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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仗专家。
夫妻俩四处搜寻人才,可国内钻营此道人士少之又少,仅有的专才大多已被各大品牌收入麾下,挑来选去,也难寻到合适的人选。正苦恼时,徐小姐父亲却带来一个消息——五卅惨案时,故友戴任良曾托顾植民帮忙转运宋教授一家三口,其子宋北山后来在法国学习医化专业,如今即将学成归国,正摩拳擦掌,准备在沪上大展一番身手。
顾植民也记起他来,那个在泔水桶里不仅面不改色,还能一一分辨气味分子的小孩,当时他曾惊叹小宋的神异非比常人,却比自己的辨香能力更为难得。
他将当初情况说与徐小姐听,徐小姐也颇为惊叹,两人都看中了这位年轻的归国医化学者,于是决定筑起黄金台,诚意邀请他来主攻研发。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未等两人行动,自广告战后就一声不响的翡芝突然有了大动作,他们雇佣了记者,在《申报》上扒顾植民“老底”,把有的没的都算在他头上,还将他在先施卖毒膏假货搽花脸的事做成连载,大书特书。由于前期顾植民和百雀羚捆绑宣传,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品牌也受到牵连。
情况逐渐恶化,小傅自责又给师父招惹麻烦,日日叹气,顾植民疲于应对舆论,无暇他顾。
这日,小傅照例翻捡报箱,却看到一封邮件,待一细看,几乎心神欲裂——这是一张法院传票,翡芝正式起诉了百雀羚,状告他们抄袭配方,侵犯权益。
第五十八章 人才
翡芝同百雀羚正式打起官司。
诉讼当日,临出门前,徐小姐替顾植民整理衣冠。
“侬真不要我去?”
顾植民轻轻拥抱一下太太,让她在家等好消息,又笑道,此等小事,还不用劳驾夫人出马,出庭对峙,他一人足矣。
“侬不放心我,还不放心吴先生么?!”
吴凯声正是百雀羚方律师。他是上海滩当今赤手可热的头牌大律师,早前陈阿堂与日本人的官司,正是他出庭辩护,据理力争。
前两年革命人士廖承志、陈赓先后被捕入狱,上海市公安局的捕房律师声称要将他们依法判处死刑。吴凯声亦临危受命,斡旋四方,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数番激辩,最终将两人营救出来。如今徐小姐请托他,乃为国货洋货之争,吴凯声得知,欣然应下。
徐小姐释然一笑,是了,吴凯声大律师出马,岂非手到擒来。
出得门去,小傅已在外等候,师徒二人乘车直奔江苏上海第一特区地方法院。
站在法院庄严门外,顾植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戴上毡帽,毅然前行。
此行其实并不轻松,百雀羚润肤霜虽起于模仿,配方却是全新自研,翡芝说他们抄袭配方,实属无稽之谈,顾植民自认问心无愧,只要法院秉公执法,此案不难审理,然这是在公共租界,翡芝是欧罗巴品牌,他们在洋人的地盘与洋人打官司,当中艰难险峻,可想而知。因此,虽然事实不容辩驳,未免旁生枝节,他还是特特花重金将官司委托给吴凯声法律事务所。
庭间肃穆,双方律师唇枪舌剑,硝烟弥漫。顾植民立于被告席上,全然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翡芝素来傲慢,笃定以中国品牌之实力,若非抄袭,断不可能将产品做出如此功效。
交锋数回,吴律师要求请出关键证据,检方依照程序呈上润肤霜化验结果,证实百雀羚与翡芝配方确实不同。
翡芝万万没有想到配方竟然果真不同,又急又怒,仍不罢休,好在吴律师经验丰富,能力卓群,应对自如,一番纠缠之后,百雀羚终于胜诉。
小傅大松一口气,喜笑颜开帮顾植民提包。
“师父,这回好了,所有人都知道阿拉百雀羚清清白白,翡芝再诬陷不了咱们。”
不想顾植民面色反而沉重起来,此刻下了庭,赢了官司,他却一改庭上风姿,显得心事重重。他询问小傅事办得如何,小傅嘿嘿一笑,让他只管放心,钞票给得足足的,汽车夫早已在外头候命。
顾植民点点头,嘱咐他道:“待会儿跑快点。”
小傅直愣愣称是,心中却不明所以,只跟紧师父脚步。
顾植民脚下生风,快步走出法院,甫一出大门,刺目的镁光灯伴着烟气扑面而来,逼得人睁不开眼,记者们蜂拥上来,将他俩团团围住,麦克风直杵到顾植民鼻子底下。
“顾先生,报纸上说您在先施卖毒膏假货,搽坏客户脸蛋,请问是真的吗?”
