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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责传来,人群被衙役分开,同知皱着眉,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眼带不善地扫过婵夏,不悦道:“为何有个女子?”
“回大人的话,陈团头病了过不来,这是他的独女阿夏。”
“见过大人。”
“放肆!这陈团头越发没规矩了,大案在前,竟让个女子过来,耽误正事他那三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婵夏听同知这过于刁钻的口吻,猜是百姓夸她的声音让这狗官听了去,这家伙心生不满,拿她泄火耍官威。
对于这种混账玩意,顺毛夸一通就完事了。
“大人教训极是,家父听闻是与同知大人查案,恨不得要爬着过来。”就怕不爬过来这老杀才胡乱断案,啧。
“为何要爬?”
“腹泻不止双腿无力,大人可派人去我家查看,绝无半点虚言,是我拦着家父,坚决不让他与大人见面。”
同知双目迸射寒光,她是活腻了吗?
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些,长得好看就能胡说八道为所欲为?
………………………………
第21章 全凭想象
“家父若只是过了暑气还好,哪管他是虚脱也不会放过大人——不会放过跟大人查案的天赐良机。可若他是肠辟。。。”
会传染的哦。
同知瞬间退后两步,看婵夏的眼神满是忌惮。
“我与家父并未同吃,大人请放心,若大人实在信不过我,便找我父亲来——”
“算了,就你吧。”
同知退后几步还嫌不够,退了又退,站了个他自认安全的地方,指挥婵夏开始查验。
“验,死者男,死者口眼开——”同知没啥感情的念道。
婵夏戴着手套查验尸体的手一顿,无语地看着死者眼睛位置的窟窿。
睁眼说瞎话,大概说的就是同知吧?
“大人,死者双目被挖走了,不存在眼开。”她冷漠开口。
同知抻着脖子往死者方向看了眼,随机厌恶撇开头。
哪来的贼人如此歹毒,把眼睛挖走干嘛?害得他台词白背了。
婵夏心里小人已经在喷火了。
怕见尸体你验个毛球?
不会验就滚到边上,安静地做一坨不存在的空气,交给她自己验不行么?
非得站在边上不懂装懂,满嘴瞎哔哔!
“即是双目被挖你为何不早上报?”
同知把一切都推到婵夏身上,扭头叮嘱书吏好好做记录。
“验,死者衣物无破损——”
婵夏低头,与死者前襟上的破洞相顾两无言。
所以,这位同知大人断案不用看,全凭想象?
“仵作,将死者衣物去掉!”同知命令,周围人群发出一片嘘声。
众人对仵作行皆是面上恭敬心里唾弃,大多数人宁愿饿死都不愿吃仵作这口饭,不仅不吉,且手总碰触蛆身烂肉,众人都觉脏的狠。
陈四在青州无人不知,都知他早年丧妻,膝下无儿只有个女儿,这会见陈团头的女儿竟如此彪悍。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扒男子的衣物,虽是个死男,那也是男女有别啊。
婵夏心里清楚,这就是同知故意给她难堪。
他看都不敢看一眼,脱不脱死者衣服也没多大意义,说这么一句,就是想败坏她的名声,但这家伙是小瞧婵夏了。
她根本不在乎。
三下五除二便将衣服去掉。
同知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干脆,见婵夏扒掉上衣还要继续扒,现场惊呼一片,忙制止。
“够了,停手。”
现场议论纷纷,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竟然做这种事,太不像话。
紫雀拎着药混在人群里看热闹,正如婵夏所料,她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百草房用了婵夏说的药方子。
看到婵夏众目睽睽下给一男尸去衣,紫雀嫌弃的嘴都要撇到耳根子后面了,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这以后可如何嫁人?生在仵作家里,已经是很下贱了,竟还做这种腌臜的活计,呸!”
