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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又开起来了,颠颠簸簸,摇摇晃晃。
宗杭觉得掌心有点硌。
他松开手,掌心汗津津的,还卧着一条塑料小鱼。
行李里,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下车时,他一翻再翻,才从钓鱼机里揪出两条小鱼,一条翠绿色的,一条红的。
红的揣在兜里,绿的攥在手心,原本想着,她同意了,他就塞给她,这叫信物,红男绿女嘛,她拿绿的,他拿红的,两人又都可以下水,比作鱼也不违和,多应景啊。
谁知道没送出去。
宗杭看了会,小心地把小绿鱼也塞进兜里,然后捂紧兜口,像是怕谁抢了去。
一天都在行车,中午只吃了点干粮,司机有点不好意思,连声说“简陋了”。
宗杭觉得没什么,反正现在,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入夜时到的格尔木,司机找了家不错的宾馆,帮宗杭开了房,记下了房号,还给他留下了足够的钱:“我尽量今晚就帮你敲定司机,最迟明天让他联系你,直接到酒店来接,没问题吧”
没问题。
司机走了之后,宗杭才想起忘了问他:你怎么不住这啊
要连夜赶回去吗这也太累了。
不过随便了,自家都已经透心凉,也不想管别人加没加衣裳。
宗杭揣了钱,本来是出去找地方吃饭的,结果恍恍惚惚的,几过店面都不入:看到热闹的烤全羊馆,觉得自己一个人进去像孤魂野鬼,太凄凉;看到街边的小食铺,又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很可怜了,还吃得这么简陋,更凄凉。
于是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心里憋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话,手机翻出来,通讯录又凋零得可怜。
只两个人,易飒和井袖。
总不能去跟易飒说,找井袖吗上次分开时,闹得挺不愉快的。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拨通了井袖的电话:他觉得井袖不会介意的,而且,他在她面前更狼狈的时候都有过,也不在乎什么面子。
井袖很快就接了,声音温温柔柔的:“宗杭啊,你现在去哪了啊还好吗”
宗杭还没来得及应声,身后有人不耐烦地搡他:“让让,打电话不晓得看路啊,挡道了都。”
他侧身给人让路,觉得有朋友真好:闹得再不愉快,也会软语相询,不像陌生的路人,只会嫌他碍事。
宗杭说:“挺好的”
本来想寒暄一下,问问井袖怎么样了,哪知话到嘴边,忽然就成了:“井袖,易飒其实不喜欢我。”
井袖愣了一下:“你跟她说了”
“说了,她说我是个好人,还说单方面的感情没有回应,应该就是不喜欢的意思了吧是吗”
他语气里,居然还有点希冀,像是希望她推翻、给个否定的回答。
井袖不知道该怎么答。
宗杭马上接下去:“没事,我没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不是问过我吗,我就跟你说一下。”
井袖试图安慰他:“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易飒挺喜欢你的,一个女孩子,如果很反感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愿意一直住在一起啊”
宗杭说:“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他恋爱是没什么经历,但人不蠢:但凡他从易飒身上接收过一丝一毫的厌烦和抗拒,他都不会贸贸然去开这个口。
他边打电话边往前走,有路就往前走,遇到路口就拐,跟井袖说起这个兵荒马乱的早上:睡觉前还没端倪,忽然就让他走,车子说备好就备好了,表白被一拍子拍回来了,以至于一整天脑子都昏昏沉沉的,理不出个头绪来。
井袖听完才给意见:“我是不知道你们干什么去了,你们和丁碛一样,都神神秘秘的,不过如果前一晚一点迹象都没有,早上才突然安排,会不会是早上出了什么事,但你不知道啊”
