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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镜扶着柴昕出门后,见陈珂和云落跟在身后,便冲陈珂使了个眼色,陈珂会意,在第一个弯口时将云落支走,李观镜目送他们离去后,立刻背起柴昕,快速离开前厅,绕进了后院一个小屋里,屋中侍女见到李观镜,也不多问,领着他进到里间,一个清丽女子正在对镜梳妆,见到李观镜时,有些惊讶地问道:“公子怎么现在来了?”
李观镜示意侍女守在门外,尔后放下了柴昕,正色道:“翩翩,今日所见,你绝不可告诉他人。”
翩翩没有犹豫,很快便点头答应下来。
轮到柴昕时,李观镜倒为难起来,柴昕见他神色有异,黯然道:“我是不是命不久矣?”
李观镜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淡声道:“我朝曾有诗云,御池水色春来好,处处分流白玉渠。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
柴昕:“啊?关白玉渠何事?”
翩翩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柴昕,又看向李观镜,失声道:“公子,柴校尉……”
李观镜知道翩翩听懂了。
翩翩默然一瞬,很快调整好心态,向李观镜道:“公子出去罢,此事交给奴家便是。”
李观镜安抚地拍了拍一脸茫然的柴昕,去到外间。在等候期间,李观镜回想今日种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觉得那出“替父从军”的戏和柴昕突然来月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谁又能算得这么准,连女儿家的初潮都能算计进去?柴昕是女子这件事,就连她那糊涂爹爹都不知道,又是谁暗中打探到了这个秘密?
最重要的一点,谁会想要害柴昕?
大堂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李观镜心道不妙,果然不过片刻,陈珂急匆匆地开门进来,道:“公子,秦官人的堂弟被人蒙着脑袋打了,眼下正带着人四处搜呢!”
秦家家风严明,一贯行事严谨,不可能在权贵子弟遍地的云韶府里大肆搜捕,除非他是借着搜捕之名行他事。
李观镜察觉来者不善,立刻道:“去告诉子裕,就说翩翩娘子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上台了。”
陈珂领命而去,李观镜走到屏风边,问道:“翩翩,怎么样了。”
屏风后人影一闪,柴昕垂着手,低着头走了出来,脸色羞红,嘴唇却略显发白,李观镜以前见过女同学来月事痛晕的情况,知道此时柴昕需要好好休息,如今形势危急,只得简单地嘱咐道:“我派人护送你回去,这两日别去军营了,好好卧床休息——对了,此事一定要告诉你阿娘,她定然明白怎么做。”
柴昕乖觉地点头,见李观镜面色凝重,便问道:“外面出事了?”
李观镜“嗯”了一声,不欲多说,催促着让柴昕离开。
那厢秦子裕一听陈珂说翩翩身体不适,当即跳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往她屋子里去,朗思源稍作犹豫,见雅间里只剩下自己,便也跟了上去。
秦子裕还未到翩翩的屋子,远远便瞧见另一伙人冲着那个方向去了,为首的正是自己那草包堂弟,秦子裕知道今日是他大哥带着堂弟过来的,一时犯怵,脚步不由得慢了,转而想到翩翩的安危,便又勇敢起来,快速冲了过去。
那群人先到了门口,狠狠拍起门来,喊道:“快开门!快开门!”
兄长固然可怕,好在并不在其中,其他人皆是家奴,秦子裕倒不至于怕秦子律的手下,当即过去喝止,没想到一凝神,却见堂弟秦文涛整个鼻青脸肿的,眼中还噙着泪花,模样甚是凄惨,秦子裕见不惯他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不悦道:“这是怎么了?”
秦文涛擦了一把鼻涕,哭诉道:“二哥,有人打我!”
朗思源来到秦子裕身边,听闻此言,垂眸忍笑,秦子裕白了他一眼,向秦文涛道:“可看见是谁了?”
秦文涛摇头,手下人禀道:“回二郎君的话,五郎是被人蒙着头打的。”
秦子裕呵斥道:“自己主子被人打了,竟有脸站在这里?还不速去查是谁!”
家奴看向翩翩的屋子,秦子裕气得笑了起来:“敢情打人的是翩翩娘子?”
