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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为什么只生了你一个孩子”绮罗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勋的目光沉了沉,似乎这是一个他不愿提及的话题。绮罗环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说:“你不愿说没关系。我只是想说,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我只有你一个夫君,国家只有你一个勇冠侯。你行事要多加小心,因为我们承受不了失去你。”
林勋拍着绮罗的背,无声地安抚着她,然后他的声音缓缓地在她头顶响起:“我的童年并不快乐,父亲母亲经常争吵,父亲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却很少在家。母亲说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想父母之所以只有我一个,是因为他们的感情不足以支撑他们再生第二个孩子。”
绮罗抬起头,手捧着林勋的脸,轻轻地用掌心摩挲着,安静地没有说话,只是聆听。
“听我的乳母说,母亲生我的时候是难产,我一生出来就不会哭,像是死胎。后来父亲把我抱到外头去,交给太医院的太医医治,母亲以为我死了,一直哭,她的眼睛不太好,就是那个哭出来的,乳母说她那时几乎活不成了。一个月之后我才被抱回母亲身边,她虽爱我,却不知如何与我亲近。”
绮罗靠在林勋的怀里,知道那一个月,或许就是偷龙转凤的关键。看来林阳是完全知情的,而嘉康和林勋都不知道。那个乳母绮罗又问道:“你的乳母还在世吗”
“她回自己的故乡去了。说起来我也有多年没见过她了。”林勋亲了亲绮罗的头发,她发上的珍珠头饰,莹润饱满,“我与她倒是比母亲更亲近一些。有机会带你去见见她,是一个慈祥的妇人。”
绮罗想了想,终究没有把郭贵妃在宫里跟她说过的话告诉林勋,她觉得王贤妃在找证据,可那证据未必是真的,否则这么多年,为何毫无风声传出来何况就算那证据是真的,王贤妃一个内宫妇人,又能用什么办法伤害到林勋郭贵妃跟她说的话,未必没有私心。说白了,宫里的人各个都是野心家。
日子一下子到了四月,风平浪静,天气也暖和了。绮罗大早到了竹里馆里学艺,听到院子里有袅袅琴音,好奇地走过去,看到苏从修穿着一身道袍,头戴方巾,秀如世外之仙。
绮罗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闻曲意,知琴者心。坦荡如天地之风,皓皓如高山白雪,没有半分利欲,当真当得高洁二字。一曲完毕,南风送来竹叶清香,绮罗和周围围观的婢女们“啪啪啪”地鼓掌。
苏从修站起来,转身看到绮罗也在,愣了一下:“师妹何时来的”他们之前虽然偶有在竹里馆相遇,除了林勋被崔护带走的那次聊过,多是点头而过。
绮罗道:“才来了不久哎呀,我要迟了师兄,我先行一步。”她拍了下脑门,急冲冲地往施品如所在的屋子冲过去,施品如在里头正襟危坐,皱眉抿嘴已经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绮罗像个做错的孩子一样走进去,低声道:“师父”
“何事迟了”
绮罗摸了摸后脑:“在院子里听师兄弹琴,一时忘了时间”
施品如顿了下:“怎么,月堂也来了么”
绮罗点了点头,这时苏从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来:“师父。”绮罗连忙侧身让开,施品如看了苏从修一眼,吩咐绮罗道:“我有话跟月堂单独说,你先去旁边的屋子里看看我新作的首饰,一会儿再叫你。”
“是。”绮罗行了礼,恭敬地退出去了。
施品如让丫环把门关上,抬手让苏从修坐下。苏从修道:“徒儿心中烦乱,不敢直接来见师父,所以先在院子里抚了阵琴,平复下心绪。今天得知,太子妃有了身孕,徒儿心中欢喜亦是不安。父亲自然是万般高兴,可这下,苏家便只能倾力保太子和这个孩子了。”
施品如手边的茶炉上温着水,撮一把茶粉,放入碗底,加水搅匀,打出厚沫,然后把茶碗推到苏从修的面前。上层犹如松软白云,下层犹如青黑深潭。苏从修端起来饮了一口,甘香厚滑,忍不住赞叹道:“师傅的茶还是这么好喝。”
