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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怀璧-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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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南宫易文派来看着自己的; 故而也没少和他作对。不过纪城性子沉闷; 无论他怎么为难都不与他计较。还有一次他上山跑马; 从马上摔下来; 还是纪城替他垫在下面; 最后自己摔断了三根骨头; 护得他安然无恙。
  等南宫仰去看他,见他躺在床上下不了地,脸上却仍是十分高兴的模样。说这回虽受了伤,但南宫家感念他的忠心,已将他升做了护卫长。南宫仰听了这话气得不轻,骂他为了一个护卫长的位置,连命都不要了。纪城却难得笑了笑,回答说他在山庄若是能得庄主器重,就可以把他妹妹接回来。他妹妹在后山剑庐里替人看炉火,性子内向孤僻,他一直担心她在后山受人欺负。
  再后来纪瑛成了南宫雅懿的侍剑弟子,连带着纪城在山庄里也受到不少照顾。南宫仰记得有一次曾见人对他开玩笑,说他过去常念叨着要将妹妹接来照顾,现如今反倒是受了他这个妹妹的照顾,飞黄腾达都要成为南宫易文的大舅子了。
  纪城笑了笑,没有应声。
  山庄里这样的议论其实不少,许多人嫉妒他得南宫易文重用,觉得他都是沾了纪瑛的光。只有南宫仰知道他私下里一身的伤,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银子,一直打算在庄外买间院子,想等纪瑛及笄,就开口同山庄求一个恩典,将妹妹从后山接回来,再替她寻个好人家。
  可是五年前的走马川一事之后,纪瑛离开了错金山庄。人人都说纪城恐怕要受纪瑛牵连,迟早也从山庄被人赶出去。却没想到纪瑛走后,纪城非但没有受到牵连,五年里他几乎成了山庄内最得重用的外姓弟子,地位一升再升,便是几个南宫本家的弟子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纪大哥。
  可是他的话越发的少了,南宫仰发现他又开始重新攒银子。
  过去纪城想在错金山庄受重用是想将妹妹接回前院来,不会受人欺负;后来纪城想在错金山庄多攒些银子,是想有朝一日找到妹妹,兄妹两个一起离开姑苏。
  但是妹妹再不会回来了。
  沂山回来后的某一天晚上,纪城一身酒气地对他说:“我后来才知道……阿瑛走的时候只求了二庄主一件事,她不想连累我,她以为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山庄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不想我被人跟着赶出去……是我害了她……”
  那天晚上,那个平日里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哭得如同一个三岁的孩子,只反反复复在口中重复着那句“是我害了她”。
  南宫仰心想:他早该知道的,从沂山回来他就该知道,纪瑛死了,对纪城而言,他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盼头。
  他杀了方掠,杀了朱小小,或许还杀了其他人。他害的南宫家成为如今众矢之的,今夜又差点杀了南宫尚文。要是换作旁人,南宫仰必定是要跟着骂一句杀人凶手的。可他是纪城啊——
  少年茫茫然地想:为什么这个人要是纪城呢?
  “阿瑛姐走了,纪大哥成了现在这样,小叔叔也……”南宫仰重重吐出一口气,又仰头喝尽了杯子里的酒,那些年少时陪着他一起长大的人都走了,他像是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被父兄庇佑着的小少年了。
  一年前这个时候,闻玉也还不懂什么叫分别。黄昏时,山林里的鸟兽都要回巢;冬去春来,候鸟也一定会回来。她那时候以为这是天地间最理所应当的规律,人都要回家,久别之后就会迎来重逢。
  可原来并不是这样,分别才是这个世间最最正常的事情。
  于是她也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跟着劝慰道:“我爹也扔下了我,我从前也没有想过能一个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可见人总有独自一人的时候,但也不会始终只有你一个人。你还有其他叔叔,还有祁大人,我也将你当做朋友。”
  南宫仰听她这一席话,终于抬起头,目光怅惘地看着她:“我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
  从沂山到无妄寺这一路来,他们也算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闻玉觉得自己从来没对南宫仰这样耐心过,又陪他喝了一杯酒,推心置腹道:“你要是愿意,你我结为兄弟也不是不可。”
  南宫仰叫她这话噎了一下,但看着她那一脸真挚的神情,气得又灌了一杯酒下去。闻玉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说到了他的伤心处,抬手拦了拦:“行了,回去睡一觉,明早天一亮就好了。”
  南宫仰手里的酒杯叫她夺去,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手腕的红绳上。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攥紧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声音晦涩地开口问道:“卫公子呢,你也将他当做朋友?”
