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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很意外,“真闯祸了?”
他方才那一句,就是顺嘴开个玩笑?。
常升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尤其因着?掰折锁骨之事?,他还?关注过这孩子很长一段时间。
这孩子虽没什么大志向,但性子低调,为人本分,怎会闯祸?
且瞧着?他连家都来不及回,怕还?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之事?。
常升嗫嚅开口,“臣。。。。。。踹晕了周骥。”
他吞吞吐吐,一句话到?最后几乎都没了声儿。
朱元璋竖起耳朵,“谁?”
常升“噗通”一声,重新?跪地?,“微臣路遇江夏侯周德兴之子周骥强逼良家女子,一冲动就。。。。。。”
把?人给踹晕了。
朱元璋默默替他补全后半句,少年意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呗。
常家人天生力气大,就周德兴那走?一步喘三喘的儿子,肋骨至少得断三根。
朱元璋瞥眼跪在殿中央的意气少年郎,“你是来求朕说和么?”
常升摇了摇头,“微臣虽一时冲动,但自认无错,只恐。。。。。。”
他顿了顿,道,“只恐节外生枝,带累太孙。”
常家乃世袭国公爵,现?任郑国公常茂娶妻宋国公冯胜长女,其一母同胞的亲姐又是太子妃。
兄弟两人皆是文武双全之辈,还?有太子、太孙作为后盾,荣耀至少可以再延百年。
反观周家,仅一侯爵,独子是酒囊饭袋,也无实力雄厚的亲家,家族荣耀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两代。
两相对比,周家就是那门庭日渐凋敝的小可怜。
万一有混淆视听者,造谣他仗势欺人。
仗太子太孙之势,欺后继无人的开国元勋。
朱元璋听着?听着?,起身离座,来回在殿中踱步,一不小心,思?维无限发散。
前有标儿无故病重,至今查不出来缘由?,现?有雄英声名?受损。。。。。。
朱元璋:“传旨,周骥强逼良家女子,鱼肉乡里,当斩立决。
常升:“。。。。。。”
这就斩立决了?
他们的这位皇帝对待臣子,真就一个简单粗暴。
要么生,要么死。
公侯独子,连进刑部受审的机会都没有。
这般任性,绝非明君所为。
可单论?此事?于他于戴杞,是最好?不过的处理方式。
一旦经由?刑部,必会传召戴杞讲述事?情经过,这是对她身心的二次伤害!
常升无声叹息,随即跪地?谢恩。
朱元璋瞥他一眼,告诫道,“谨言慎行。”
雄英只需要听话的,帮扶于他的母族势力,常家若是。。。。。。
那就别怪他替雄英清理门户!
常升微微敛眉,垂首应是。
皇帝是真爱太子、太孙,以至于都没想过太孙声名?受损,以目前的情况,连十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或者,皇帝知道,但他就是要把?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消灭在摇篮里。
这就是帝王的为父之心么?
天边夕阳只剩最后一点余晖,常升匆匆出宫。
等他再一次来到?木已妇幼,医馆早已关门打烊。
他在门口站了半晌,信步踱至后门围墙边。。。。。。
正人君子如他,可不是为了偷香窃玉。
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燕王妃的病情半刻耽误不得,必须第一时间转达给戴姑娘。
夏夜,月明星稀,木己妇幼的围墙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常升提气,纵身一跃,顺利攀上?墙头。
他悄悄松口气,低眸,目之所及,满院乌漆膝的眼睛,或防备,或好?奇……
戴杞缓缓合拢因惊讶而张大的嘴,“二公子?”
常升:“……”
不,不是,你看错了!
·
夜色蔓延,江夏侯府灯火通明。
两列锦衣卫手持火把?,腰跨绣春刀,直奔周骥院落。
年逾六十,须发皆白的江夏侯周德兴,眼睁睁看着?昏迷刚醒的儿子被拖出屋。
周骥腿脚虚软,“爹,救我?,救救我?!”
他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侯府,他院子里的莺莺燕燕纷纷躲进屋。
周德兴赶紧拉住领头的锦衣卫,“大人,我?儿犯了何事??”
那人面无表情,“贵府刚请了郎中,侯爷还?不知道您儿子犯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
周德兴一愣,“常升?”
无理后辈踹晕我?儿,我?没找他算账,他反倒恶人先告状?!”