秦文涛弱声道:“二哥,我想着人或许还在云韶府中,便挨间地查了起来。”
秦子裕恨不得将秦文涛揍得更惨一点,他咬牙道:“今天什么日子?这里都是什么人?你挨间找?谁给你的胆子挨间找?”
“我给的。”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秦子裕回过头去,见秦王李璜和秦子律并肩而来,他愣了愣,倒是一旁的朗思源率先行礼,秦子裕这才回神,跟着行了一礼,李璜到近前,看向紧闭的房门,问道:“此间何人?为何不开门?”
秦子裕小声道:“是翩翩娘子的住处。”
李璜了然:“那个舞剑的翩翩?”
秦子裕点头。
李璜道:“既是舞姬,有何缘由闭门不出,莫非……”
话未说完,门从里面打开,李观镜穿着中衣,有些尴尬地向李璜行了一礼,道:“失礼失礼,方才谈论诗词太过专注,竟未注意门外动静,还望秦王见谅。”
李璜面色惊异,转而一笑,道:“是我扰了你们,只是没想到阿镜也长大了,怪我怪我。”
李观镜道不敢,李璜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进屋,只道:“我们去别处看看,你们自去玩罢。”
秦子裕道:“我也要和阿镜一起玩!”
秦子律脸色一黑,眼看着要发火,李观镜忙道:“好好好,子裕留下来罢。”
朗思源轻咳一声,示意还有自己。
李观镜扶额,道:“思源也留下,今日翩翩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上台,我们与她谈谈心便是。”
李璜等人走后,秦子裕和朗思源被领进房间,进屋刚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热,秦子裕也要解外衣,解着解着,见李观镜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冰饮,不禁问道:“莫非你脱了外衣是因为热?”
李观镜懒洋洋地笑了笑,道:“你以为呢?”
朗思源神色淡然地拿起水杯,四下扫了扫,问道:“阿昕呢?”
翩翩从里间走出,笑道:“奴今日偶感不适,不能为公子们献艺,还请多多见谅。”
秦子裕十分见谅地挥挥手,道:“身体要紧。”尔后将探究的眼神瞥向李观镜。
李观镜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秦子裕急道:“当然是问阿昕呐!”
“她吃坏肚子,我差人送她回去了。”
朗思源遗憾道:“好不容易得了假,竟然病了。”
秦子裕点头赞成。
朗思源想了想,又道:“太尉府冷清的很,阿昕自己在家肯定闷得慌,我们不如约个时间去探望她。”
李观镜抿了口水,没有搭话。
秦子裕踌躇一番,小声道:“可别让我去太尉府,我看不如等阿昕身体好了,约他出来游玩。”
李观镜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秦子裕得了支持,当即理直气壮冲着朗思源道:“去和你阿爹说,让阿昕多休息几天。”
朗思源失笑,道:“你说的什么话,阿昕是军营里管的,我爹哪能说放人就放人。”
“你爹不是左卫将军么?”
朗思源无奈道:“阿昕不直接归我爹管——再说了,你何必非找我爹,虽说太尉如今不在军中,但给阿昕请个假还是没问题罢。”
秦子裕道:“这……杀鸡焉用牛刀?”
朗思源:“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李观镜看着他们瞎扯,知道危机暂时过去了,心里放松下来,正闲适间,忽觉周遭的声音若远若近,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变故来的太快,他站起身,刚要伸手喊人,眼前一黑,已然失去意识。
秦子裕正发动脑筋为难朗思源,眼角瞥见李观镜猛地站起身,紧接着竟直直地倒了下去,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上前一把接住李观镜,冲撞之下,膝盖直接跪在了地上,一声闷响,疼得他直冒冷汗。
翩翩花容失色地捂住嘴,秦子裕急迫地向门口吼道:“快来人!”
朗思源是行伍出身,上前一步扛起李观镜,对着冲进来的陈珂等人道:“速回郡王府禀报,其余人备马车,快!”
秦子裕跟着朗思源向外跑去,他的惊慌比别人更加真切,因为这样的情景,他在六岁时便见过一次!
翩翩一个人留下,失魂落魄地站了片刻,一个黑衣女子进了屋里,翩翩这才找到了主心骨,忙抓着女子的袖口,惶然道:“阎姬,李公子他……他……”
阎姬止住翩翩的话头,上前一步拿起李观镜用过的茶盏,在茶盏边缘闻了闻,淡淡道:“是牵丝。”
“牵丝?”