“非我的茶好喝,而是你心中愁绪太浓,这茶甘便显得尤为突出了。”施品如理了理袖子缝制的碎珠边,轻叹道,“月堂,你是苏家人,也是高居庙堂之人。我知你生性不喜争斗,不好争名夺利,可身在此中,如何能有退路赵家当然也要与你苏家争东宫之位,但在那之前,东宫还有更大的敌人。”
“师父是说秦王先前他拉我去看了太子的私事,以此为挟,让父亲举荐秦王成为了南下调查漕运的钦差。可事后秦王又反悔了,想将此事揭露出来,用以打击太子。幸而靖国公深明大义,提前告知了赵家,太子先向皇上坦白请罪,此事才算过去了。可我觉得秦王和王家不会善罢甘休。”
施品如一边饮茶一边说:“王贤妃此人,心机深沉,我闻她近来动作,却不像是要对付东宫的。倒像是为了二十几年前那桩往事。”她停了下,又觉得任凭王贤妃本事通天,也应该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毕竟当年知情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京中知道详细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了。何况,认回皇子,是动摇国本的事情,皇上轻易也不会下决定的。
苏从修道:“父亲也有所察觉,暗中派人盯着颐和宫的举动。”
施品如却隐隐有些担心,王贤妃如此阵仗,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若要明着对付林勋,凭她的地位能力,却是万般困难的。
绮罗在旁边的屋子里仔细观察首饰,也不觉时间流逝。等她打了个哈欠,抬起头伸懒腰的时候,发现门边站着个人,吓了一跳:“师兄,你怎么不出声叫我”
苏从修云淡风轻地笑:“方才我敲了三声门,是你太专注了,没有听见。我也不能强行打扰,只能在门边站着。”
绮罗不好意思,看看他身后:“你们谈完了师父呢”
“师父临时有事走开了,要我来教你今天的功课。”苏从修走进屋子里,抬起衣摆跪坐在案后,“发什么呆过来。”
绮罗狐疑地跪坐在对面,心里有点紧张。毕竟坐在她对面的这位可是当世第一大才子,她不知道他要教自己什么。只见苏从修捏起一只金钗,问她:“你可知道制作这样一支金钗,要经过几道的工序”
绮罗老实地摇了摇头:“莫非师兄在这方面也有涉猎”
“看过几本书,略懂。我给你写下来。”苏从修提起笔,在宣纸上写起来,他刚写第一个字,绮罗就赞了一声:“这字可真漂亮,比之书圣的兰亭集序也不遑多让。”
苏从修头也不抬,声音里有笑意:“你经常这么不遗余力地夸人么”
“那倒没有。”绮罗见他上课随意,不像施品如那样,就放松下来,盘腿坐在他对面,“相反我轻易不夸人的。师兄平时都是临摹王羲之的字么练字可有什么诀窍”
“与本节课无关的内容,恕我不回答。”苏从修笑了笑,提笔蘸墨道:“我也只能先教你些皮毛,师父才是行家里手对了,太子妃的事谢谢你,她有身孕了。”
绮罗一下子跳起来,雀跃非常:“真的那可太好了”
“她嫁入东宫快一年,太子近来才开始注意她。所有人都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子妃告诉我,后宫有人已经开始向她打听你。”
绮罗露出高深的笑容:“与本节课无关的内容,恕我不回答。”
苏从修微愣,随即洒然一笑,继续低头专注写字了。
一堂课上完,苏从修送绮罗出竹里馆,沿途还在热烈的讨论,听得跟在他们身后的婢女云里雾里的。要知道苏从修从前来竹里馆,除了施品如以外,很少与人谈论这么多。从舆服到山川,从南方到北方,从手工到作坊。苏从修的博学多才,温和谦恭,都让绮罗印象深刻。难怪有不少达官显贵争着给自家的孩子找苏从修做启蒙老师呢。
绮罗回到侯府,一路看着苏从修写的字,真是让人如沐春风般优雅顺畅。怎么可以有人把字写得如此好看她啧啧称奇,知道这背后恐怕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练,他虽不提,怕有托大之嫌,她却万分钦佩。
回到住处,屋里的丫环正在议论纷纷,绮罗随便点了一个人出来问,那丫环回到:“刚刚有人从福荣苑那边过来,听说昨天国公府的林姨娘去郭府大闹了一场,把郭家公子的那个姨娘推到地上,哪知第二天人就去了。一尸两命,好惨那。”
绮罗皱了皱眉,顺手把苏从修写的东西卷起来。她倒是知道郭允之把朱慧兰身边伺候的碎珠提了姨娘,可就算如此,也不用闹出人命吧这林姨娘是越发没有分寸了。
绮罗刚踏进屋子,就听到院子里林骁的声音:“三叔,我也要跟你一起上战场,你就带我去吧”
