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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怀璧-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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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的男子瞬间噎住,终于彻底闭上了嘴。
  两人抄近路爬上山坡,果然就瞧见下面黑黝黝的一片隐隐有水声,下面似乎是一条河,而这西风寨就藏在这河滩上游,几十艘大船停在丛林深处,如同一座坐落在山中的移动堡垒。附近支流众多,有什么风吹草动,大船只管换个地方躲避,难怪官府一直无法掌握山寨的具体位置。
  闻玉循着火光朝下头看去,见大船四周都有人放哨把守,但河滩底下有个废弃的船坞,刚才那男人果然没有骗她,从这船坞底下走只要小心着些,就能避开船上人的耳目,悄悄混进船上。
  但这船上少说也有几百人,要是卫嘉玉当真被这群西风寨的人掳走,关在这里头,凭她一个人如何能带着他顺利出来?她稍稍沉吟片刻,很快下了决断。闻玉转头与万鹄打了个手势,少年稍稍犹豫这才靠了过去,便听她说:“把你身上的剑给我。”
  万鹄一怔:“你要我的剑干什么?”
  闻玉道:“你骑马下山去绕山帮找蛟龙堂堂主卞海,要他带上人手走水路来这儿,西风寨今天刚和官府打完一场硬仗,趁这个机会正是报当日三蛇岭之仇的大好机会。”
  万鹄没想到她竟想去绕山帮搬救兵,不免有些迟疑:“他们要是不肯来要怎么办?”
  “你带着我的剑去,报我的名字,卞海不会不来。”如今此地只有他们两个,闻玉虽不放心但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她从身后解下闻道交给他,万鹄却没有立即伸手去接。
  他长这么大没叫人这么郑重其事地托付过,万学义总说他整日游手好闲,什么事情交给他能叫人放心。他那时候总不服气,觉得是他们看轻了他,但如今闻玉肯信他,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时,他才发现万学义说得不错,事到临头,他确实对自己没了信心。
  “我……可我还想见我姐姐一面,她……我还没和她道别……”他脑子里一团浆糊,下意识就想推脱,说到一半又觉得懊恼,讪讪住嘴。
  谁知闻玉听了虽有些失望,但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既然这样,你骑马下山将这柄剑交给一个可托付的,劳他去跑这一趟,送亲的队伍这会儿还没走远,你追上去也还来得及。”
  她瞧着坡下的大船,不愿再多耽误时间,与他交换了随身的佩剑,便朝着山下掠去。
  万鹄站在坡上,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闻道,深吸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终于猛地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第60章 第六晚·怨憎会(三)
  岸边停着数十艘大船; 闻玉从船坞悄悄潜入果真没有惊动任何人。
  可这么多艘船,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卫嘉玉。正当她打算抓个船上的人拖到暗处逼问一番时,忽然听见底下的船舱里; 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动。
  闻玉避开守卫走到下面的船舱,掀开木板见下面似乎是个货仓; 她顺着楼梯下去; 角落里果然有人; 躲在木梯下听见头顶的动静吓了一跳; 闻玉眼疾手快地翻过栏杆一下落在对方跟前,在她发出声音之前; 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今晚寨子里不少人跟着高龙去拦万家的车队; 不少人负伤回来; 如今都在船上休息; 因此船上的守卫也比平时松懈不少。闻玉确定没惊动上头的人,低下头一看; 不由得愣住了:“时春?”
  女子一双眼睛又惊又怕地眨了眨,但认出她后; 又露出了惊喜的神色。闻玉看了眼周围,见她附近还有几个被捆了手脚昏倒在一旁的万家丫鬟; 看样子都是叫西风寨掳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在这儿?”
  闻玉替她解开绳子,时春揉揉手腕; 委屈道:“今天大公子给大小姐送嫁; 他腿脚不便; 我原本是派来伺候他的。谁成想路上遇见了那群劫匪; 我们几个原本是想掩护大公子逃命; 结果半路还是叫西风寨那群人给捉住了; 就带到了这儿来。”
  闻玉听说万鸿也被抓来了,但这货舱里却不见他的踪影,于是问道:“他叫人带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一睁眼就叫人带来这儿了。”时春苦着脸道,“我听他们说,这寨子里没有女人,弄死了可惜,不如把我们几个丫鬟先关起来。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关在这儿到底想干什么?”