那领头的锦衣卫冷哼一声,挥开他的手,周家父子,死有余辜。
周德兴受惯性作用,连退数步,担忧与惊惧交杂,下?意识喊道,“我?是皇上?亲封的江夏侯!”
无人应他,唯有周骥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锦衣卫拿到?人,准备撤退,周骥死死扒拉住门框,“爹,爹!”
周德兴猛地?冲过来,再次拉住那领头的锦衣卫,“大人,还?请通容一二,我?立马进宫求见皇上?,我?与皇上?自幼相识!”
那领头的锦衣卫顺着?他胳膊看眼他苍老的面孔,“侯爷,贵府长孙自幼伴在太孙身侧,将来。。。。。。”
他放低了声音,“您总得为他考虑一二。”
周家长孙周屿性内敛,通文武,周家未来的希望。
周德兴拉着?锦衣卫的手蓦然一松。。。。。。
·
北平,元朝旧宫。
常乐翻着?京师来信,越翻越生气。
周骥,又是周骥,那个肥蠢渣渣猪,斩立决真是太便宜他了!
朱标默默后退到?书桌之后,远离正燃着?熊熊怒焰的太子妃,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常乐狠狠把?信扔进火炉,“那谁?!”
那谁本谁赶忙奔回太子妃身边,“我?在,我?在。。。。。。”
他殷勤地?替太子妃按按肩,捶捶腿,“您有何事?吩咐?”
常乐冷哼一声,“我?哪敢吩咐您,我?只是要给您推荐个人。”
朱标略感意外,“何人?”
她刚不是因周骥那混蛋生气么?
怎么又突然跳跃到?推荐人才上?面了?
常乐冷冷吐出两个字,“铁铉。”
朱标略作思?索,“都督府断事?官铁铉?”
都督府断事?官,掌理断军中刑狱,从五品。
常乐点头,“是他。”
铁铉,自幼聪颖,熟通经史,自国子学毕业后,被选授礼部给事?中,后调任都督府断事?。
因其性情刚觉,断案如神,朱元璋赐其字“鼎石”。
史书里的铁铉,靖难之役爆发时,正任山东参政的他负责督运粮饷。
曹国公之子李景隆讨伐失败后,燕王叛军包围济南,铁铉死守,以其计解围城之难。
因他之故,燕军南下?之时不得不绕过守卫严密的济南。
后来燕王靖难成功,夺取帝位之后,回兵北上?方攻破济南,俘获铁铉,并凌迟处死他。
铁铉其人,聪慧敏捷,刚正不阿,实乃忠臣、良臣,只可惜。。。。。。
常乐叹息一声,“您不正需要个合适的人去?凤阳么?”
生性耿直,执法严明,不畏强权之人,铁铉最最合适。
朱标稍稍蹙眉,他拉来张椅子到?旁边,“你准备整治淮西那帮子人?”
常乐看他,“淮西那帮子人?”
按照原始户籍,他俩也是淮西那帮子人。
朱标稍作思?忖,改口道,“那太子妃是准备清理门户?”
淮西勋贵都是陪老朱家打天下?之人,按照辈分,他都该称呼一声叔伯。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荣华富贵自可无限绵延,可惜。。。。。。
有些人不知足,要么在京师搞搞小幺蛾子,要么回凤阳搞搞大幺蛾子。
周骥强占民女,他们是强占财产,强占良田!
常乐看他一眼,摇了摇食指,“是您清理门户。”
她区区不得干政的太子妃而已,何来清理门户之说?
朱标眨了眨眼,“。。。。。。什么你呀,我?呀,那不都是我?们的?”
常乐:“呵呵!”
朱标嘴角咧到?耳后根,亲自端茶倒水递给太子妃,“那我?们来个杀虎儆猴?”
常乐摩挲着?茶碗边缘,思?索片刻,“也行,我?赶紧给娴妃娘娘通风报信。”
毕竟是要拿她爹开刀,毕竟只是要拿她爹开刀,而非是她李家三族。
李善长若是还?有当年的机灵劲儿,自该知道如何保住家人性命。
至于他自己么,七老八十,权势、富贵都已享过,且还?真做错过事?。。。。。。
因二百黄金推荐胡惟庸,明知胡惟庸野心知情不报,还?因放任李家族人为祸乡里。
他要聪明,就该感谢朱标给他以一条老命换李家三族的机会。
毕竟史书里的李家三族,可被朱元璋一次性夷了个干净。
朱元璋以事?实表明,丹书铁券的最终解释权归他所有。
第73章
京师皇宫依玄武湖而建; 勋贵诸府顺玄武湖延伸。
韩国公李善长作为开国功臣之首,其府自然最最靠近皇宫。
只是?,曾经的李府门?庭若市; 而如今门庭凋敝堪罗雀。
日暮夕阳斜照,橙黄的光穿过半掩的窗落于书桌,落于桌前须发皆白的老翁。
老翁瘦弱憔悴似干瘪的果脯,他紧闭着双目,仿佛呼吸都已停止。
李祺推门?进来?的那?刻,心头猛然一跳,三步并做两步赶忙跑到书桌边; “爹,爹!”
