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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这点儿吃食哪够啊,至于那个黑面饼子,他是不会吃的,他孝顺,就留给他爹和他奶吧。
而何老夫人和何三老爷,当然也吃不下,反正饿一顿也没什么,就饿着吧,
转眼到了中午,何苒从不会苛待下面的人,因此,只要不是穷到揭不开锅,她走到哪里,跟着她的人都是一天三顿。
何老夫人和何三老爷已经有经验了,这里是一天三顿饭,早饭不吃,那就等到中午时多吃一点,总不能中午还是黑面饼子吧。
可是他们猜错了,他们没有午饭,但是余老头是有的。
余老头的午饭是两菜一汤,和两大碗白米饭。
菜是红烧肉和炒青菜,汤是酸萝卜老鸭汤,火候足,霸道的香气直往何家三口的鼻子里钻。
何书铨得到了半碗米饭半碗汤,至于红烧肉,余老头只给了一块,这红烧肉太太太好吃了,余老头舍不得多给。
若是早晨还不明白,现在到了中午,余老太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是奖励,打人的奖励。
于是下午的时候,余老头抽空又把何三老爷揍了一顿,何书铨自告奋勇,从后面紧紧抱住何三老爷的腰,让余老头狠狠地抽了何三老爷十几个耳光。
到了晚上,余老头得到一整只肥鸭和一壶酒,他大方地把一只大鸭腿给了何书铨。
何家母子的晚饭依然没有,何老夫人冲着门又喊又叫,祁红开门进来,指着被何家母子扔在角落里的黑面饼子:“不把那些吃完,别想要新的。”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何三老爷挨了两顿打,颗米未进,此时趴在地上惨不忍睹。
何老夫人大骂何苒没良心,刚骂一句,何三老爷便挣扎起来捂住了她的嘴。
到了这个时候,何三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苒是故意把余老头和他们关在一起的,就是为了让余老头收拾他们。
哪怕他们死在余老头手里,那也是被余老头打死的,不关何苒的事,何苒片叶不沾身。
毒,太毒了!
“娘,你快别骂了,你越骂,咱们死得越快。”
这话太有用了,何老夫人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母子二人一起看向正在自斟自饮的余老头。
这个老东西,也不怕那酒里有毒,怎么不毒死他?
余老头才不怕酒里有毒呢,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那些人能把他抓走,又把他送来这里,无论是抓他的人,还是这里的人,全都不是普通人。
他是谁?他就是一个老混子。
余老头在街面上混了大半辈子,早就过了只会好勇斗狠的年纪,他心里清楚,他们这种人,混到最高境界,也就是达官显贵的夜壶。
啥是夜壶?
有用,很有用,做的是最脏最不体面的事,永远也不会摆到人前,只会藏在最隐蔽的地方。
这一天一夜,余老头都在寻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何老夫人竟然提到了何苒!
现在的金陵城,谁最出名,肯定是何苒;谁最有权势,肯定是何苒;谁能掌握生死,肯定是何苒!
何苒是真定人。
何家母子也是真定人。
自从何苒来到金陵,这对母子便不对劲,有一次他回到家里,这对母子正在屋里窃窃私语,见他回来便立刻不说了。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是何苒的家里人!
可是显然,何苒不认他们,好端端的家里人为什么会不认?
还用说吗?一定是恩怨。
而且还是这母子俩做过对不起何苒的事。
呵呵。
余老头知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机缘,用好了,抓住了,余生吃香喝辣,面子里子全都有;抓不住,那他就是那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只有被拍死的份。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他这样的混混,连蝼蚁都比不上。
余老头站起身,走到何老夫人面前,何老夫人吓了一跳,本能地把身子往后缩:“你过来干啥,你快滚开!”
余老头冷笑:“刘阿花,你这说的什么话,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咱们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两年呢。”
何老夫人一怔:“什么刘阿花,你喝多了?”
