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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当初在北境时所有人都说她会嫁给崔枕安; 可为什么一转头竟成了这样?
听闻她语气中有怨怼之意,崔枕安微锁眉头,她毕竟是老臣之女; 她爹又是皇上亲信; 他不愿闹得太过难看; 强解释道:“并非是我厌恶,只是不愿意耽误了你。”
“此事是皇后娘娘定下的; 早知殿下不情不愿; 玉禾何必等到今日; ”与袖口中硬掐着自己的掌心含着泪仰起脸; “既现在殿下赏了玉禾一个好归宿,玉禾自当感激!”
“多谢太子殿下,玉禾告退了!”
她觉着无地自容; 京城里多少人都在笑话她; 若是还在京城当中,怕是真要耽误一辈子; 去北境,不失为一条上好的出路。
走时带风,一如白日里姜芙离开之际。
仅剩那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阁室里; 这会儿晖光洒在他身上; 铺就一层柔和的金光; 崔枕安单手轻握圈椅扶手,自言自语道:“姜芙,你既走了,这辈子我便不会再娶旁人。我也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过的。”
“我想试试。”
自然,姜芙根本不可能听到他的声声低语。
自太子府邸出来之后,她义无反顾踏上归路。
回黎阳的归路。
而这回,自然不是她一个人,还有闻叔叔相陪。
连闻会明也没有想到,一切竟然可以这般顺利。
他本以为,姜芙不会这么快就离开京城,不过她能选择自己的生活,闻会明自是替她高兴。
“芙儿,这回再回黎阳,你就什么都别做了,搬到闻府来,闻府就是你的家。
一直透过窗看马车外风景的姜芙听他唤声,缓缓自外的荒芜光景中收回视线,不若先前去时忐忑,这回连她的目光都跟着平和起来。
却分了神,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闻叔叔,你刚说什么?”
一见便知她心飞高远,闻会明便又道:“我是说,那间医馆,别再开了,先前闹出了人命,你就直接同我回家。”
姜芙想也没想便摇头,“闻叔叔,那间医馆我想开下去,那铺子定是不能要了,我打算在旁处再开一间,开医馆这段时日,我很开心,好像一下子寻到了方向似的,再说我也习惯了。”
“想来有闻叔叔你在,旁人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欺负我了,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话虽如此,可闻会明知道先前她在那间医馆里有多辛苦,他视姜芙为自己的女儿,更是舍不得她吃苦,“随你吧,不过你得回家来住,待回了黎阳,我就给你寻一处离衙门近的铺面,这样凡事都方便些。”
闻会明想得周到,闻府离衙门不远,且铺面开在衙门旁,一来她回家方便,二来也不敢有人轻易闹事。
如今父女两个好不容易重逢,闻会明自是再也不舍得姜芙自己颠沛流离了,总要将她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而姜芙自是明白他的好意,更不愿意让他再担心,反正只要还允着她开铺子,如何都好,此事上便也不再执拗。
二人就算说定。
马车颠簸,姜芙微微侧过身去,掀开马车帘子一角,望着外面转瞬即逝的风景,那皇城早就不在视线之内,可她仍旧朝后望去。
那座皇城中,有她曾经爱了许多年的男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竟愿意给自己一份成全,一如姜芙所言,对他的恨意,到此为止。
她不想再恨了,她累了。
一路颠簸,再回黎阳,已是七日之后。
闻府内给姜芙专门收拾出来一方小院子,府中众人称呼她为“姑娘”,她与闻会明以父女相称,闻会明逢人便说姜芙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无论如何,姜芙终于重新又有家了。
先前的那间铺子,对面曾是珍娘的那家小面馆,除夕之夜被烧成灰烬,而今在陆续重盖。
曾经的丰元堂,自姜芙上京之后便没再重开,一想到刘繁曾对她意图不轨,又死在那里,当真是一步也不愿再踏足,好在是衙门的差人帮她理了一应,将东西搬到新盘的铺面里去,沣元堂又重新挂了牌子。
玉书和小锦在家闲置了一阵子,这才等得姜芙回来。
这两个人聪明懂事,虽不知他们回家过年的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姜芙如何又摇身一变成了父母官的女儿,可这两个人只听不多嘴,铺子开了一切照常。
昔日“死了男人”的寡妇钟郎中,改姓为姜,旁人问起,她也只含糊应过。