宗杭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脑子里乱糟糟的,静不下心来想。”
井袖沉吟了一下:“你们去做的事危险吗我总感觉丁碛参与的事,让人心里没底。她让你走,会不会是怕连累你啊”
危险
宗杭心里一动。
他想起来了,易飒是提过“危险”这两个字,还强调说他“差点让太岁给夹死,多危险啊”。
会是因为这样吗他心底忽然有点小雀跃。
“还有啊,你早上看到她的时候,她有什么地方跟从前不一样吗你得注意一些细节,越是细节越能说明问题。”
宗杭努力去想:易飒在他面前,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之前丁碛用“发病”来形容她,他先还以为是爆血管,现在看来,可能是易飒举止有失常
还有就是,易飒坐在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从屁股底下卷起一本软面册子,易飒从来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有地就坐,至多掸掸灰,怎么会特意带一本册子去当坐垫呢
会不会是从册子里,看到了什么内容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急着把他送回父母身边,不想再让他搅和进危险的事里。
挂了电话,宗杭的心砰砰跳。
大街上人来人往,灯光透亮。
从前,都是别人带着他做事情,开始跟着易萧,后来又跟着易飒,亦步亦趋,指哪去哪。
这还是头一次,只他一个人,决定一切。
他得做一些事情。
抬头看,也不知道逛到哪了,宗杭决定先回住处。
他穿过马路,走到一间临街的豪华大酒店面前,这里更方便打车。
等车的当儿,他无意间瞥向酒店边侧的停车场,忽然发现有辆suv挺眼熟的,好像就是今天送他来的那辆车。
怕认错了,他还走近了去看。
好像真的是。
再看酒店,明显比他住的那间要豪华上档次:怪不得不在他的宾馆开房呢,原来住更好的来了一晚上的住宿而已,都要区别对待,这司机是不是有点太计较了
正想着,车子另一侧有人影晃动,好像有人来开车门,宗杭怕撞个正着,让对方尴尬,下意识想避开
咦
灯光昏暗,看不大清,只看到那人映在车窗上的脑袋剪影,其它的倒也算了,关键是那人脑袋上,张着两只翩翩然的小翅膀
宗杭脱口叫了句:“丁玉蝶”
那脑袋不动了,过了会,从车顶上探了出来。
还真是丁玉蝶。
第110章 17
两人隔着车身面面相觑。
末了宗杭问他:“你怎么在这呢”
丁玉蝶说:“三姓有急事召唤我呗; 我直接从太原飞格尔木; 然后车子来接的。”
说着拿手拍拍车身; 那意思是:看见没,专车接送,水鬼中的精英才有这待遇。
宗杭知道他是被紧急a过来的; 但易飒不是说“事情告一段落”了吗理论上,告一段落; 这安排应该取消啊。
离扎营地最近的城市其实是玉树,而非格尔木; 舍近求远; 把他送到格尔木,原来是为了方便接丁玉蝶。
怪不得要分两个酒店安排住宿,就是怕他撞破这事。
宗杭忽然发现,经过这些日子的摔打,他的脑子好使了不少,推理这事; 也不是太难嘛。
丁玉蝶四下去看:“你怎么也在这啊飒飒呢,你们也被叫来了”
宗杭含糊了过去; 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该怎么瞒过丁玉蝶。
丁玉蝶这人,有损三姓的事是肯定不会做的; 但他很热衷于看人热闹及帮人遮掩情感隐私当初在鄱阳湖的那条船上,他屁颠屁颠帮他遮掩身份,就是误以为他是易飒藏起来的男朋友。
宗杭说:“是啊; 也因为漂移地窟的事来的,但是,易飒把我给甩了。”
丁玉蝶盯着他看,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深入解读的话,是一种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碍于情面想装出同情但未果的复杂表情。
过了会,他从车子那头绕过来,开始发表看法。
“我就知道会这样飒飒这人,那根本就不是个谈恋爱的人谁能受得了她那脾气啊。上次在船上看到你,我就奇怪来着,心说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段,肯定是图新鲜玩玩的,绝对长不了果然”
洋洋洒洒发表了一通大论之后,丁玉蝶终于意识到失意者是需要安慰的:“那你现在什么打算啊”