她能嫁到何家,娘家当然也不会太差,她爹好歹也是个秀才,怎么会给她取刘阿花这种名字呢。
她闺名叫似玉,如花似玉的似玉。
余老头冷哼一声:“你装什么装,你不就是刘阿花吗?你儿子把你典给我时立了字据,白纸黑字写的就是刘阿花。”
何老夫人又惊又怒,老三把她抵给余老头时还立了字据?
这怎么可以?
这不就是被人抓了把柄吗?
老太爷死了多少年,她就守了多少年,她还想让何苒在她百年之后,给她立个节烈祠呢。
她是要做节妇烈女呢,怎么能有被典卖的字据呢,不行!
何老夫人看向何三老爷,托余老头的福,祁红担心余老头打人时看不清楚,特意在窗外挂了一只马灯,虽然隔着窗纸,但是屋里被照得亮堂堂的,何老夫人能够清楚看到何三老爷的脸。
鼻青脸肿,还有已经干涸的鼻血。
“你立字据了?”何老夫人问道。
何三老爷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不立不行,都得立,这是规矩。”
“什么规矩?你疯了傻了,谁让你立这种字据的,你这个不孝子,王八旦!我打死你!”
何老夫人扑上去,朝着何三老爷又抓又打,何三老爷那原本就惨不忍睹的脸,瞬间便又添了几道血痕。
“你别打了,我虽然立了字据,可我写的是刘阿花,没写你的真名,是假名字,是假名字!”
第376章 卖身契
何老夫人闻言大喜,抱着何三老爷那颗惨不忍睹的脑袋落下泪来:“儿啊,多亏你机灵,否则为娘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余老头不屑,好像你跳进长江就能洗清一样?就你这样的,跳进哪里都洗不清。
“咳咳!”余老头清清嗓子,“先别高兴得太早,何老三,你虽然在字据上写的是刘阿花,可是落款却是你自己的真名实姓,对了,还按了手印。我且问你,你说刘阿花是假名字,那她就不是你老娘了,那她是谁?你家的婆子?有卖身契吗?你老婆?有婚书吗?拿不出来是吧,那你就是拐带良家子,何老三,藏得挺深啊,老子我都走眼了,原来你还是个拐子啊,还是专拐良家子的拐子!”
何老夫人和何三老爷全都怔住,几个意思,怎么三言两语就变成拐子了?
何老夫人嫌弃地推开何三老爷的脑袋,她宁可生块叉烧也不想承认这个蠢货是她生的。
他知道给她改名叫刘阿花,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也编个假名字呢?
其实吧,何老夫人还真是冤枉何三老爷了。
典卖亲娘又不是光彩的事,何三老爷如果可以,恨不得自己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就是不想用自己的真名。
可是他不敢啊,他在赌坊里借银子时用的是真名,没办法,赌坊什么人没见过,不用真名根本就不会把银子借给他,一边让他写欠条,一边已经让人去他家附近把他查了个底掉。
借条是真名,典卖老娘的字据当然要和借条一致,必须是真名。
何三老爷被余老头问得张口结舌,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他说刘阿花不是他亲娘,那他就是拐子,如果他说刘阿花是他亲娘,那么何老夫人就是刘阿花,就是余老头的暖床婢。
典期三年,现在才两年,余老头还有对刘阿花的支配权。
何三老爷可不想当拐子,这年头的律法,对拐子的惩处非常严厉,搞不好还会掉脑袋,除非让何老夫人自认刘阿花,再和他签一份卖身契。
这样一来,那什么典卖亲娘的污名便可彻底洗去,而他,只不过是在手头拮据时卖了一个仆妇而已。
就连那些名门世家,也免不了会发卖奴仆,他卖几个丫鬟婆子,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得不说,余老头短短几句话,就给何三老爷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他真是糊涂啊,说什么亲娘啊,他就应该从一开始就说这是仆妇,是他从京城带来的使唤婆子!
衙门的户籍上只有名字,哪怕是老何家的族谱,也是只有名字,没有画像,又没有真定的亲戚指认,谁能证明何老夫人不是刘阿花,刘阿花不是他家仆妇?
他没有污名,他清清白白,他是要做皇叔的人,他要封王,郡王、亲王,他是王爷,是王爷!
