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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闲的没事,给小孩子做做风车,做做木牛流马,走家串户给人修风扇、垫桌腿,放风筝肯定也是一流。”
他越说越远,周鸣鞘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的穆阳会在怎样一片自由的天地、会在怎样的灰墙白瓦下安静惬意地度过一生。
“嗯,很好啊。”他说。
但穆阳笑出声,摇头:“好什么?好个屁。没什么出息。”
然而周鸣鞘反问:“什么是出息?”
穆阳一下被他问住了,半晌才答:“我没想过。但……有出息和没出息,总是有区别的。”
周鸣鞘伸手,勾弄他脑后的小辫子:“怎样算有出息?像我那个亲爸一样,呼来喝去,酒桌上谈论几千万的大生意,是出息吗?像我小叔一样,”他已把他和小叔的事情、这几天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告诉穆阳,“两界名人,能文会武,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是出息吗?”
“你怎么不和好的比?”穆阳嗤笑,“小时候不写作文啊?你的理想——宇航员,科学家,作家,老师,警察医生……哪个不比我们有用。”
“你愿意救曹晟,愿意替阿敏出头,愿意追着收高利贷的人跑三条街……你已经比许多人有用了。”
穆阳皱眉:“老陈嘴怎么这么多?他都还和你说了什么?”
穆阳到底是个爱替人打抱不平的小豹子。
但周鸣鞘笑:“没什么了。”
穆阳根本不信,冷笑一声,扭过身去。周鸣鞘只好跟过来搂着他。然而穆阳闷闷的声音又传过来:“对一些人来说,活下来,就很难了。”
周鸣鞘沉默许久,搂紧他,说:“你猜,我想做什么?”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穆阳而言是好事。穆阳笑笑,顺着他的台阶下:“是什么?”
不料周鸣鞘说:“喂马。”他说,“和你一样,我只想做没出息的事情。我只想回到草原上,喂一群马。”
“前十五年,我都想回家。有一天发现,家没有了。我回到延边,回到安图,翻过山,发现记忆中的泥土与河流,被烟囱和马路取缔。我不怨恨,我知道世界向前走,别人要靠这些东西吃饭,但我很难过。很难过,因为家没有了。没有了,我就得去重新找个家。于是,找了那么久,我想,有一天,我忽然想——”
“如果遇到一个我很爱的人,他愿意跟着我四处飘荡,我要带他回二道白河。我们去山里,喂一群马,循水而奔,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古老祖先的日子。”
“没有电灯,就靠篝火和星星;没有钟表,抬头看太阳。没有车轮,但马儿会跑;没有望远镜或摄像头,但鹰是眼睛。手上有了钱,就到城里吃顿好的;没钱,打马草捉野兔。睡最广阔的床,骑最自由的马,只见小镇上三两的熟人,只和他一个深夜里耳鬓厮磨。然后一生这么平庸地过去……平庸不是什么坏事啊。”
周鸣鞘说:“他们笑我,说我不切实际,质问我,天底下,哪还有这样的地方呢?但我知道有。你只要相信它有,它就在。你知道它在,向它去,钢铁上会绽放格桑,石油中会迸射河水。你行走在忙碌的人海之中,一回头,却能听到马的嘶鸣。因为它不是你找到的,它是你创造的。”
“出息是什么?我不知道。如果像小叔那样,一生桎梏在囚牢之中,那样的出息,不要也罢。做庸人有什么关系呢?庸人最自在。我没有做大事的能力,但也没有做坏事的恶念。我是历史长河里最无可厚非的一滴水,融在其中,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人记得。但我曾经有过那样一段快活,就足够。”
“平庸是什么?是幸运啊。”
“我师父是个没文化的人,没读过书,只会说满语。他和我说过一句谚俗,满文怎么写,不记得了。但那句话像烙铁一样落在心里,我一直没忘。翻译过来,他说,‘最昂贵的宝贝是苏尔凡,最骄傲的尊严亦如此’。”周鸣鞘笑起来,“你知道什么是苏尔凡?”