  她年纪虽已不小,但心智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没什么两样,闻玉一时语塞,只得说:“管他们什么意思,我带你出去就成。”
  “真的吗?你果然是来救我们的!”时春欣喜道,不过随即又发愁道,“不过我们走了,大公子要怎么办?”
  不单是万鸿,他要是被西风寨掳来这儿,那卫嘉玉也极有可能在着船上。
  闻玉问道:“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害不害怕?你要是不怕,就先在这儿等我,我找到他后,立即回来找你好不好?”
  时春睁着一双大而透亮的眼睛看着她,忽然间笑了一笑:“我不怕,我相信你。”她又像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三两下解开来摊在手里。闻玉定睛一看,发现里面装着几只柿饼,红彤彤的柿饼上撒着一层雪白的糖霜,虽已经有些被压坏了,但依然还是被保存得很好:“这是我做的柿饼,分你一个,你吃了好有力气去救人。”
  闻玉想起第一回 在江月阁见到她的时候,她瞧着院子里的柿子树便说过要做柿饼吃,没想到她果真做了带出来,不由得微微一笑,替她将布包重新包好:“我不吃,你自己留着,饿了就吃一个,柿饼吃完之前,我一定回来救你们。”
  她说完这句话,又有些不放心,于是从身上取出袖刀,一并交给她:“你拿着这个,我不在的时候可以用来防身。”
  时春一愣:“你把刀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闻玉叫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剑:“我还有剑,不用担心。”
  ·
  卫嘉玉从昏迷中醒来前,梦见了一点旧时在卫家见到父母相处的情形。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闻朔已经是一个严肃而寡言的父亲了,他几乎从不出门,整日只待在一方小院里。有一次卫灵竹出远门回来受了伤,只在家休养几天,又准备出去。闻朔和她起了争执,连着两天二人在一个屋子里谁也不理谁。卫嘉玉小心翼翼地看着吵架的父母,不知道如何是好。
  半夜他睡梦中迷迷糊糊之际,听见院里传来声音,等他推门走到屋外,才发现院里有人舞剑。月下舞剑之人身姿矫若惊龙,下一柄长剑清辉万千,如风在他手中,任意来去。
  卫嘉玉站在门后不由看得出神,他第一次知道父亲有这样好的身手。卫灵竹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后,在卫嘉玉发现她时,将手指放在唇边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院内舞剑的男子,唇角微扬,目光中有细碎的光芒。
  第二天卫嘉玉早起时,卫灵竹已经不在了。这叫他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昨晚究竟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于是他在饭桌上试探着问闻朔自己能否跟他学武。
  闻朔愣了愣,他看着满怀期望地注视着自己的男孩,目光有些复杂。他告诉他读书习字也能叫他走出去见识广阔天地,不必非得习武。
  “不要叫你娘为难。”最后,他摸了摸男孩低下去的头,这样说道。
  卫嘉玉醒时耳边有风声,他睁开眼才发现眼前蒙着一层黑布。
  屋子里应当还有其他人,因为很快他就听见另一头的角落里发出了一点声响。有人朝他走了过来,脚步声一深一浅,等那人走到他面前扯下他眼前的布条时,卫嘉玉已经渐渐镇定了下来。
  城外的山路上他没追上闻玉,只找到了她扔在路边的马。马绳被人好端端的系在路边的树上,可见它的主人离开时尚还从容。闻玉从小在山间长大,一旦进了林子,那群黑衣人要想找到她也不容易。想通这一层,卫嘉玉像是总算放下心来,牵着马准备折回去。可惜没走多远,便遇见了叫人撵得七零八落的西风寨……但没想到,万鸿也会在这儿,且与他关在了一起。
  相较于他的狼狈,万鸿看上去比他好上许多,起码衣衫还算整洁,手上也并不如他那样被捆上绳索,卫嘉玉看着他,淡声道:“你勾结了西风寨?”
