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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诏年一抽气,哭了出来:“我错了,我错了,你恨我吧,你很恨我对不对?”
“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当初,是你告诉我,就算是兄妹,那又怎样。”
陆闻恺喘着气,酒气喷洒在陆诏年脸上。他们紧挨着,衣料摩挲出微不可察的声响,令人贪恋。
陆诏年闭上眼睛,抽泣着:“当初,我太害怕了……我不想的,可是母亲说,母亲说我们……小哥哥……”
“原来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了……”
陆闻恺把玻璃片捏得稀巴烂,碎渣从手中落下。
他从陆诏年身前抽离。
“可是你不要这样推开我。”陆诏年道。
“动静太大了,会被人察觉。”陆闻恺道,“走吧。”
陆诏年闭了闭眼睛,拭去泪痕:“我叫又绿来收拾。”
*
陆诏年走出房间,揿铃叫又绿上来。
看到楼梯口鞋架上放着陆闻恺的沾染泥泞的军靴,她默默从怀里摸出绣花手绢,擦拭军靴。
陆公馆常有人走动,不宜让客人都换室内鞋,但夫人爱干净,出入二楼往上的房间都要换鞋,因此置了一个黑桃木鞋架。用人看到上面的鞋染了灰,就主动擦一擦。
陆诏年受夫人教育,以往从不做这些“下人事”。
又绿上来,看见陆诏年此状,脸上还沾了血,低呼道:“小姐……!”
陆诏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又绿压低声,关切道:“没事吧?你的脸……”
陆诏年摸了摸脸颊,道:“我没事,你拿点创伤药去二少爷房间。不要惊动别人。”
又绿起身,又不忍道:“我来吧。”
“我只能做这些了。”
陆诏年擦了鞋,打油,最后把鞋带也重新穿了一边才罢休。
*
翌日早晨,陆诏年起床照镜子,发现脸色不太好看。
梳妆台上放着几本杂志,面上一本新出的,封面是章亦梦。
章亦梦是浪漫人物,时髦,城里的下江名媛也竞相效仿,最近她在香港宣传她的影片。
陆诏年便照着时兴样式,化了妆。又挑了一身蓝绿底白花的高领连肩袖旗袍,衬托肩部柔美弧度,整体自然贴合身体曲线,叉开到膝盖上面一点,正是时兴的款式。
陆诏年到饭厅时,都坐齐了。
照顾董医生一家的口味,早餐桌上摆着小笼包、粥、油条和豆浆,也有年轻人爱吃的吐司和黄油块。
陆闻恺喝着冬寒菜粥,抬眼看了陆诏年一眼。
陆诏年也看向了他,他受伤的手戴了只皮手套,不知道怎么和父亲解释的。
施芥生问道:“幺小姐可是要出门?”
陆诏年落座,大大方方瞧着施芥生:“女为悦己者容。”
夫人笑道:“也不知羞……一会儿董医生他们要走。”
“走?”陆诏年看了看他们,“去哪儿?”
施芥生道:“我找到一处公寓,今天就搬过去。”
陆诏年关切道:“住这里不好?”
施芥生道:“已经叨扰很久了,实在不好意思。”
陆诏年想起来道:“那么琴谱我要还给你吗?”
“才给你的……下次我过来拿吧。”
“搬到哪啊?”
“打铜街过去……”
他们谈话的时候,陆闻恺利落地吃完了早餐。他用餐巾擦了下嘴唇,叠放在一旁:“你们慢慢吃。”
董太太道:“二少就吃好啦?”
陆闻恺笑了下,推开椅子起身。
“你要出门?”陆霄逸合上报纸。
陆闻恺顿了顿,会意道:“我刚好顺路,一会儿送你们吧。”
董太太不好意思道:“会不会耽误你事情?”