  闻玉浑然不觉他的心思,只奇怪他为何好端端提起了卫嘉玉。但她还是仔细想了一想,才回答道:“阿玉是我想保护的人。”
  她低下头坦然地对上跟前男子的目光,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过了好一会儿,南宫仰才像赌气似的转开头讥讽道:“堂堂九宗未来的掌门人,还需要你来保护?”
  闻玉不和他一个醉鬼计较,见他神色郁郁倒是不再嚷着要人再拿酒来的样子,便同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终于叫人将他半哄半扶着带了回去。
  夜色清幽,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闻玉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气,回到客庄之后,没回自己的住处,又去半夜跑去翻了卫嘉玉的窗子。
  错金山庄给卫嘉玉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闻玉刚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上颠了颠,还没瞧准要朝哪扇窗扔,东边的窗户就叫人推开了。
  男子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衣袍站在窗边,瞧着这位不请自来的深夜访客,倚着窗问道:“和南宫小公子喝尽兴了?”
  他这话里隐隐像有几分拈酸吃醋的意味,可惜闻玉没听出来,她两手撑着窗台,轻轻一下就跳进了屋子里:“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难不成你一直没睡吗?”
  窗台上摆着花瓶,里头插着一枝已经开始打蔫儿的海棠花,卫嘉玉扶了她一把,口中说道:“我怕你半夜悄悄翻窗进来,将我的花瓶打翻了。”
  这会儿离得近了,她身上的酒味更加无所遁形,卫嘉玉轻轻皱起了眉头:“这是喝了多少?”
  南宫仰这会儿要是还没睡着,想必背上该蹿过一阵凉意。好在闻玉虽然这会儿也有些醉了,倒是还很讲义气,她一双眼睛转了转,耍赖似的咕哝道:“我忘了。”
  卫嘉玉毫无办法,见她自觉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又转身替她倒了杯水。闻玉这会儿倒是很老实,将杯子放到嘴边,又睁开眼猫儿似的一口口抿着。
  卫嘉玉坐在一旁静静看她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还将杯子倒扣过来冲他亮了亮,大约还以为自己是在同人拼酒,不禁无奈扶额。
  他起身关上窗,又拿火折子点了盏油灯,去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回来,一进屋便瞧见闻玉已经躺在屋里的软榻上闭上了眼睛。
  烛火下,女子躺在软榻上,像是含着星子一般的眼睛合上了,如同夜幕遮挡了星光,如窗外夜色那样静谧安详。灯光映照下鼻峰分出一半阴影,落在她的唇瓣上,因为刚刚饮完酒,面上尚有一丝红晕,如春风桃李,明艳多娇。
  卫嘉玉取了一块手巾打湿后坐在榻旁替她擦了擦脸,闻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榻旁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只懵懂无害的小兽。
  “我今天为了安慰南宫仰喝了一点儿,不过喝得不多。”躺在榻上的人冷不丁地开口道,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里。
  卫嘉玉怀疑她有些醉了,因为连声音都比平日里软和一些,像是小姑娘撒娇似的,说得他心里也软和下来。
  闻玉听他问:“你还会安慰人?”于是不服气地回答道:“我很会这个,你下回要是不高兴,也要告诉我。”
  “好,”卫嘉玉像是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安慰他的?”
  闻玉严肃道:“他不信我把他当做朋友,我就说要跟他结拜。”
  这一回,她确信听见了男子的笑声,声音闷闷的,她本该好好说说他这般不严肃,却又叫他的笑声勾得心痒,等他替自己擦完了手,又伸出手指勾住了他的手心。
  坐在榻边的男子动作顿了一顿,反手握住她的手指,不叫她乱动,口中又问:“你们还说了什么?”