  万鸿听这一问,不由微微皱眉,嫌恶道:“我还不至于为了你搭上自己,连累我跟着被关到这种地方。”他高临下地瞧着卫嘉玉这副受制于人的模样,又冷笑一声,“不过看你如今这个样子,这一趟倒也值了。”
  他这话不像说谎,以万鸿的性子,他会为了报复万鹄叫人将他去德兴赌坊的事情泄露给西风寨,却不会叫自己跟着一块身陷险境。
  卫嘉玉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是一个高高的塔楼,应当是个哨塔。万鸿腿上有伤,就凭他一个人没法从哨塔上下去,那群人大约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敢放心把他丢在这儿,而未给他手脚捆上绳索。
  哨塔四周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底下隐隐传来水声。
  水声?卫嘉玉脑海中浮现出金陵城外的西郊地形图,这附近有水的地方……
  万鸿察觉到他走神,于是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我在问你话,接下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否则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也没人知道。”
  卫嘉玉勉强稳住心神,转过眼睛看他:“你问我什么?”
  “当年冬娘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万鸿眼神一冷,掐住他下颌的手上猛地用上了些力气:“你别跟我打这种哑谜,我问你那碗冬娘送去却被你误喝下去的汤里,原本到底有没有毒?”
  卫嘉玉看着他,万鸿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猝然打断了他:“你接下去说的话,要是有一个字是假的,卫灵竹就不得好死。”
  卫嘉玉顿了一顿,再开口还是那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万鸿像是叫他的平静所激怒,猛地松开钳制住他下颔的手,卫嘉玉没坐稳身子倒向一旁,刚跌倒在地上,又被他一把抓住了衣领,万鸿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这件事情要是和你没有关系,卫灵竹之后为什么会去江月阁?她究竟和冬娘说了什么,为什么她前脚刚走,后脚冬娘就服毒自尽了?你敢说这些事情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卫嘉玉确实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卫灵竹在他昏迷后去江月阁找过冬娘。万鸿说得对,当年的事情诸多蹊跷,他若是有心去查应当是能查出来的,可这么多年以来,母子二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件事情,仿若一个禁忌,不愿提起。
  “你怎么知道她是服毒自尽?”卫嘉玉问道。
  “你以为是谁发现的尸体……”万鸿冷冷道,他像是又想起了那天在门外看见的情景,女子倒在血泊中,七窍流血,简直叫人疑惑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有这么多血,像是流不尽似的,如同能染红周围的一切。尸体被下人抬出去时,女人的眼睛还睁着,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救救自己。
  很多年里,那都是他梦中的情景,他无数次推开那扇门,然后看见她两眼空洞地转过头,面容苍白地流着血泪,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
  那天跟他一起发现尸体的下人们最后都被分派出府,再也没有回来过,时春年纪还小,白天受了惊吓之后,半夜发起高烧。之后病虽好了,但脑子却被烧坏了,变得有些痴傻。府里怜惜她年幼,没有将她赶出去,从那以后,江月阁一直空置着,只有她住在里面。他们告诉他,冬娘是因为急病才过世的,那天的事情是他记错了。所有人最后都渐渐相信了这套说辞,只有他还记得那日的情景,不肯忘记。
  万鸿抓着卫嘉玉衣领的手指已然有些泛白,往事依旧历历在目,他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目光狠厉,语气低沉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诬陷她?”
  卫嘉玉脸色有些苍白,他坐起来抬眼看着对方,张开嘴说了什么。万鸿没有听清,不由得凑近了些,才听见他说:“……因为她确实准备在汤里下毒。”
  万鸿脸色猛地一变,将他用力推开,卫嘉玉后脑磕在身后的柱子上,“咚”的一声,听声音便知道撞得不轻。他看上去脆弱极了,像是一只叫人能轻易就掐断脖子的天鹅。万鸿想起他小时候刚来府上的时候那个样子,万鸿从那会儿就讨厌他,因为你无论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是这么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无法叫人从中得到一丁点儿的乐趣。
  卫嘉玉抬起眼尾扫过他,虽然此时他才是任人鱼肉的那一个,但不知为何,万鸿却总觉得在他这副冷静自持的模样面前,自己才是落了下风的那个。他咬着牙,将人从地上拎起来拖到了哨塔外的露台边:“既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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