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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俗雨-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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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郊迎园,易名易主。逢此良辰,赠我爱妻迎灯。
  俗世烟云,唯爱不负。永生永世,千秋万代。】
  再往下看。
  他的落款是:江都故人。
  姜迎灯站在檐下,看着“江都故人”四个字,久久地失了神。
  她挺直的腰背缓缓躬下,有几分承受不住似的,四肢发软,被梁净词稳稳地接住,他也随之望向前几天才请工人打磨出来的完成品,说道:“聊表诚心,喜不喜欢?”
  姜迎灯不可思议,指着问:“这个东西的意思是,这园子是你的了?”
  他说:“万一哪天真成个人物了,给后人提供些研究素材,是不是?”
  她有点想笑,想问问研究你什么?但视线恍惚被“东郊迎园”这四个字吸引去,慢慢地定格在这句话上面。
  “你给怡园改了名吗?”
  说着,不等回答,姜迎灯跨过这道门槛,往外跑去,退到三尺远,仰头看高大的匾额。怪她粗心大意,进门时懒得抬一下头,错过其中的玄妙。
  “迎园”两个大字悬在头顶,梁净词的字迹,笔风利落,镌刻有力。
  “梁净词!你也太有钱了!!!”
  嘴巴被他用手捂住,梁净词笑着把她搂住,好似焦急地要维护自己的清廉。一边侧眸看旁边路过的游人,一边在迎灯的耳侧嘘声劝道:“不说钱,不说钱。”
  姜迎灯今天不想哭,可抑不住心头酸涩,声线凄凄地问道:“爱妻又是什么意思啊?这还没结婚呢,你怎么那么心急。”
  梁净词说:“既然是石头上的字,刻上也就没法改了,只能一步到位,落子无悔。”
  不管后人会如何书写他们的故事,姜迎灯也不愿思考这些,她现在只想一直一直抱着他。
  梁净词说:“用你的名字命名,自然jsg是给你买的。等你哪天有心情,去把转让的手续办了。”
  姜迎灯忙摇头:“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你们这儿的园子,我留着做什么。除了为你,我还能闲来无事到这儿赏花?”
  她不说话,闷在他怀里,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迎灯。”
  “……嗯。”
  “要不要嫁给我?”
  耳畔传来这样轻淡的一句问,迎灯微愕,被他拨起下巴,梁净词看着她苍白小脸上缀着的那双杏眼,他又郑重地唤她一遍:
  “姜迎灯。”
  “要不要嫁给梁净词?”
  装戒指的丝绒盒被打开,迎灯敛目,看见里面躺着一颗晃眼的钻。
  “要。”她点着头,应一声。
  梁净词浅笑:“答应了,就一辈子不再分开了。”
  姜迎灯点头如捣蒜,无比响亮道:“要!”
  她忙不迭伸出手去,意思是快给我戴上!
  梁净词摸了摸她纤长的指骨,动作轻缓,为她戴上戒指,随着钻石被推到底,她听见了长长的檐外迫近的雨声。
  天地之间,飞花落雨。
  别人求婚买戒指。
  梁净词还给她陪了一座园林。
  “迎迎,我爱你。”
  故园烟雨,满山潮雾,旧日愁情,如一地狼藉的残花,年年知为谁生?
  可这世上本没有绵绵无期的雨,再心酸难捱,总是要等,等云销雨霁,等风和日丽,等苦楝变老,等至死不渝的纷飞玉兰,洒满廊间飞檐。
  等一句落子无悔的我爱你,让江都城里飘零半生的絮,终又落定在他的肩上。
  迎灯踮起脚,迎接他的亲吻。
  她说:“我也是。”


第72章 C28
  这场薄雨很快就下完了。
  古城秋意浓; 走在森然殿阙之下,姜迎灯觉得衣襟微湿,冷气砭骨。梁净词握着她的手腕; 将她藏进风衣。
  梁净词想得周全,还给她订了玫瑰。夜里回酒店; 中秋的月浮出一道虚影; 姜迎灯把脸埋在花束间,玫瑰的色与她的红衫很衬; 绯色的面颊与这玫瑰也很衬。
  “喜欢吗?”他问。
  姜迎灯开心地点头; 露出孩子气的天真模样:“我初恋第一次送我花就是这个,想起好多和他的往事。”
  “初恋?”梁净词问,“很有品味的男士。”
  她收敛笑意; 故意说:“才没有,他就是想敷衍了事,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 就只知道送花。”
  “是么。”
  “对,其实对我一点都不上心; 就是想法子打发我呢; 而且平常也不稀得来见我,都要我主动找; 比皇帝上朝还忙。”
  梁净词听得很沉重,声音漫漫喊她,“姜迎灯。”
  “……”
  “挤兑谁呢?”