“顾先生,据说您曾经因为监守自盗进过监狱,具体情况能和我们说说吗?”
“顾先生,听说您是因为卖毒膏遭先施辞退,然后才自立门户创建百雀羚的对吗?”
“顾先生,听说……”
一张张写满欲望、探究的脸庞包围住顾植民,有人将连载他在先施卖毒膏搽花脸的报纸怼到他眼前,报纸上硕大的“毒膏”二字刺痛他双眼,镁粉燃烧产生的烟雾幻化成许多张牙舞爪的怪兽,狰狞着朝他扑来。
他脸色苍白,头脑一阵眩晕,怪兽们愈逼愈近,眼看扑将到他身上,他骇得后退两步,忙用胳膊遮挡,身体后仰,摇摇欲坠。记者们却不管不顾,如同咬住猎物的鬃狗一般,争抢着拥挤过来,试图从他嘴里撕出些劲爆新闻。
小傅瞧见情况不妙,忙扶住师父,努劲儿奋勇向前,从人群里杀出一条路来,护着顾植民钻进一旁等候多时的小汽车里。
翌日,顾植民状若昏厥,被人搀扶着离开法院的照片登上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翡芝不甘心就此认输,趁机搅弄风雨,抓住毒膏一事纠缠不放,直指顾植民此番作态,实乃做贼心虚,舆论一时哗然。
小傅同阿凌想登报澄清当初事情原委,被顾植民拦住——如今二人皆为百雀羚门下,与百雀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情到底是他们做的,还是顾植民做的,并无分别。
至此,百雀羚赢了官司,但负面新闻却甚嚣尘上,名声反比之前更加糟糕,客人们心生顾虑,生意顿时一落千丈。顾植民焦急上火,暂时却拿不出好法子。
就在百雀羚的凄风苦雨里,遥遥海上,一艘法国邮轮逐渐靠近十六铺码头。伴随轰隆的汽笛声,宋北山从法兰西乘船顺利抵沪。这名年轻的医化学者履历华丽,又有名师护持,很快引起相关人士的注意,各大护肤化妆品牌争相邀请他加入,他却全部拒之门外。
有记者专门采访宋北山,询问他对于百雀羚和翡芝配方之争的看法,宋北山却说,这场官司里的洋货和国货,都不是他心里完美的护肤品,所以抄不抄袭,既没什么区别,也没什么意义。
此言一出,引来更多关注热议,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宋北山应付不来,索性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外界纷纷传言,这位宋先生本事高强,脾气更大。
顾植民也留意到这篇报道,他心中颇为认可,自觉两人想法不谋而合,越发想请宋北山出山相助。一来,也可借此转移舆论焦点,平息风波;二来,国货要更好地站住脚,创新才是根本,而他和徐小姐早已决心,不但要做自己的品牌,还要做针对惠及东方女性的新产品,因此更加需要宋北山这般人才。
然而公司陷入低谷,此时去请人,人家肯来吗?顾植民心里没底,但为了公司,为了梦想,无论有多大可能性,他必须要试一试。昔年自己曾帮忙他家逃亡国外,如此渊源,或许可请动宋北山。
徐小姐提醒顾植民,若能得见,万务注意言辞态度,务必尊重他本人意愿,否则有挟恩图报之嫌,失之磊落。
“夫人请放心,只求一个见面机会罢了。”
顾植民于是请岳父大人做中间人,邀请宋北山一聚。宋北山父亲宋教授与已故戴任良为挚友,戴家又与徐家是世交,故此,宋北山回国后曾特意到徐父处打探消息,得知戴叔叔已经仙逝,悲痛万分。因此徐父登门,宋北山倒未谢客。
黄昏将近,余霞成绮,顾植民在家中来回踱步,忐忑不已,徐小姐让他稍安勿躁,又按他坐在椅子上。
又过两盏茶功夫,汽车轰鸣,是徐父回来。顾植民急忙站起身来,只见岳父推门进来,两手空空,脸色不辨喜怒。他赶紧迎上去,尚未来得及探问究竟,徐父回过身去,招手让一人进来。
只见汽车夫从车上取下许多礼包,件件非凡,徐父指挥他将东西一一摆放,然后迎向女儿女婿期待的脸庞。
“小宋只托我转达一句话——大恩不言谢。至于其他……”
他摇了摇头,面上十分无奈。
第五十九章 媒人