绮罗心里咯噔一声,起身走到门边,看见林骁正缠着林勋,而林勋手里捧着的,是铮亮的盔甲。
林勋隔着几步远停下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皎皎,西夏内乱,李宁令向我国求援。我奉皇命,三日后要带兵前往西夏边境。”
第116章 离别
绮罗转身默默回了房间,开始帮林勋收拾行装。她预料到有这一天,但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坐在床边,摸着他的衣袍,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
林勋走进来,把盔甲放在一旁,然后俯身抱住她:“皎皎,别这样。你也说,国家只有我一个勇冠侯。别叫我为难。”他也不舍离开她,从前上阵杀敌毫无牵挂,甚至十分向往沙场上的痛快。可今天进宫听到皇命之时,他当真生了点逃避的念头。
绮罗抹掉泪水,笑着说:“谁要叫你为难了你看,幸好我提前缝制了里衣和鞋袜,不然就来不及了。可袍子才绣了一半花纹还没绣好呢。”她把袍子扯给林勋看。
林勋摸了摸她的头:“先放着吧。这次去帮西夏,不会太久。我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就可以穿了。宫中乃是是非之地,我不在京中,你还是少去。”
绮罗点头道:“我知道。太子妃现在已经怀孕了,不需要我了,等看了她之后,我就不会再去了。”
“太子妃怀孕了这可是件喜事。”林勋若有所思地说。
接下来几天,林勋轮流叫了许多人交代家中的事务,嘉康也让寇妈妈收拾了很多东西,送到绮罗的住处来。可是林勋是上战场,要轻车简从,带不了太多的东西,绮罗收下也不是,退了也不是,只能向林勋求救。林勋这次倒是让绮罗把东西留下了,顺便去了趟福荣苑。
临行的前一夜,绮罗躺在床上没有睡着。她侧头枕着手掌,凝视林勋的睡容。床边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灯,怕他们起夜看不见才设的。那微弱的光芒笼罩林勋的脸上,凌厉之势去了不少,显露着几分安逸。
“睡不着”他突然开口,绮罗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我以为你睡着了。”
林勋侧身,把绮罗抱进怀里:“其实我也睡不着。有没有法子能将你变小,小到我能把你带上”
绮罗小声地笑,笑着笑着,却又觉得悲伤。她贴着林勋的胸口说:“你一定会打胜仗的。”
林勋低头亲吻她,是很绵长的吻,仿佛秋雨一样,还裹挟着夏日的余热。他们很久没有亲近的举动,却因为离别愁绪,擦枪走火。这一分别,恐怕是数月,半年,或者更久的时间。对于年轻的夫妻来说,时间总是难捱的,更何况绮罗的病马上就要治好了。
等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林勋还是停了下来,到净室去了一趟,清清爽爽地回来了。
绮罗穿好衣服,坐在床的里边,脸在烛火的烘托下,更加红润。她小声说:“其实我可以帮你”她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羞于启齿。林勋把她放平,盖好被子,没说什么,只是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睡吧。”
因为这个吻,她后来竟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绮罗就惊醒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林勋还在。她小心地爬下床,到了厨房。这个时候厨房还没有人,她想亲手为林勋做一碗平安面。
宁溪听到动静跑过来,手里举着笤帚。她以为是进了老鼠,哪里知道是绮罗。
“夫人,您要干什么”宁溪看到绮罗要烧火,连忙过去帮忙。
“我要想给侯爷亲手煮一碗面。老人常说,吃了平安面,便能够保佑在外平安。”
宁溪明白绮罗的心意,她这件天已经背着人偷偷哭过几次,叹了一声:“奴婢帮您吧。”
林勋起床穿衣洗漱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正要问外面的丫头,忽然就闻到了一股面的香味。绮罗端着面进来,因为太烫,放在桌子上以后,她摸了摸耳朵,说道:“侯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