穆阳摇头:“不知道。”
周鸣鞘伸手,将穆阳的一缕鬓发藏到耳后,轻声呢喃:“苏尔凡……”
“就是自由。”
他睁开眼睛,柔软地凝视着穆阳。一线月光恰巧奔驰而过,雪一样洗刷净了他的神色。他的眼底一瞬间亮起来,将穆阳整个人拢进去。穆阳一时间被摄走心魂,觉得自己被海一样的宽博捕获,从此无处可逃。
与周鸣鞘四目相对的这一瞬间,他猛然想起刚遇到周鸣鞘的时候,在小巷子里,他故意用话激这条头野狼,说:“我看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都很可怜。”
如今想起这件事,穆阳脑海中只有四个字:一语成谶。
周鸣鞘说得对,命运叫他们相遇,他们注定要在岭南的热潮中相见,两个拥有一样灵魂的困兽的肉/体挣扎许久后,终于互相吸引着纠缠在一起,从此以后,不愿分离。
穆阳深吸一口气,扭过脸:“……神经,忽然讲什么大道理。”
周鸣鞘被他的出尔反尔震撼,失笑:“好。不讲。”他惯着他,宠着他,却伸手握住穆阳的手:“但你害怕吗?”
穆阳一怔,没有回答。周鸣鞘就把脸凑过来:“告诉我……还怕吗?”
“草。”穆阳低声骂了一句,像是嫌他黏人:“没什么好怕的。”他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以后几十年的人生都有勇气。
周鸣鞘很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成为穆阳的依靠。刚要黏人的犬一样凑过来亲吻他,穆阳忽霍然起身,抓着周鸣鞘的手,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周鸣鞘总是被他一惊一乍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做什么?”
“我的车还在局子里扣着,”穆阳穿上外套,“不行。我得拿回来。”
他三下两下系好鞋带,转头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自己的短袖套在周鸣鞘身上。替他穿衣时,勾起嘴角,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一吻:“你说得对。”
他灼灼地看着他,就像初次见面那天站在小巷子里似的,满不在乎地擦去脸上的血,然后抬头,掀起眼皮瞧来一眼,眼中不服输的倔强与坚韧……比太阳还要动人。
穆阳说:“你说得对……我要自由。”
……………………………………………………
作者有话要说:
呃,没存稿了(揉脸
最近在忙着跟组拍作业,过两天回来。就剩个尾巴了~
第32章 32
他们大半夜又溜出城中村,上了高架桥,钻进老城区,兜兜转转,敲响了派出所的门。民警睡眼惺忪,听清他们的来意,手一挥:“拿什么车!再过两天,港城要全面禁摩啦!你这车骑不了两天!”
“能骑两天是两天,”穆阳上前一步,“你给我!”
他们拿小兔崽子没有办法,只好把积灰的穆阳的爱车交还给他:“不要惹事!不然关你几天你就舒服!你成年了吧?”
穆阳支支吾吾不回答,只是跳上车,扣紧头盔,眼看周鸣鞘轻车熟路搂紧自己的腰,就一脚油门冲出去:“知道了阿sir!”
少年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不夜城之中。
他们在城市穿梭,在车河中游走。经过夜市,吃铁板鱿鱼和羊肉串。过祠堂路,在别人家祖先面前装模作样拜一拜。飞驰过那些骑楼,甩着衣服叫嚣,身后的包租婆推开窗户,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叫他们滚蛋……最后开出城市,往寂静的少有人烟的郊野去,看珠江,追水雾,上山丘,站在高处,远远地遥望整一座灯火辉煌之地。
风吹来,一山的野草如芦苇,雪白的,灰黄的,荡漾出千万水波,人一躺下去,就被淹没在齐腰高的烟波之中。
“来港城这么久,从没在这样高的地方看过它。”穆阳伸手。他用手掌罩住山下的高楼与车河,这些灯火璀璨的飘带仿佛水流一样在他的指缝间游走。
他躺在野草之间,皮肤被风与虫搔得发痒。周鸣鞘撑着一只手臂在旁,伸手撩开挡住他的阿阳的眼睛的一缕缕鬓发。他漫不经心地问:“好看吗?”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夜色。
但是灯火阑珊倒映在穆阳的眼睛里,水光潋滟,他的眼睛像漫漫银河系中一颗孤单的星球,一片寂寞的星云。
穆阳说:“像电影一样。”
周鸣鞘顿了顿。他回过头,立刻想起穆阳喜欢的那些王家卫的电影。他朝山坡上方、倚靠在一颗老树边上的摩托车努了努嘴:“你的车也是。电影里的人风驰电掣。”
穆阳没有回头:“那是我的车,你的马。”
谁也没有再说话。
周鸣鞘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得寸进尺,覆在他的唇峰上。手慢慢向上,盖住了眼睛。穆阳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他掌心的温热将自己整个人盖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一点也不害怕。他把一切都交给周鸣鞘,也是可以的。
周鸣鞘说:“你养过狗吗?”
