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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地盯着脚下的青苔，随着身体里力气渐渐恢复，因为剧烈运动而放空的脑子，也慢慢多了东西。
那是他刚刚甩掉的情绪。
现在又慢慢回来了。
先是一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充满了整个脑海。
他很痛苦似的，脑袋埋得越来越低，膝盖上随意搭着的手猛然用力，握成拳头，手臂上隐隐有青筋抽动。
他抬手遮住了双眼——即使他低垂着头，没人能看见他眼中的情绪。
手机铃声接连不断地响，可以想象打电话的人此刻有多着急。
要是换了以往，他已经迫不及待接起了电话，整颗心都会因为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雀跃起来。
===第60节
他会急忙安抚她说他没事，不敢让她有一点担心。
但是现在……
郁扬忽然有些茫然，有些委屈。
这四年的关心、四年的在意、四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他把她当成唯一。
她却转眼就抛下了他。
她结婚了。
她没有告诉他，要不是他自己发现异常，她或许想要一直瞒下去。
她结婚了。
在那个男人——她的丈夫面前，她甚至装作不认识他，迫不及待想要和他撇清关系。
她把他当成什么呢？
这样嫌弃他，当初又为什么要靠近？
当初她对他多好啊，像是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用在他身上。
他的生命至今有十七年，在遇到她之前，除了奶奶，从没有人愿意对他这么好。
他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鼓起勇气去相信她，去接受她。
他的心很小，装不了多少人，原来只有奶奶一个，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她成了第二个。
也就这么两个了。
至今也就这么两个。
她给他的这四年，美好得像一场梦一样。
而今一朝梦醒，他还是孤身一人。
倒不如从未遇见过。
她结婚了……
她结婚了。
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他心脏疼得仿佛要撕裂，几乎要无法呼吸。
铃声突兀地停下来。
手机没电了。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荣欢站在街头，一派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郁扬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她发了那么多条短信，也没有任何回复。
她往学校里打了电话，也没得到他消息。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叶荣欢有些疲惫地靠在电线杆子上，低垂着头，脸上除了担忧都是茫然。
她结婚了……这件事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她又不是不要他了，她结不结婚，他都一样是她弟弟，她都一样会在乎他。
叶荣欢一直都知道，郁扬对她有着超强的依赖感。
她忙起来忘记给他打一个电话，好不容易建立的安全感都有可能会崩塌。
只是这依赖……似乎太强了，超乎她的预料。
一辆车忽然在她旁边停下。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纪清河从车上下来。
叶荣欢抬头，怔愣一瞬，才回过神来，“抱歉，刚才不方便。”
纪清河看着她，“我给你打过三个电话，第一个是四小时前，第二个是三小时前，最后一个是两小时前，你都有事？”
第一个电话，被郁扬挂掉了。
之后的两个，她一直在拨打郁扬的号码，满心焦灼，根本心思接其他人的电话，或许是直接挂掉了。
叶荣欢后知后觉地翻通话列表，果不其然看到两个被拒接的号码，都是纪清河的。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抱歉，没接到。”
看她根本不想解释的样子，纪清河最终还是没问，只道：“天都黑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叶荣欢张了张嘴，垂眸道：“我有事，今天要回叶家。”
纪清河说：“什么事？我陪你去。”
“不用。”她飞快地摇头拒绝，“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郁扬还没消息，她哪里放心就这么回去，她还得再找找，回叶家不过是一个托词。
纪清河沉默了下，“那我送你。”
顿了顿，补充道：“送你回去，我就自己回家。”
叶荣欢还想拒绝，但是看纪清河态度坚定，不敢再多说，怕他起疑心，就沉默地点了点头，上了车。
到了叶家，叶父和叶夫人对两人突然到来有些意外。
叶夫人热情地请纪清河进去坐坐。
纪清河却没进门，只道：“我那边还有事，送荣欢回来就要回去了。”
叶夫人问：“荣欢怎么回来了？”
叶荣欢说：“想和海菱说说话。”
“那你自己回来啊，或者叫这边司机去接你都行，怎么偏让清河送呢？清河这么忙，连进门坐坐的时间都没有，你还麻烦他。”叶夫人数落她道。
这架势跟她是叶荣欢亲妈似的。
要是平时，叶荣欢才不乐意听她说这些，但是现在她满心牵挂着其他事，懒得和她计较，就没说话。
倒是纪清河道：“是我主动要送她回来的，让她自己回来我不放心。”
纪清河对叶荣欢的维护，让叶父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他倒不是关心女儿的幸福，只是纪清河越在乎叶荣欢，他找纪家办事就越容易。
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纪清河跟叶荣欢说了句明天来接她，就驱车离开了。
回到家里，想到叶荣欢之前那明显有事的样子，纪清河眸光闪了闪，拨通了叶父的电话。
“荣欢在您旁边吗？”虽然用的是敬语，但是语气里却没多少恭敬的意思，在知道叶荣欢和叶父的父女关系名存实亡之后，他就没将叶父放在心上了。
“她跟她妹妹上楼去了，清河你有什么事？”叶父对纪清河主动给他打电话，显得有些惊喜，倒是没有觉得纪清河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有什么不对。
“荣欢她有心事，但是不肯告诉我，我很担心她。”纪清河说，“她现在在家里，就麻烦您帮我看着她，她要有什么不对，请随时跟我说。”