想到这里,何三老爷忽然起身,连滚带爬跑到门口,冲着外面大声喊道:“我要纸笔,给我纸笔!”
外面传来祁红不耐烦的声音:“要什么纸笔?你做梦呢?”
何三老爷在心中暗骂:狗仗人势的东西,等老子封了王爷,就向何苒要了你,把你许配给只会打女人的老光棍,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何三老爷强压下想要撕了祁红的冲动,夹着嗓子说道:“好姐姐,你就可怜可怜弟弟吧,就是一张纸一支笔,弟弟感谢你一辈子。”
祁红:我呕!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自杀?那可不行,你要是死了,我这责任可就大了。”
何三老爷:看看,你也知道老子身份不一般吧,老子要是死了,何苒能把你凌迟。
何三老爷继续夹子音:“好姐姐,看你说的,为了姐姐这份恩情,弟弟也舍不得死啊,再说,纸笔而已,又不是刀,怎么就能自杀呢。”
祁红:我再呕!
“你用纸糊住鼻子把自己闷死,你把笔捅到鼻子里把自己插死,你想死,有的是办法,算了,还是不给了,免得你死在我手里,我还要给你偿命。”
何三老爷:你知道就好,老子堂堂皇叔,你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求求你了,好姐姐,弟弟大好的前途,怎么舍得死呢,弟弟保证,绝不会死。”
祁红似是终于被他给说服了,冷冷说道:“好,你等着。”
何三老爷心中鄙夷,无知妇人,几句话就给说服了,回头把她给卖了,她还要帮着数钱。
门打开一条缝,祁红递了纸笔和一小瓶墨汁进来。
何三老爷大喜过望,连忙谢过,便躲到屋子一角,笔走游蛇写了起来,一张纸写完,字迹尚未干透,何三老爷便跑过来,一把抓过何老夫人的手,在何老夫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没有红朱砂,黑乎乎的三团手印,但是纹理清晰。
是的,何三老爷让何老夫人按了三个手指头,除非把这三根手指头全都剁下来,否则何老夫人就不能不认帐。
待到何老夫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耳边传来余老头嘲讽的笑声。
她生硬地转过脸来,瞪着余老头:“你笑啥?”
“我笑啥?你知道你儿子要纸笔干啥?让你按手印干啥?”
若是刚才,何老夫人还不知道,可是余老头这满是嘲讽的语气,她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可是,她不相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会的,老三,你”
话音未落,一直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热闹的何书铨插口说道:“奶,你不用问我爹了,问了我爹也不会说实话,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让你在卖身契上按手印呢,你现在是刘阿花。唉,算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奶了,你以后就是我家仆妇,我就叫你刘婆子吧。”
余老头看尽人间百态,此时也忍不住在心底唏嘘,他老人家还是见识太少,果然啊,活到老学到老,现在,他又学到了。
不过,学到也白搭,他也不会用,一来他的老娘早就死,二来,他的心再黑,也是人心,不是狼心狗肺。
何老夫人脸色大变,她瞪着何书铨,又看看余老头,然后便看向何三老爷。
“老三,铨哥儿胡说的,是吧,你告诉我,铨哥儿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何三老爷叹了口气:“刘妈妈,你服侍家母多年,我本该让你荣休养老的,可是我自己也是捉襟见肘,无奈之下,才把你典给这位余老伯,刘妈妈,你千万不要怪我啊。”
那声“刘妈妈”传进耳中,何老夫人的脑袋便是嗡的一声,后面的话她全都听不到了。
她的身子晃了晃,便向后倒去。
余老头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抱在怀中。
“阿花,你不要太伤心,东家不做做西家,我家人口简单,你来了我家,不用干粗活,只要侍候我一个人就行了,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委屈你。”
在门外偷听的祁红需要咬着自己的手,才能忍住笑声。
长见识了,真的是长见识了!
趁着一个客人走了,下一个客人还没有进来的空当,祁红便把她听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何苒。
何苒怔了怔,佩服啊,还能这样操作?
她原本也只是想让余老头收拾那一家三口,让他们吓破胆而已,却没想到竟然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