嘉幼问他:“你大哥怎么了?”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