  闻玉老老实实地回忆了一番:“他问我是不是也将你当做朋友。”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你是我要保护的人。”
  卫嘉玉听见这话,喉咙滚了一下,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闻玉没察觉到他的异常,老实了没一会儿,叫他制住的手又忍不住作乱起来,开始玩起他垂在身前的一缕头发。
  卫嘉玉这回没有阻止她,静静地坐在一旁,任由她拿手指梳理他的发尾。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旁的灯芯爆了一声,没过一会儿闻玉便不满足似的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长发。卫嘉玉纵容地顺着她的力气俯下身,原本披在身后的头发便如同瀑布一般纷纷落下,有些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叫闻玉不禁眨了眨眼。
  等再回过神的时候,才察觉到原本坐在榻边的人俯下身已经离得她这么近了,近得能叫她数清他的眼睫,男子身后的长发垂下来,与她铺在软榻上的青丝缠在了一起。
  今晚的酒使得闻玉的反应比以往要慢了一些,她又一次感觉到自己成为了猎物,她被困在眼前的这双眼睛里,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于是她伸出手,先一步勾住对方的脖子,在春夜的虫鸣声中,吻上了面前温热的唇瓣。
  窗台上已经有些打蔫儿的海棠花落下一片。
  软榻上男子柔顺地吻着她,呼吸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唇齿间。闻玉忽然有些后悔今日被南宫仰叫去喝了酒,以至于这会儿惹得卫嘉玉身上也沾染了酒气。
  但他却像浑不在意似的,甚至犹嫌不够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像是这样才能叫他浑身上下都沾满她的气味。榻边十根手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白玉似的指缝间覆着青丝,中间一抹红绳,在灯火下分外稠艳。
  烛火轻晃,静夜无声。
  闻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最后那个吻上,她后来大约是睡着了,卫嘉玉又将她放到了床上。
  屋外有敲门声,外间传来动静,卫嘉玉昨晚大约是在软榻上睡下的,闻玉听见他起身打开了房门,为了不打扰还在里屋睡着人,轻声同外面的人问道:“怎么了?”
  外头似乎是都缙的声音,语气分外严肃:“今早山庄的下人发现南宫尚文死了,南宫家找人来请师兄过去一趟。”


第100章 黄雀在后
  南宫尚文死了; 死在了他的卧房里。
  夜里别院起火,火势异常迅猛,差点烧到前厅。众人忙着救火; 惊动了整个山庄的人,等好不容易止住火势; 才发现南宫尚文没有逃出; 死在了这场大火里。
  百丈院调查起火原因; 很快就发现昨晚的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放火之人趁着天快亮时守卫松懈; 潜入别院点火,等换班的守卫看见内院的浓烟; 里头的人早已经逃不出来了。
  天光大亮时; 忘情湖中心的湖心岛上; 竹舍里的男子方才起身推开门; 便瞧见小院的篱笆墙外多了一道人影,对方身穿月白色长衫; 听见竹舍开门的动静,转过身来。
  封鸣站在门边的脚步一顿; 忽而勾着嘴角笑了起来:“卫公子,恭候多时了。”
  卫嘉玉头一回来到这湖心岛上; 见院主人晨起; 方才走进了小院里:“封郎君一早就知道我要来?”
  封鸣却说道:“卫公子好奇我早知道你要来,我却奇怪卫公子为何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这个时候来。不如让我猜一猜; 可是外头南宫尚文那老匹夫终于死了?”
  他说完挑衅一般瞧着石桌旁的人; 见他沉默不语; 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勾起唇角笑起来:“好; 死得好,由得他在这世上多活五年,已是便宜了他。”
  卫嘉玉抬眼问道:“看来封郎君是承认二庄主的死与你有关了?”
  “我可没这么说过。”
  封鸣走到院中,拾起花圃旁的浇花的瓢子,背过身弯腰开始打理他这院里的花草,悠悠道:“我一个困在此地被封住武功的废人,如何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卫公子可要慎言。”
  “封郎君虽不能离开此地,却依然能够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才是叫人佩服。”卫嘉玉走到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口中虽说着敬佩,语气间却全然不是这个意思,叫这话听着便有些刺耳起来。
  要是换做往常有人敢这样当面与血鬼泣说话,只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离开这儿。不过这会儿站在花圃间的黑衣男子,却咧嘴笑了起来,不甚在意道:“卫公子是个聪明人,不如说说你查到了些什么,何必在这儿与我打这种哑谜。”
  卫嘉玉坐在一旁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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