陆闻恺轻轻摇头:“没关系,你们慢慢吃,吃好。”
“我也送他们吧。”陆诏年道,“找着门,以后我也可以去找两个小囡玩啊。”
陆闻恺仿佛没听见,去偏厅等候了。
饭后,用人帮董医生一家的行李搬上轿车。陆闻恺撑着车门,让一家人挤上了后座,也上了驾驶座。
陆诏年双手交握,乖巧地站在旁边。
陆闻恺拍了拍方向盘:“上来。”
陆诏年抿笑,上了车。
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
董医生他们找的公寓在繁华街市的背巷里,车只能停在路边。好在行李不多,陆闻恺帮着一起就把行李送上楼了。
屋子里灰扑扑的,还需要整理,陆闻恺只送到门口,体贴地告辞了。
下来看到陆诏年坐在车里,斜呢毛遮去她一半眉目,只余一抹柔和的神情。陆闻恺拢了拢腕表,才走过去。
陆闻恺上车的动作过于利落,车门关合的声音比较响,陆诏年正出神,便被吓了一跳。她肩膀抖了下,转过头看陆闻恺,有点惊慌。
大街熙熙攘攘,行人从车旁过,都朝车里打量一眼。
陆闻恺淡淡收回视线,抬腿把靴子踩在座椅上。
“鞋是又绿擦的!”陆诏年不假思索道。
陆闻恺松开鞋带的手指一顿,抬眸瞧了陆诏年一眼。
此地无银三百两,陆诏年颇有点恼。
陆闻恺两三下重新系好了鞋带,忽然笑了:“替我谢谢她。”
“哦……”陆诏年讷讷地说,“一家人,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回家?”陆闻恺发动车。
陆诏年默默地,抬起了陆闻恺的手。她急欲脱下他的手套,可又担心伤了他。手套之下,他右手掌心缠着纱布,方才搬运重物,伤口拉扯,渗出血来。
“去医院吧?”
“小事,去公园看看吧,好久没去了。”陆闻恺语气轻松,好似看不出陆诏年复杂的心绪。
中央公园在上下半城交接的后祠坡,落成近十年了。前几年市立通俗图书馆在公园里建成,去的人更多了。?????
陆闻恺找了位置停车,和陆诏年走进公园。
杂莳花木,美不胜收。庭阁楼台下,孩子们嬉戏,大人们在旁边闲谈、织毛线。
“去看蛮子。”陆诏年说。
二人便往葛岭走去,那儿拦蓄了一些野生动物。
“蛮子!”
听到人们逗趣的声音,陆诏年加快了脚步。
草地里,孔雀神气地踱步。
“蛮子,快让我们看看呀!”陆诏年喊道。
孔雀蛮子忽然精神抖擞,小跑两步,展开了华美的羽毛屏风。
陆诏年回头,视线找到陆闻恺,她笑了:“你看,还和以前一样。”
陆闻恺浅笑:“蛮子也老了。”
“是吗?不过七八岁吧。”
“它们的寿命有限。”陆闻恺来到陆诏年身边。
陆诏年抬头:“可是它们快乐呀,和人一样,活太长,未必是好事。”
“你不希望夫人身体好起来?”
“你说什么呀,我当然希望,我也希望……”陆诏年抿了抿唇,“家人都平安健康。”
“年年。”
“嗯?”
陆闻恺看着悠闲漫步的孔雀蛮子,道:“我上次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个家的发家史,在我看来也许不光彩,但父亲于你而言,是一个好父亲。”
“我知道。”
他们在公园转了一上午,到公园附近的茶馆歇息。
竹帘背后的雅座,靠窗。窗外青瓦房舍蜿蜒层叠,其间隐约有一座十字塔在阳光下闪烁。
楼下有人唱曲儿,是陆诏年听不懂的吴语小调。
半晌,陆诏年出声道:“如果当初跟你一起走,就都不一样?”
她终于敢问出这句话。
“小骗子。”陆闻恺轻笑,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茶盏,“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无论是陆家,还是什么,我没有怨。”
“小哥哥……”
“我承认这一点,我是你小哥哥,就永远都是。”
陆诏年垂下眼睫。
良久,陆诏年出声:“当时,母亲告诉我……你早都清楚,对不对?”