马上有人附和,紫雀为了让婵夏能听到,故意提高音量:
“真是败坏女子的名声,就这种下贱坯子,以后就该包了头发去做姑子,只怕佛祖都不愿意收这些下贱的仵作。”
边上,黑衣人静静伫立,紫雀这番偏见一字不落的落入他的耳中。
紫雀左一句“下贱仵作”右一句“见不得人”,她多说一句,男子帷帽下的黑眸便黯上一分,随意看了紫雀一瞥。
紫雀正跟周围人混在一起热切讨论,只觉得身后一凉。
回头见一个高大带帷帽的男子,脸一热,忙把头转了回来,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一定是她太过美貌,引人注意了。
那黑衣人全身捂的那般严实,大热天却连个头都不愿意露出来,可别是个拐子,若把她掳走可如何是好?
紫雀被黑衣人瞪得安静了一会,不过当她意识到黑衣人不再看她后,便又跟周围的人一起声讨起婵夏来。
声音不算小,婵夏也能听到一些。
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婵夏,没人能读懂他复杂的黑眸里到底是怎样一番情绪。
根深蒂固的偏见又岂止是现在,就算是在他的那个时代,高度包容,男女平等,人人皆受教育,可依然有一部分人对法医有着偏见,握一下手都不肯。
而此刻,在这个对女子本就不友好的时代,一群人围观验尸,没人关心是谁残害死者,却对帮助查验的女孩议论纷纷。
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婵夏,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愤怒,失控,伤心,亦或是自卑。
这些被人非议和歧视后该有的反应,她一个也没有。
只是专注的查验,宛若周围一切都不存在,她的眼神是专注的,查验是仔细的。
正如上次见她时那般,进入工作状态便心无旁骛,对周围一切非议充耳不闻。
黑衣人眼神渐渐转为欣赏,不过婵夏也不是所有时间都是冷静的。
在同知连续说了好几句废话,甚至开始胡说八道自顾自的让书吏记录时,那双漂亮的笑眼里满是无奈。
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她下弯的嘴角,这丫头心里怕是很郁闷吧。
岂止是郁闷,婵夏真挚问候同知祖宗十九代。
她在这查验,那蠢货躲老远,不看死者,也不听她意见,大嘴跟个粪门似的,噗呲噗呲往外喷胡话。
“死者身中数刀,刀口合与长平县上报流寇刀口合相符,必是身揣银两被流寇所害,查验完毕。”
同知趾高气扬地问书吏:“都记上了吗?”
书吏司空见惯,回了个是,暗忖大人这凭想象查案。。。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呢。
婵夏已经要吐了。
同知在那哔哔哔哔了一通,脑补了一系列死者情况,没有一句是对得上的。
明明只有腹部被刺了一下,创口还不是刀伤,他张嘴胡诌个身中数刀,还特么的强行与流寇扯在一起。
流寇简直成了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简直委屈死了好么!
分明是同知嫌麻烦,懒得管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是怎么死的,也懒得追查真凶,直接扣到流寇身上,胡乱把案子一结就算了事。
身揣银两就更是胡说八道了,死者是个赌徒,绝不会带着银两出赌坊,编故事都不合理。
怪不得大燕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有这些混蛋玩意,不换才怪。
婵夏抬头看晴天,遗憾的小表情落入黑衣人的眼里,看的他嘴角上扬。
………………………………
第22章 小的可不能做那事儿
虽然婵夏一句话没说,但他就是能猜到她此刻的心思。
她大概在想,天怎就不落个雷劈死这个老杀才?
黑衣人正全神贯注的看婵夏的反应,不知死活的紫雀又嚷嚷开了。
“这些仵作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此生投个下贱坯子,来生也要当牛做马不成人,脏死了。。。”
黑衣人眼一眯,紫雀只觉得更冷了。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婵夏耳中,她只当听不见,收拾好工具——准备的那些工具,竟一个也没用上。
同知大人这脑补破案的“独门绝技”,倒是省材料。
同知带着人先走,婵夏跟在后面,路过紫雀的时候她驻足,俩人隔了有一丈远。
“没有仵作,很多案情永远都不会有真相,愿你永远都用不到我们这些仵作佬。”
等紫雀明白过什么意思之后,婵夏已经走远了。
气得她一跺脚。
“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诅咒我!”
