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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阮归趣说罢,猛然一惊,道,“你是说……”
“我不确定。”元也思索片刻,道,“师父,劳你去药店买一包月见草,二两就行了。”
“好,那你好好守着翊之!”阮归趣立刻起身离去。
阮归趣走后,元也又确认了一次脉搏,彻底放下心来。他给王翊之掖好被子,然后提起剑,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能藏人的地方,便扬声道:“阁下看了这么久,不想找我问个究竟么?”
片刻之后,敲门声响起,元也警惕地握住剑柄,忽然有些后悔将阮归趣支走,毕竟人外有人,他这会儿还要护着昏迷不醒的王翊之,不见得能打过来人。
“我进来了。”门外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元也默默挪到了王翊之床前,注视着门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位儒雅的书生来。书生掩上门,略站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好让元也能够看清他的样貌。此人约莫而立之年,面如冠玉,他披着厚重的毛皮斗篷,似乎身患不足之症,看着脸色十分苍白,脚步也很是虚浮,但元也丝毫不敢降低警惕,因为方才他压根就没感觉到门外竟然有人走近。
“小友对于毒经似乎十分精通。”男子走到桌边,复又问道,“不介意我坐下罢?”
元也摇了摇头。
男子见元也不说话,垂首一笑,道:“是我无礼了,还未自报家门……”
元也忍不住道:“你是蓝田么?”
男子一怔,问道:“我们见过?”
元也仍旧摇头,他的心中此时天人交战,出发前元溪的话历历在目,他不该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眼前的人与元溪的过去息息相关,又让他实在忍不住要开口。
“我确实是蓝田,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我不能说。”元也没有选择用化名,蓝田花了两天才查到这里,恐怕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便道,“因为家中长辈叮嘱过,绝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小友想说,是么?”蓝田温和地笑道,“我今日即便不来,你也会去寻我罢?”
元也老实道:“我不了解你住在哪里,否则说不定真要去,但是我同样答应了家中长辈,此番来浔阳,绝不节外生枝。”
“那么,你的长辈还说了什么?”
元也静静地看了蓝田片刻,忽然问道:“你的孩子应该和我差不多大罢?”
蓝田淡淡道:“我没有孩子。”
“可是家中长辈在十六年前来浔阳,这里的人告诉她,你的夫人那时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蓝田脸色一白,他震惊地看向元也,问道:“真的是溪儿么?!”
元也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蓝田起身,瞬间掠到元也的面前,元也连忙展开手臂,护住王翊之,不料蓝田的手直奔他面门而来,元也脸上一痛,伪装被除去了大半,只余下颜料在脸上,但整个人的相貌已经能看得出来了。蓝田看到元也的模样,不由愣住,元也趁机打出一拳,蓝田不及抵挡,好在元也见他病歪歪的,并未下重手,只是将他击退了。
元也摸了摸脸,怒道:“你做什么?要打架么?!”
蓝田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了两声,方轻声道:“不像……”
元也眉头一皱,问道:“你以为我像谁?”
蓝田坐了下去,弯着腰,没有开口。
元也和李观镜是双生兄弟,他俩恐怕有十分相像才是,虽然距离李观镜中毒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若果真是蓝田所为,他不会认不出元也,而方才蓝田显然是想在自己脸上找另一个人的痕迹,元也不用多想,也知道他想找的人是元溪。
“故人已逝,你又何必再找?”元也冷声道。
蓝田蹙着眉头,抬起头来,道:“我不信。”
“为何不信?”
“这十六年来,她从未入梦。”
元也嗤笑一声,道:“若是死人都能入梦,蓝家岂不是无人能够安睡?”
蓝田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你还小,不会明白。”
元也眉头一跳,耳边仿佛响起了元溪的声音,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还真算得上心有灵犀。
“她过得好么?”蓝田看向元也,试探地问道,“你……更像你的父亲?”