叶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又趁机说起公司里的某个新项目。
纪清河不甚在意道：“我明天会让人去贵公司谈。”
叶父脸上带上了满意的笑。
挂了电话，就冲叶夫人招招手：“荣欢和海菱在上面干什么呢？”
“我哪知道呢？两人将房间门关了，我没进去。”
“你去看看。”叶父道，“看看她们在做什么说什么，能打探就打探一二，待会儿告诉我。”
“干嘛呢？”叶夫人不解。
叶父只道：“清河刚打电话来问。”
叶夫人顿时明了，心想多半是叶荣欢又不老实，做了什么事。
……
叶荣欢进门就没跟叶父叶夫人说话，直接拉着叶海菱上了楼。
叶海菱一脸莫名其妙，但是看叶荣欢脸色不对，也猜到是有事。
进了门，将房间门关好，才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郁扬不见了。”叶荣欢眉头深深皱着，满目的担忧和焦躁。
“不见了？”叶海菱一脸莫名其妙，“他这么大个人，还能不见？”
叶荣欢跟她简单解释了下，只说她惹郁扬生气了，现在人和她闹脾气，不知道跑那儿去了。
叶海菱听完，不甚在意地一摆手：“姐，你也太紧张了吧？郁扬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就算和你闹脾气跑了，那也没必要这样着急啊，哪用得着去找？过一段时间——明天，或者最多就几天，他就自己回来了。”
又说：“你刚刚那样子，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结果就这个？”
叶海菱不了解郁扬，也不知道他这脾气闹得有多大，所以觉得叶荣欢这么紧张也太夸张了，没法理解她的紧张心情。
叶荣欢也没法解释，只能道：“我还是不放心，你认识的人多，理科班那边你就有好多朋友吧？你帮我问问你那些同学，有没有谁看见郁扬。”
叶海菱没办法，只能给那些同学打电话。
在打了十几个电话之后，终于得到消息：“找到了。”
叶荣欢急忙问：“在哪儿？”
“我一个朋友说看见郁扬和她隔壁班一个男生在一起，没事，你就别担心了。”
这结果比预想的好很多，叶荣欢放下心来，又问：“那他现在在哪儿啊？地址。”
“我没问——哎呀，已经知道他没事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姐你真将他当成几岁小孩啊？我才是个宝宝好不好？”
叶海菱不满地扑上去，将叶荣欢压倒在床上，抱着她打滚，抱怨着叶荣欢对郁扬的偏心。
没几下，叶荣欢就撑不住了，使劲把人推开：“你都多大了还抱着我打滚，以为还是小时候呢？起来，快压死我了！”
叶海菱嘿嘿一笑，又扑上去和她闹。
没一会儿，叶荣欢就没心思去想其他了。
===第61节
心情轻松不少。
知道叶海菱是想转移她注意力，叶荣欢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温柔，伸手掐她脸：“幼稚。”
叶海菱哼了一声，又拉着她撒娇：“姐你今晚跟我睡吧，我好久没跟你一起睡了。”
叶荣欢被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
没一会儿叶夫人来敲门，给两人送水果切盘。
“我刚刚上来好像听到你一直在打电话？怎么打那么久？和谁打呢？你早恋了？”叶夫人看向叶海菱，一脸怀疑。
叶荣欢抬眸看了她一眼。
叶夫人刚才上楼来过？
“妈你怎么不敲门啊，还偷听我打电话？”叶海菱不满。
“我是想敲门的，听见你在打电话，不想打扰你，才没敲，又下去了。你还说我？我问你呢，你和谁打电话？我听见你好像一直在问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你的早恋对象？”
“我什么时候说我早恋了！我是帮我姐——”叶海菱脱口而出，说到关键处及时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叶荣欢一眼。
叶夫人目光一闪：“你是帮荣欢找人呢？荣欢要找什么人？这种事找我们啊，找海菱能顶什么事？”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是突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个老师，听说是后来到一中教书去了，就跟海菱确认一下。一中老师那么多，她也不是全认识，就打电话问一下。”叶荣欢不动声色地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叶夫人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跟叶荣欢随便扯了几句，就出去了。
晚上叶父给纪清河打电话，说道：“一回来就跟海菱进房间去了，两姐妹不知道说了什么，在外头听是在打电话，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叶荣欢说给叶夫人说的那套说辞，叶父自然都一字不漏跟纪清河说了。
纪清河听了，眉头微微皱起。
这说法一听就是假的。
他之所以会让叶父注意叶荣欢，是因为她的脸色和情绪实在不太对，他想知道她今天下午到底怎么了。
突然想起的一个高中老师？
这没道理会让她情绪波动那样大。
叶父最后又补充说：“下来吃完饭的时候她心情好了很多，和海菱说话都露笑了。”
纪清河目光微微一闪。
第二天的时候，纪清河亲自去接叶荣欢，果然看见叶荣欢情绪正常了许多。
“事情解决了吗？”叶荣欢上车的时候，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叶荣欢关车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想否认说没什么事情，但是想起她昨天太焦急，情绪都没掩饰好，纪清河不可能没发现。
就道：“解决了。”
纪清河说：“那就好。”
此后两人一直没说话。
下午的时候，纪清河去了公司。
之前的假期已经用完，他最近渐渐忙起来了。
对此叶荣欢喜闻乐见，纪清河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了门。
她径直赶到郁扬那边，却发现屋子里的一切都和昨天一样，郁扬显然没回来过。
她将屋子收拾好，在里面等了一天，然而没等到郁扬。
她又给叶海菱打电话，请她询问她那个朋友，郁扬现在在哪里。
叶海菱十分无语，今天周日，又是晚自习时间，她直接跑到了理科班的教学楼。
看了一眼，然后跟叶荣欢转告：“他现在就在学校，还好好活着呢，你就别担心啦！”
教室里，郁扬抬头，看了一眼叶海菱离开的背影，眼底暗沉沉一片。
叶荣欢一连去了好几天，都没等到郁扬回来。
她的电话他依旧不接。
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