这些小插曲婵夏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都在死者赖子周身上。
赖子周以赌为生,女人也被他输出去了。
膝下无儿无女,父母双亡,独自居住,死了也没个收尸的。
同知强行把事儿推到流寇身上,这案子已经算结案了。
因无家人收尸,赖子周被抬到了义庄,只等着稍晚一些送到乱葬岗埋下。
婵夏跟着衙役一同进了义庄,这几个衙役平日里跟她父亲关系都不错。
婵夏趁机打探了下陈四在衙门当差情况。
得到的都是赞美。
陈团头技艺高超,平日里又广结善缘,人缘不差。
衙门中的老爷们对他不说另眼相看,却也无微词,一切都正常。
暂时找不到阿爹前世死因,婵夏便把话题转移到案件上。
“几位叔伯,我想留下查看下尸身,不知是否方便?你们也知道,我刚入行没多久,见的尸身比较少,缺乏经验。。。”
“你改日来吧,这儿的人都认识你,随便谁都会放你进来的,今日真是不方便。”
“为何?难道有什么机密?”婵夏问。
“那倒不是,这不,赵家小公子的尸身还停在这呢,臭气熏天,炸了以后肠破肚流的,还生了蛆虫,你身为弱女子,看了这怪渗人的,不如改天,等赵小公子案子结了入土为安,你再过来,尸体不有的是么,想看什么时候都有。”
这些衙役全是一番好意,为婵夏着想。
赵小公子已经涨成了巨人观,眼凸肚破,肠子流了满地,满身脏污尚未清理,谁看了都觉得害怕。
“无妨,我们做这行,这类尸身也少不了要见识一下,刚好可以看下,若是征求他家人同意,我还可帮着缝一下尸身。”
“真的?!那感情好,赵家出三两银子,想请人把他儿子缝回去,本来就该你阿爹来做,他还病了,你能做自然是好的。”
听到有银子可赚,婵夏并没表现出过多的惊喜,脸上反倒多了丝凝重。
活人的钱她赚得开心,死人的钱,却是一分都不想要。
她前世从不关心阿爹在衙门的差事,李家公子的案件,跟赖子周的案件,这些她都没有印象。
但是她依稀记得,自己被送入教坊司做苦役时,青州出了好几起恶性案件。
全都说是流寇所为。
当时婵夏家中巨变,每天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对这些传闻也不太在意。
今日跟同知查案,看他如此胡乱断案,婵夏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后面那些恶性案件,有没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也就是说,青州有连环案件。
为了证实这个推断,婵夏刻意留下来,想再给赖子周查验一番。
青州的停尸厅比长平县要大上许多,里面除了赖子周,便是停放在最里面的李家小公子了。
婵夏戴上口罩,并不急着查验,而是拿出纸笔,在上面快速记录。
“验,死者男,年三十,身长四尺九寸。腰腹处衣物有破损,伤宽三分深两寸。死者双目被剜,颈部有扼痕,指甲青紫,嘴唇青紫。。。眼睛被挖暂时看不到眼睑出血点,但从面部出血点看,这是被人掐死的吧?”
这都是她刚在外面粗略查看出来的,比起同知那份“全靠想象”出来的“话本”验尸记录,她这个才是正统查验。
把手套戴上,婵夏开始认真查验,越查神色越复杂。
腹部被刺了一下,但没有出血,也没有生活反应。
“腹部这是死后伤啊。。。伤口没有外翻,也没有流血,谁在他死后还来这么一下?倒是脖子上的扼痕,是致命原因,眼睛也是死后挖出来的。。。所以,眼睛被挖走干嘛去了?为啥挖了眼睛后,还要肚子来这么不疼不痒的戳一下?这啥凶器戳的啊,创口窄而深。。。手上还有咬痕,什么情况?”
婵夏越发觉得这案件扑朔迷离,围着死者绕来绕去。
“他身上的几处伤,不是一人所为。”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婵夏一蹦多高。
人吓人吓死人哦!
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更让婵夏郁闷的是,这家伙摘了帷帽,戴好了口罩,那口罩看着还挺眼熟。。。
不就是她的么!!!!
所以,这货偷摸潜进来不知道多久了,用了她的护具,还跟看猴戏似的站在她身后,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嗓子。。。
“这位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