初次试探便折戟沉沙,顾植民虽早有预料,闻听消息时仍不免心下一沉。然而细想,昔年旧时,宋北山尚且年幼,兴许对他印象不深。况且运送宋家出去法国,实乃戴任良先生手笔,他只是旁枝末节,微不足道,宋北山如此行事,倒也无可厚非。
夜凉如水,顾植民与徐小姐对月畅饮,互相共勉,昔有燕昭王千金买骨,曹孟德赤脚迎许攸,若能请到宋北山相助,他们便是三顾茅庐又有何妨。
然而宋北山脾性孤傲古怪,寻常人都不放在眼里,他们近身不得,欲求无门。
顾植民思量一番,打算先从外围拢消息,摸清楚宋北山的脉再下手。他四处倩人,终于打听到宋北山有个才女女友,姓苏,两人是法国同学,交往多年,此番一同回来沪上。据来报的人说,宋北山对女友情真意切,情谊甚笃。顾植民琢磨一番,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
苏小姐爱文学,爱社交,顾植民探听到她十分向往白赛仲路62号修道院,心中便有了计较——此间修道院公寓,正是华洋精英和文人雅士聚会的沙龙胜地,其主人弗立斯夫人是沪上知名的沙龙领袖,亦称“花厅①夫人”,她热爱文学创作,造诣不凡,每周都会在家中花厅宴请沪上中外名流,文人雅客,萧伯纳、卓别林、梅兰芳等人都曾是她的座上宾。
因此,能参加一次花厅沙龙,乃是时下上海滩文人的荣耀,苏小姐诚然想去,然而她初初归国,声名不显,想参加沙龙,却苦于无人引荐。
徐小姐听顾植民说起,琢磨以徐家底蕴,弄一张邀请函确实不难,然而为着此等事宜向族长低头,倒还不必,她思虑片刻,拨通了梁銮珍的电话。梁小姐出身大族,又是时尚名流,同花厅夫人有些私交,由她做中间人,再合适不过。
电话那头,梁小姐听得原委,二话不说便应承帮忙,说要亲自领苏小姐参加沙龙。沪上名媛相邀盛会,苏小姐欢心不已,欣然答应,顾植民便借了一辆汽车,亲自接送二人。
汽车开到白赛仲路公寓下,苏小姐扶着头上礼帽钻出车来,梁小姐挽住苏小姐胳膊,言笑晏晏,直让顾植民放心,帧志所托,必不相负,又让他自行回去,不必久等,毕竟沙龙热闹,兴致一起,不知会玩到几点。
苏小姐瞥一眼顾植民,虽然他未曾言明,她却已猜到他此番所做所为何事。她轻笑一声,直言自己承了徐小姐的情,只是若想从她这里突破宋北山,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顾植民原本便没想过让苏小姐从中转圜,只是做一回人情,与宋北山便好相见,只要见面,便有希望,因此他倒并不失望。只耐心等着沙龙宴散。
月色黯淡,星光璀璨,整条街道静悄悄的,只有62号公寓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顾植民坐在汽车里,正欲掏出香烟吸上一口,又想起梁小姐,于是将烟卷放回兜里。
这一等就是许久,直到半夜,花厅才散,绅士们和淑女们谈笑着缓缓涌出,苏小姐携手梁小姐,同一位青年畅聊一路,那青年一身长衫,侃侃而谈,风姿卓然。几人在门口道别,苏小姐掩面而笑,转过脸来,却见顾植民还等在门口,不由吃了一惊。
顾植民连忙下车为两位女士开门,苏小姐望望他,欲言又止,还是坐进车里。
车开到苏小姐公寓楼下,她弯腰同两人告别,又抬头望望天上,玉盘高悬,皓月千里。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苏小姐感慨完毕,挥挥手,进了大楼,消失不见。顾植民琢磨一番苏小姐的话,不甚明白,索性抛之脑后。
事情办妥,顾植民便放出风去,好叫宋北山知晓。又过两日,他觉时机成熟,便亲自登门拜会。站在宋北山门前,他提着厚礼,复又检查一遍,然后揿响宋北山门铃。
房门很快出来应门,闻听他姓顾,乃是百雀羚老板后,脸色露出毫不意外的神色,仿佛早知道他要来。门房也不通报,直接开门让他进屋,自己却回身而去,脚步匆忙,似乎极为着急。
大厅空旷,并无一人,顾植民快步跟上,面上不禁沁出一抹笑容——如此看来,宋北山已然知悉自己对苏小姐的帮助,态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