他想要?触碰老父,唤醒老父,却又害怕入手冰凉。
李善长缓缓睁开眼; 眸光有一瞬间的散乱,随即重新聚集。
他稍稍挺直佝偻的脊背; 慈爱的笑意自嘴角蔓延; “祺儿来?了。”
李祺悄悄松了口气; “爹,我来?了。”
李善长点点头; 抬了抬手,无声示意他入座; 显而易见是?要?与儿子?长谈的意思。
李祺眉心微微蹙起?; 如此情景,父亲定又是?要?说教?于他; 尤其在他之前东院的樊氏刚刚来?过?。
樊氏实在可恨,仗着娴妃; 仗着皇子?,肆无忌惮挑唆他与爹,还?有他娘与爹的关系。
李善长扫过?儿子?满脸的愤怒与厌恶,劝道?,“祺儿,哪怕为着娴妃,你也要?敬重樊氏。”
只有樊氏在李家过?得?顺心,李娴才会看顾李家一二。
李祺拧紧眉峰,父亲要?他讨好樊氏,讨好李娴?
父亲是?老糊涂到忘了他两个妻子?之间的矛盾与血海深仇?
更何况,“我是?您唯一的儿子?,又是?临安公主驸马,何须讨好于她!”
李娴能够一入宫就封妃,舒舒服服锦衣玉食二十余年,皆因她是?李家女。
倘若没有韩国公府作为后盾,就她那?蠢笨的脑子?,能在后宫挣得?一席之地?
即使诞育皇子?,皇帝有二十来?位皇子?,朱楹排行二十二,皇帝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么?
李善长看眼儿子?,叹息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李家早失圣心,娴妃却有皇子?傍身?,又有东宫撑腰。”
说来?也真奇了,在闺中时斗得?跟乌鸡眼似的两人,在入宫后竟能化干戈为玉帛?
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可这两孩子?居然还?能互通有无?
李善长直摇头,女孩子?之间的事,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李祺闻言,几乎条件反射挑唆道?,“李娴明知您与常家少?有往来?,她竟还?讨好于常家女!”
李善长眸光在一瞬间转冷,“闭嘴!”
什么常家女,那?是?太子?妃,是?未来?国母!
还?是?后宫有且仅有她一人的国母,岂是?他们能挂在嘴边议论的?
再?者,是?他与常家少?有往来?么,分明是?常家主动、刻意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尤其是?皇太孙降生之后,除去?姻亲,常家几乎闭门?谢客。
他倒是?想跟人家攀攀同为淮西勋贵的交情,可人家不在意,不需要?呀。
常家手握必赢的牌,老老实实等着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搭理他们这些拖后腿的家伙。
没错,他李善长大明开国功臣第一人,因着当初的二百金提携了胡惟庸,如今成了个拖后腿的!
谁能想到,战场凶险都过?来?了,最后竟要?折在朝堂争斗!
该死的胡惟庸,他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破烂玩意,竟敢招兵买马,意图造反!
他以为朱重八的皇位是?和?尚化缘化来?的么?
李善长越想越气,苍老的面颊,暗黄里?透着红。
李祺缩了缩脖子?,边觑着老父的怒色,边低声嗫嚅道?,“我怎么就没有个太子?妃姐姐!”
瞧瞧人常茂又是?去?军营,又是?得?魏国公教?导,再?瞧瞧人常升想去?游历就去?游历。
常家兄弟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可不都是?沾了太子?妃姐姐的光。
李善长瞥眼儿子?,半晌无语,他还?在贬低娴儿。
娴儿要?是?有太子?妃那?本事,光凭“裹足之仇”,李家上下就一个也别?想好过?。
他得?感谢娴儿是?如今的娴儿,没那?么多心计,也没那?么大的气性,只要?拿捏着她母亲,她就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