元也躲开蓝田的目光,含糊道:“还行罢。”
蓝田呆呆地坐了片刻,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从怀里取出阮归趣先前送去的拜帖,又从袖中取出两只药瓶,温声道:“怪我这些年不思进取,如今在蓝家已无实权,好在那日刚好在门房,截下了这张帖子。这是你们买的毒和解药,趁着还没被人发现,快些离开罢。”
“这……”元也迟疑片刻,接过药瓶,问道,“不是说要炼七日么?”
蓝田笑道:“又不是道士炼丹,怎么会需要那么多天?”
元也反应过来:“你是为了拖住我们,好查出我们的住处!”
“蓝家在浔阳城是举足轻重的大家族,若要去城门询问来往人员的身份,其实并不难,所以化名也好,易容也罢,都只是权宜之计。”蓝田站起身,顿了片刻,又从怀中取出一枚荷包,道,“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这是见面礼,充作归去时的路费,还望你莫要嫌弃。”
“呃,这不好罢?”元也退后一步。
蓝田笑了笑,将荷包放在桌上,然后便要离开。
元也看蓝田快要走到门口了,感觉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来这里,于是忍不住道:“你说的没错!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蓝田脚步一顿。
元也走到蓝田身后,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对元溪说了几声对不住,然后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新娘换了人?”
蓝田没有说话。
蓝家既然能吃下这个闷亏,定然是慎重考虑后的结果,蓝田不说,也在元也意料之中,于是他缓了语气,轻声道:“你知道么?当年她差点死了。”
蓝田身子一震,猛地回过头,问道:“为何?发生了何事?”
“你不知道么?”元也用手指在左脸划了一下,道,“她脸上被划伤,落在钱塘江里,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蓝田彻底呆住,显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元也皱了皱眉,察觉出蓝田一直以来的认知似乎与真相不大相符,便问道:“不然呢?你以为是怎样?”
蓝田怔怔地想了片刻,然后垂下头,道:“原来是这样么……”
“其实这些我不想问,因为溪娘不让我问,她可能以为你过得不错,所以也不让我给她报仇。”元也觉得命运甚是嘲讽,他感叹道,“你也一样,你以为她过得不错,所以什么也不与我说。可是事实呢?恐怕你俩心里都很难过罢?对了,我不知道我是像我爹,还是像我娘,因为我也没见过他们,当年溪娘落在钱塘江,在江里捡到我的。”
蓝田颤声道:“她……她未成亲?”
元也摇头。
蓝田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柔声道:“傻姑娘,我明明已经负了你……”
元也扎心道:“你俩都挺痴傻的。”
蓝田睁开眼,温和地看着元也,道:“难怪你姓元,原来是随了溪儿。你们如今住在何处?以何营生?溪娘过得很辛苦么?”
“除去你给的伤害,其他都还好,她有个好姐妹,这些年一直在照顾我们。”元也见蓝田态度缓和下来,想了想,伸出手去,将蓝田扶到桌边坐下。
“当年……当年我以为溪儿不辞而别是为了成全妹妹,阿耶不知为何也支持妹妹,因而在识破身份后,妹妹仍旧成了我的妻。”蓝田蹙起眉头,道,“在我心里,溪儿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因此我一直对她敬重有余,却无夫妻之实,她有身孕的事,我同样十分震惊,阿耶知晓后,大怒不已,虽则消息已传了出去,我们仍旧除去了这个孩子。”
元也有些尴尬,早知是这么一顶让人无语的大绿帽,他就不问了。
“她们一向姐妹情深,从前我只道是为我生了嫌隙,所以妹妹才对溪儿如此介怀,可是今日看来并非如此,闲话不必多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给溪儿一个交代。”
元也提醒道:“她现在是蓝家主事的人,你要怎么处理?”
蓝田淡淡道:“我才是蓝家人,这些年不过无心主事而已,我不会杀她,不过让她苦心筹谋尽付东流而已。”
第75章
王翊之服了药后,很快便清醒过来,只是身上力气一时无法恢复,只能软软地靠在床上。
元也一边端着碗喂王翊之吃晚饭,一边将蓝田来的事说了,不过他隐去了元溪与蓝田的纠葛,只道蓝家人内不起了争执,蓝田好心来催他们出城。
王翊之听罢,向元也投来沉静的目光,顿时让元也觉得有些无所遁形,只是毕竟元溪不愿多说,他也不好解释。
阮归趣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如你所说,蓝田既是家主,他夫人又是元家人,他应当会知道永夜丸的解药罢!”