“没有。”
“我很喜欢狗。小时候,门口路过一只野狗,遍体鳞伤,拖着一只后腿。我后来知道,它该是从饭店笼子里跑出来的,为此咬断了一颗犬牙。我们那里的人喜欢吃狗肉火锅。”周鸣鞘压在穆阳脸上的手掌越来越用力,穆阳微微颤了颤,但没有躲开。
周鸣鞘说:“它经常在附近乱转,于是我省下一口饭去喂它。一开始怕我,不吃,后来有一次,抓狗的人逮它,我把它藏在自家的草垛里躲过一劫。那一回它没再掉头就走,回过头来,舔了我一口。其实狗的尽忠好简单。”
他掌下穆阳双眼微微一动,眼睫扫过掌纹,两人心里仿佛同时一颤。
“但后来,它还是死了。是被狗贩子活活打死的。它每天总是替我看门,却不肯进到院子里,只是盘在门口,一点动静就立刻竖起耳朵。我家从来不走贼,因为都知道门口有只黄狗很凶。狗贩子来了,拿下了毒的馒头包子诱惑它,不吃;拿绳子想要逮它,抓不住。最后他们之中有一个聪明人,举了火把想要烧我家新打的稻子——这是邻居告诉我的。于是那狡猾的狗立刻回来,嗷嗷地冲着他们凶。这一回来,就被乱棍打死了。可它其实不必回来。它是因我而死。”
穆阳终于出声:“你想说什么?”
周鸣鞘顿了顿:“狗死后不久,我被带到北京。于是你知道的,很快,马也死了。所有人都背叛我的时候,这些人被不屑一顾的畜生却没有。它们给予你的所有感情都愚笨,像个小孩。但是绝不背叛。那之后我一度很讨厌人,小叔说我偏执。他曾问过我一个问题,说人之间,总是勾心斗角,少不了背后捅刀。有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
“赶尽杀绝,我这么说。然后他又问,如果只是冷眼旁观呢?也不行。我看中的东西,我要百分之一百。少一点,都不允许。你明白吗?”
穆阳顿了顿:“你在害怕。”
“不是害怕,是警告。”周鸣鞘的手掌终于完完全全压在穆阳的眼睛上、鼻梁上,覆盖在他每一寸皮肤,一种难以言明的欲望伴随着窒息感涌入体内,叫他口干舌燥。
周鸣鞘说:“我想告诉你,我其实是个蛮可怕的人。喜欢我,或者被我喜欢,都很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他垂下眼睛,月光与灯火都被隔绝在外。但就在那一瞬,诡异一般,这芦苇的草荡中飘起一只萤火虫。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忽然,千万星星亮起来。
然后穆阳回答了他。
他似乎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嘴,伸出舌尖,在周鸣鞘掌心轻轻一舔。温热的触感叫他浑身搐了一瞬,叫周鸣鞘一瞬间想起那只被驯服的野犬。
“没关系啊。”身下之人被他桎梏得几有窒息,但依旧忍耐着,安抚一般亲吻他、舔舐他。柔软的鼻头像小动物一样轻轻拱了拱,然后穆阳说:“我是你的小狗吧。很笨的,不太懂得逃跑。不知道应该趁早离开你,反而会摇着尾巴逗你开心。”
他把话说得太清楚,不屑一顾,一点不害怕自己落入偏执的猎人的圈套,从此一生也难以挣离。于是那些翻飞的萤火虫点亮了黢黑的深夜,风停下来……
吻却铺天盖地地落下。
一句话像是燎原之火,点燃了少年人心底那些无可倾述的熊熊野心。那些压抑的、执拗的、充满着欲望的疯魔与占有,宣泄而出。
周鸣鞘松开手,钳住穆阳劲瘦有力,却在他面前展露出柔软的肩头。他搂住他,抱住他,用亲吻来掠夺他所有呼吸,剥夺所有反抗或是抱怨的机会。野草之中只有水声,粘稠的、暧昧的水声,吱唔一般,一句完整的话语都无法吐露,但连绵的声响中,已把爱说尽了。
他们滚落在草中、泥中,不在乎灰与土玷污了衬衫或是裤子,不在乎那些被惊扰得萤火虫四下飞去。他们在黢黑的野草地中接吻、拥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