宗杭耷拉着脑袋:“我知道你要过去,你能不能也把我带过去啊我还想找找机会,看能不能挽回一下。”
话没说完就叹气,怎么失落怎么来。
丁玉蝶有点迟疑:“车子是够坐,但是漂移地窟的事是个秘密,你是外人”
宗杭朝他招招手。
丁玉蝶狐疑地凑近:“干嘛”
宗杭说:“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水鬼,所以才能被丁盘岭相中,过来参与漂移地窟的秘密”
丁玉蝶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不是废话吗优秀的人才有资格参与机密,他非但是水鬼,还是新一代水鬼中的翘楚,遇到大事,舍他其谁啊。
“其实你就是个备胎,丁盘岭那边,都已经下过一次漂移地窟了,丁碛下去过,我和易飒也下去过,漂移地窟里有什么,我都能跟你说个一清二楚,你信不信听不听”
说到这儿,他拿嘴努了努酒店的方向:“换个地方聊”
丁玉蝶咬牙。
说易飒下去过他也就忍了,毕竟都是水鬼,好男不跟女斗,就当女士优先了。
但丁碛那个揪散过他小辫子的王八犊子,他凭什么
丁玉蝶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来:“走”
入夜。
分了一半的人去追漂移地窟,营地里显得分外冷清,帐篷里也空了一半,易飒百无聊赖,兽麻的针剂先备好,单等时间点到了就注射,又摸了根烟枝出来,点上了慢慢抽。
帐篷里晕开细细的甜香。
外头传来丁盘岭的声音:“飒飒,在里头吗”
易飒嗯了一声。
丁盘岭拉开帐篷门,还没见着人,先闻着烟味:“你抽烟啊”
易飒摸了一根递过来:“不是烟,是烟枝,云南山里产的,对身体没害,要不要试试”
丁盘岭接过来看。
就是截细细的小红木头,凑近了闻,有形容不出的怪异香味。
“以前没见你抽过。”
易飒说:“谁说的,我常抽,没劲的时候就拿它解闷”
她忽然不说话了。
以前是常抽,不点上也会放在嘴里嚼,好像不这样就无以打发时光,但最近,好像是没抽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从宗杭到了身边之后,她就有了新的生活重心了:打压他、欺负他、看他练功、指点他、揶揄他、取笑他、慢慢喜欢他
宗杭的脾气可真好,换了别人,怕是早翻脸了,或者远远避开了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他从没急过眼,至多委委屈屈叹口气,或者拿水鬼招在背后剁她两下。
易飒有点失神。
她应该对宗杭好一点的,但就是这硬邦邦的脾气,从小就学不会什么叫柔软。
丁盘岭把烟枝拢进手心,并没有那个兴致去尝试:“把宗杭送走了,你有什么打算啊”
“我啊”易飒把烟枝拈进指间,“留下来呗,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一家三口,父亲、姐姐,还有我自己,基本全折它身上了,不搞清楚,那不是死不瞑目吗,反正现在无牵无挂的,也不愁,也不怕,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正题:“找我有事盘岭叔,你不是真这么无聊,专门过来等着看我爆血管吧”
丁盘岭笑了笑:“当然不是,就是来跟你确认一下,既然你承认了你跟宗杭是一样的,那当初鄱阳湖下头的金汤,是你自己进的吧”
反正都已经露馅了,遮掩也没意义,易飒坦白得很爽快:“没错,我在,宗杭也在,我姐姐其实死在息巢里了,姜骏下的手。宗杭不是三姓的人,祖牌对他作用不大,那些所谓的碎片场面,都是我脑子里闪出来的。”
“那壶口下金汤那次,从下水到你醒过来,是怎么个情形,能说一下吗我要最准确的细节。”
又是壶口下金汤,丁盘岭是对壶口有什么执念吗早上送宗杭的时候,他也提过壶口。
见易飒不答,丁盘岭解释:“我在重理整个事件经过,有一些细节很重要,所以务求准确。”
易飒吁了口气,一字一句:“壶口的激流太猛,我又是假水鬼,下水之后,很怕跟丁玉蝶失散,所以提前吩咐宗杭,要死死抱住丁玉蝶的腿,一人抱一条。”
这场面,想想都觉得滑稽,丁盘岭啼笑皆非。
“谁知道我抱住丁玉蝶的时候,祖牌的力通过他的身体,也影响到我了,我身体被弹开,好在还算幸运,又抱住了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