“牵丝,天下万药之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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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御池水色春来好,处处分流白玉渠。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王建《宫词一百首》
第10章
李观镜梦见自己回到了七岁的时候。
那些日子,林忱依受了风寒,担心传染他,便远远地避开了,独自在小院里养病。李观独自一人,颇感无聊,因着年纪小,又不好外出,只能留在自己院子里,对着古琴勾勾拨拨,荼毒侍女们的耳朵。
印象之中,好像永远只有橘络站在他身旁,耐心地听着曲子。
李观镜磕磕碰碰弹完面目全非的“广陵散”,一回头,看橘络温和地看着自己,笑道:“橘络姐姐,好听么?”
橘络柔声笑道:“好听,不过奴未读过书,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曲子。”
李观镜眨了眨眼,起了使坏的念头,道:“高山流水。”
橘络恍然,道:“原来是这个名字,奴要好好记着,下回再听到,一定知道是什么了。”
李观镜见少女认真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罪恶感,于是放弃了戏弄,清了清嗓子,纠正道:“我记岔了,是广陵散——算了,你不要记这个曲子,我弹得乱七八糟,什么也不是。”
“公子说的是什么话。”橘络弯下腰,轻轻地拂去琴上飘絮,道,“奴虽见识浅,却也知道学问不是一天能学成的,公子这般小的年纪便能弹完整首曲子,他朝定能成为古琴大家。”
小小的李观镜老脸一红,讪讪道:“借你吉言。”
橘络诚恳道:“到那一日,不知橘络是否还有幸能听到公子的琴音。”
李观镜愧疚得有些吃不消,便收回手,道:“若能练成,自然天天有你听的,不过今日不练了,把琴收了罢。”
橘络依言将琴收回到盒子里,尔后抱着走回屋。李观镜歪坐着发了片刻呆,忽见一个小侍女匆匆跑来,道:“公子,秦舍人府上二郎来了。”
秦舍人府上的二郎必然是秦子裕那个缠人的小鬼头了,李观镜大感头痛,拒绝道:“就说我在睡午——”话未说完,便被迈进院子的小短腿打断。
侍女偷笑,李观镜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则背着手,装模作样地走了出去,浑不知自己也是个十足的小短腿,故作老成的模样反而逗笑了一群人。
秦子裕见到李观镜,乐呵呵地笑开,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喊道:“镜哥哥!”
李观镜嘴角抽搐,咬牙道:“蓉妹妹你好哇。”
秦子裕停在李观镜面前,委委屈屈地纠正道:“镜哥哥你认错人啦,我是子裕啊!”
跟过来的嬷嬷见礼,道:“李公子。”
李观镜点点头,见橘络走了出来,便不再打趣秦子裕,而是笑问道:“那子裕今日来我这里,所为何事啊?”
秦子裕最喜欢李观镜和他一本正经地说话,每当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此时李观镜问得认真,他自然也严肃着脸,鼓着嘴,认真道:“镜哥哥,我今日偷跑出来,是去见一个人,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李观镜无言地瞥了眼秦子裕身后跟着的嬷嬷侍女,估计外面还有不少家奴跟着,这可真是一场别致的“偷跑”。只是入眼是小家伙满眼的希冀,李观镜说不出拒绝的话,况且带着这么多随从,又得了秦白年的同意,长安是天子脚下,也不会发生什么,李观镜便答应了,遣了人去和郡王妃禀明,得到应允后,一众人往城西去。
在马车晃悠悠地前行时,李观镜从秦子裕口述中大致明白了要去见谁——此人是本朝最负盛名的炼器大家,名作徐孺子,据说他祖上师承欧冶子一派真传,在本朝建立之初,曾为圣人打造了一柄玄铁宝剑,名作冲虚,李璟说那把剑至今还挂在两仪殿中,想来传说并非虚言。徐孺子本人的技艺丝毫不逊色于历代祖先,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扬四海,成名作是霁月银鞍,由此可知,他最擅长打造的就是马鞍。
秦子裕从小就对良驹情有独钟,如今徐孺子入世定居长安,他想要去拜访,也在情理之中。
徐孺子的马鞍铺子开在西市,住宅就在西市旁的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