自打沣元堂重开以来,姜芙又恢复了以往忙碌的模样,但是却觉着这些时日无比轻松,什么烦恼都没有,只为了治病救人。
现如今的医馆比先前那间小铺子要整整大了两倍,姜芙生怕忙不过来,便又请了一个座诊的郎中,时而她自己又负责收些散户来卖的药材,此事她轻车熟路,因从前在京城没少陪着哑婆婆做这些。
“姜郎中,来收药材了!”春日一来,散户们便又忙碌起来,每日都有人来送药材上门,姜芙一应看过,照单尽收。
“来了!”姜芙站在柜后,听到有人唤她,暂放下手上活计绕过馆内候诊的病人来到门口。
今日来送药的,是住在南街尾的陈大叔,他手拎了一筐才采下来的草药,背上还背了一篓,一见了姜芙,欢天喜地的。
“哟,您这里人多,我就不往里挤了,我把药放在这,您过过眼。”陈大叔将背上的那一篓也放到铺面旁,姜芙回身向里唤来玉书。
街市上熙熙攘攘,来往行人不绝,姜芙全然没有留意,在一处离她不远卖书画的摊位旁,正有一双眼注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
第93章 是道别
玉书自医堂中出来; 麻利的清点散户的草药,计算价格,姜芙就在一旁瞧着; 如今玉书的活计做得越来越好,不光会将医馆里的事务打理的十分细妙,且医术也跟着精进不少; 假以时日定也可独挡一面。那时候起,姜芙便能松闲下来了。
春风入骨,街上的行人日见多了起来; 尚不到午时; 街上烙饼的摊子便传来一阵油香; 风送医馆,玉书俏皮的扭过头闻闻; “呀; 好香啊!好久没吃烙饼了。”
一见她笑; 姜芙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也好久没吃了,你在这盯着,我去给大家买些!”
原本玉书只是无意识的感慨一句; 倒没想着朝姜芙张嘴要的想法; 她这样一说,玉书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芙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姜芙笑着走开,直奔了街对面而去。
行出不几步; 似觉不对; 目光朝一侧望去; 所见之处皆是陌生的面孔,却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又觉是自己多思。
行到烙饼摊上,正烙饼的大哥识得姜芙,热情招呼道:“您来了,拿几张饼?”
“来十张吧。”一边算计着医馆里的人头,想着小锦是能吃的年岁,便多要了几张,一边掏银子,而后扭过头去朝西边张望了两下。
今日也不知是怎了,总是恍然错觉,好似被人在暗处盯着似的,怪让人觉着不安的,可每每望出去又什么都没有。
不多时,烙饼好了,老板将十张热气腾腾的饼以油纸包隔好,才免了烫手,姜芙这才捧了饼离开,就在路过书画摊的时候,姜芙脚步忍不住顿了下,目光再次环绕不大的书画摊位,未见异常,随即提步回了医馆之中。
就在她走后不久,一道修长而净质的身影自一幅长挂的山水画后出现,钟元的半张脸尚隐在书画后。
他双目中充满欣慰,抬眼望着这间‘沣元堂’已是心满意足。
自打离京之后,他便带着哑婆婆直奔黎阳,就是想看看这间沣元堂,而没想,姜芙竟也在此,对他来说已是意外惊喜。
此生还能再见她一面,他知足了,见她过的这么舒心自在,亦不枉他先前所做。
直到姜芙的身影全然隐于医馆之中,钟元这才扭身离开,行的不是大路,而是穿过一处狭窄的胡同,正与等候在那里的哑婆婆碰面。
哑婆婆耳不能听,嘴不能说,但她眼明心亮,当初过往,她自也清楚,亦知道为何钟元千里迢迢奔到黎阳来。
见他回来,哑婆婆不解同他比划两下,钟元看得懂,这是在问,为何不与姜芙相见。
他只是释然般的抿嘴轻笑,亦是从未有过的松意,他无法说,他早不是个男人,他亦无法说明自己的自卑,毕竟,在喜欢的人面前,有些事,是钟元永远无法迈出的那一步。
就算姜芙不在乎,可是他自己在意。
况且,他做为局外人,早知姜芙不会是他的,一声兄长,早便说明二人的缘分。
再不愿强求她半分,更不愿一辈子拿感激当枷锁扣住她。
他待姜芙好,是自愿,不出于任何目的,二人识于彼此困苦时,一如逆境中开出的一朵逢生花,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美好,这便足够。
“她过得好,我就知足了。”钟元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咱们也是时候赶路了。”
显然,哑婆婆更不解,可既他不愿说,她亦不勉强。
自打两个人同时消失,哑婆婆便一直守在那间小宅里等着他们回来,其实她也早将钟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知他心之所系,既可怜又心疼。
可路要朝前走,眼要朝前看。
人生无常事十居八/九。
哑婆婆拍了拍钟元的肩以作安慰,紧接着又比划道:“咱们今日就动身去沣州吗?”