“这……”
阮归趣看元也支吾的模样,瞪着眼睛问道:“你忘记问了?”
元也争辩道:“这事我也过了脑子,但是后来被别的事引去了注意力,就给忘了。”
“ 你呀,除了溪娘的事,难道师父好友的事就不是事么?”阮归趣怨怼地瞪了元也一眼,“ 这样罢,你们先出城,我去蓝家探一探,机会就在眼前,若是就这样离开,我也没法与好友交代。”
“哎哟上心上心,你带着翊之走,我去蓝府转一趟。”
王翊之问道:“为何不能一起?”
“你轻功才学出了点眉目,别去冒险了。”元也说罢,见阮归趣要开口,又道,“今天蓝田来见的是我,还得我去才好说话,虽说我剑术不如你,但是轻功可是童子功,师父就放心罢!”
阮归趣想了想,点头道:“你从小偏爱逃命的本事,若论轻功,确实早已出师。那就这样,我们去城外等你,你见机不对就走,实在拿不到就算了。”
“好好好,我都记住了。”元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自己非得找到不可,不然阮归趣少不得要念叨自己一番,只是鹿岘庄毕竟是陌生地盘,此去不知会不会有凶险,元也便取出装着幡炅丸的药瓶递给阮归趣,道,“师父先帮我收着,防止我不小心打碎了。”
“好。”
王翊之靠着床柱,默默地看着阮归趣接过毒药,只叮嘱道:“师兄小心些。”
“放心。”
“那我先回去收拾行李。”阮归趣说罢,自回房去。
元也见人走了,从怀里取出解药递给王翊之,道:“你先收着,防止生变。”
“师兄……”王翊之说罢,顿了顿,才收下药瓶,低声道,“用毒是我负父亲,解毒是负母亲,如今我当真是陷入两难了。”
元也劝道:“负你爹,你爹死,负你娘,可以带你娘走啊,到时候谁都不用死,岂不是皆大欢喜?”
王翊之本是郁郁,听元也这么一说,他眼睛不由一亮,点头道:“你说的对!”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回会稽后,也甭管崔姨母同不同意,直接用被子一裹带走!到时候她只知下毒,却不知解毒的事,如此心病好了,身体还有好不了的道理么?”
王翊之有些神往,转而却想到不知哪里是归处,便问道:“去哪呢?”
“去钱塘。”元也早已心有成竹,只是先前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他一直没机会开口,此时便将遇见方笙的事简单说了,然后道,“人家可是药王谷的神医,肯定随随便便就能治好崔姨母!”
王翊之笑道:“你这么说,我光想一想就觉得高兴。”
元也想起曾经独自在房中哭泣的少年,心不由得软了下来,他摸了摸王翊之的头,温声道:“往后都是高兴的日子,师兄给你保证!”
王翊之怔怔地看着元也,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好……”
“哦对!”元也从怀里取出蓝田留下的荷包,一边拆一边道,“这也是蓝田给我的,感觉里面还沉甸甸的,说不准能留着以后用……哇——”
王翊之探头去看,也有些惊讶:“这得有五十两罢?还是黄金!”
元也将金子拿在手里,忽然觉得有些烫手,他问道:“这是不是太多了?”
王翊之点了点头。
元也纠结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道:“有钱不要王八蛋!蓝家富得流油,给我点怎么了,又不是我去抢的!”
王翊之笑了笑,道:“你若不介意,留下也罢,也没有多少。不过你若是介意,不如带去蓝家,看看能不能让他收回。我俩有手有脚,即便是离了家,也不会让阿娘她们饿到的。”
“那我带去蓝家,人家不要再说。”元也将荷包收进怀里。
王翊之看着天色,问道:“时候不早了,今夜真的要出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