“不要说了。”
陆闻恺注视着陆诏年,渐渐笑了。那笑意里带一点狠,带一点恨。
他从来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她。
琵琶女的曲子唱完了,人声喁喁。堂倌掀开竹帘,给二位客人添茶,却发现他们没怎么喝茶。
堂倌退了出去,二人很快也离开了。
桌上留下几文茶钱。
*
那时候城里远没有如今热闹。
陆老爷身边有个洋人,叫麦修。他身上总带着糖果饼干,喜欢跟陆诏年逗趣儿。陆闻恺不喜欢这人,觉得他收买他们小孩,有利可图。
果然,麦修向陆诏年的姨母求婚了。
陆诏年上回做花童还不过瘾,要给姨母做花童,可她个子长高一截,看起来就像大孩子了。家里人哄她高兴,还是照例给她做了一身纱裙。
陆闻恺第一次穿上西式礼服,打领结。人们说他像个小大人,仪表堂堂。
婚礼在教堂举行,庄重肃穆。陆闻恺全城看护陆诏年,不让她乱跑。大家安安静静的等待仪式开始,陆诏年无聊地踢长椅,说这一点不好玩。
直到新郎新娘在牧师见证下发誓、亲吻,陆诏年瞪大了眼睛,紧紧攥住陆闻恺的手。
“小哥哥……”
“嘘。”
陆诏年俯到陆闻恺耳畔道:“我以为哦,结婚是为了吃大蛋糕,原来是要亲亲的。”
陆闻恺忍笑:“结婚,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意思。”
“我也要和小哥哥结婚!”
“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陆诏年迅速亲了一下陆闻恺脸颊,转过身去嘻笑。
陆闻恺用手背抹了抹脸,掐住陆诏年后颈,低声道:“你再胡闹!”
陆诏年朝他做鬼脸,弯腰跑了出去。
“陆诏年……”
陆闻恺别无他法,追了上去。
野鸽群惊起。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投下两道蹁跹的影。
*
陆家家规严苛,陆诏年又受尽宠爱,比同龄孩子懵懂,也不奇怪。
那天,陆闻恺像往常一样去女校,接陆诏年回家。
快要到夏天了,空气很闷,即使迎着太阳余晖,也教人热得喘不过气。陆诏年走不动路,要陆闻恺背,陆闻恺惦记期末考试,心里也有些焦躁,不愿背她。
陆诏年便站在原地,不走了。
陆闻恺觉得总惯着她,她总长不大,这次便没有再服软。
陆诏年偏跟他犟:“你不背我!我就不走!”
陆闻恺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诏年一下坐到地上,把书包当坐垫。
夜幕降临,看着马路尽头再没有陆闻恺的身影,陆诏年委屈又愤怒。
她找得到路,能自己走回去!
陆诏年这样想着,起身抱起书包,赫然发现灰白绢布上有一滩乌红的痕迹。她顿感紧张,摸了摸屁股,手上也沾了红。
她流血了,这么多血……
犹如晴天霹雳,陆诏年一时止住了呼吸。等她缓过来,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班里几个年纪大点的同学说起过这种事,这叫初潮。
她们还说,变成女人,就会流血。可陆诏年却觉得这像一种异化,她的血到处都是,很脏。
陆诏年低落地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忽然听到一声喊。
陆闻恺打着手电筒走来。
“跑哪里去了?教你走大路、走大路,怎么到这巷子里来?”
“你……”陆诏年抬手挡在身前,“你别过来!”
“陆诏年!”陆闻恺怒道,“天都黑了还胡闹,你给我滚过来!”
陆诏年刚收拢的心绪,一下又溃散了,她瘪嘴:“你凶什么……”
陆闻恺一步走来,逮住陆诏年肩背,就往回走。
陆诏年扭动肩背,陆闻恺反而箍得更紧。
书包掉在了地上,陆闻恺弯腰捡起来,陆诏年一把夺过去。
“你到底怎么了?”陆闻恺急切道。
“我……”陆诏年啮了啮指关节,不敢看他,“不舒服。”
手电光照到她身上,蓝布裙子有一滩血迹。
陆闻恺张了张嘴,别过脸去:“我们快回家吧。”
闷头走了一段路,陆诏年咕哝道:“你骗子。”
陆闻恺没好气:“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不会弄丢我,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回到家,陆闻恺道:“我叫母亲过来吧?”
陆诏年支吾道:“不,不用了……”
两个孩子回家路上发生这种事,夫人颇有芥蒂,不过也正好叮嘱陆闻恺,从今往后要照顾好妹妹,绝对不能让她受欺负。
这之后,陆诏年渐渐发觉,每当来月事的时候,只要她一讲肚子痛,提出什么要求,陆闻恺都会答应。
炎炎夏日,陆诏年不想闷在家里写假期作业,便以此为借口,让陆闻恺想法儿带她出去玩。
陆闻恺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有精神就把作业写了。”
“……”
陆诏年没料到这招这么快就不管用了,闷闷地把书盖在头上,大声背唐诗,以示心情不佳。
陆闻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