钟元点头,“今日就去。”
出来的太久,是时候回家了。
。。。。。。
寒来暑往,不过四月,京的花都开了,街头巷栽种的柳树桃树都发了新芽,远远瞧着细嫩的绿色,似新生。
一直灰暗冷肃的太子府亦有了新的生机,冬日一过,便有了生意。
去年移种下的丁香这会儿嫩叶长的甚好,饱满光滑,闻上去有淡淡的草香气。
崔枕安书房的窗下正前方亦栽了一株,因年岁未长,不过也才齐窗沿高,坐于案前,推开窗一眼便得见。
姜芙走了许久,这些日子以来,崔枕安都是指着那些过往过日子。姜芙从前所书那些干叶被他好生存放在一只锦盒里,上面所书写的每一个字他都已经熟记于心,却不忍心打开来瞧。
这些是姜芙留给他的最后的物什,唯一证明姜芙爱过他的东西。
黎阳那头,每隔两日便会报上来一封密信,是他派去的眼线,保姜芙平安之人所写,虽每次的内容皆相差无几,可正是这短短几句,也能让他安心。
自打处置了郑君诚等人,崔枕安再没见过小郑氏,自然小郑氏也未再提过他,当初亲近的两母子,如今形同陌路,尤其使人心寒。
这世上,好像除了皇权,便再无旁他,他仍旧是当朝唯一的储君,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可崔枕安自己心里清楚,他除了这些东西,一无所有。无人问他冬可暖,食可温,夜可眠。
他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可最为珍贵的那个,却不要他了。
春风一扫窗格,书房外传来方柳的声音。
书桌前的人理了神思,自堆成山的公案里抬起头来,一眼便见着方柳手里拿的书信。
心头欢喜,崔枕安自知这书信样式,是从何处来的。每日的期盼也唯剩了这么一点儿,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姜芙的一切。
方柳一照从前,将书信放在桌上,而后静立一侧不敢打扰。
明明心急如焚却仍旧自作端缓,先是挺直了腰身,目光看似不经意的略过那封书信,实则搁笔时不甚渐开的墨点已然暴露了他时下的心态,方柳看在眼中,假作不知的望天。
竹节般的长指小心撕开信封头蜡封,而后将内纸拿在手中展开,今日的信照比往常不同,多了一张,眼线写的几笔他一眼看过,却在这封信的结尾处定住了目珠,急急拆开另一页纸张,只瞧上面娟秀的字迹,是一张药方,在看到这方子第一眼,他脑中轰然一响。
这字迹他一眼认出,是出自姜芙之手,原是派出去的人心思多,时常用一样的信言回应总觉着不妥,便大了胆子跑去沣元堂以调理之名见了姜芙一眼,姜芙便给他开了一张温补的方子,他又将这张方子塞入信中发回京中。
谁料,此举正中崔枕安的心怀,见其字,一如见其面。
笔峰力道中正,似柳叶儿拂然,崔枕安指尖儿轻触其上,似上面还落得她的指温。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看到姜芙字迹的第一反应,只觉着心中激荡,欣喜无双。
这一刻,姜芙似离他很近,似在眼前一般,正是这种微妙的情绪,竟填补了这些天郁郁不欢的空白,那一颗空落落的心,也在此刻填实,只因这一张与他根本无关的方子。
却让崔枕安如获至宝。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温暖牵怀的情绪里的时候,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彼时少女时的姜芙,是否也一如他此刻,无论拾到何物,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