  姜迎灯懒得搭腔,饶有兴趣地品味起她的戒指和花。
  梁净词坐在落地窗前看天上; 等乌云散开; 圆月如玉盘摇挂天际,他看一眼软在床上的姜迎灯; “来赏月。”
  梁净词饶有兴致地说:“今儿月亮不错。”
  姜迎灯坐在他怀里,狭小的方块凳,她不占地方,端端坐在他腿间。足尖点地,昂首望天。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江都过过中秋节了。虽然月亮只有一轮,都是一样的,但是心里的月亮不一样,对吧。”
  她触景生情,柔柔地说。
  梁净词听得没过心,手碰在她腰间,上身红色的羊绒开衫,随她搂住他脖子的动作而腰线移位,男人微凉的指就有意无意地点在那里,掌心顺势便贴在牛仔阔腿裤的收腰处。
  姜迎灯见他不语,懵懵看过来。
  梁净词没回答她的话,却道:“一起洗澡。”
  她愣着,往下扯一扯衣沿,一时没反应过来,音色讪讪:“在哪里?”
  “浴缸里。”
  梁净词不动声色地挑着她衣扣,面色坦然温文像是在赏月般雅致,丝毫没有欲行不轨的浑浊。
  “不要。”
  姜迎灯摇着头。
  “不要什么?”
  “不要和你洗澡。”
  他唇角轻扬:“脸皮真薄。”说这话时看着她,似是要把她这薄薄脸颊看穿。
  梁净词没强求,但三言两语磨了会儿,迎灯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百叶窗叶片倾下浅浅幅度,氤氲的雾气里也能赏月。
  也有更适宜宣泄爱意的事情要做。
  他说有水助兴会更好。
  姜迎灯就在余下的时间里品味这句意味深长的“好”。
  滔天的热浪里,没有了支点的人,被紧扣着柔软筋骨,勉勉强强才不零落,松叶般的帘影落在肩头,随之规律地晃,一阵疾风呼啸卷来,煽得叶片凌乱,也叫她心间共振发麻。
  心甘情愿为他落入危险的境地,在最后一片风平浪静的海域,小舟缓缓地归了港。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视线里是她斑驳的唇与凝着水珠的肩膀,梁净词忽然想起了这一句话。
  他还是理智很多,抽神也快。等姜迎灯疲惫地穿好浴袍,地面的衣物已经被拾取干净。不等她恢复精神与体力,梁净词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提着人,便走了出去。
  “去见一见爸爸。”
  过后在床上,梁净词忽然说道。
  姜迎灯拨弄着还有些潮湿的发梢,“你呢?”
  梁净词考虑过了,他是认为姜兆林大概率不是很想见他,头一回两人一起去,怕难免会尴尬,倘若要迎灯去通知一声,还能给他点承受的空间,于是道:“去跟他说一说情况,我就不见了,省得真挨揍。”
  姜迎灯要给他稳重儒雅的爸爸正名,不忿地掐他的腰:“他不会打你的!”
  梁净词慢慢地笑,“上一回看见我,就看着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把我大卸八块,我那会儿还没寻思明白。”
  “……”
  想起自己几年前写的那封信,姜迎灯也展不开愁眉,改了口说:“是哦,我爸爸肯定恨死你了。”
  梁净词深深望着她的眼,从枕下摸来一本诗集。
  她的《流俗雨》,回到她的手中,书页被他保存得很好,角角落落都工整无比,崭新如故。唯独埋在字句里的五个字,当年被她小心翼翼用铅笔圈住,却又被时光擦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只剩一点浅浅的痕。
  梁净词轻轻捏她颊肉,温柔地笑:“你的愿望实现了。”
  “好傻气,”姜迎灯笑着,眼角却湿湿的,“好像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把你的名字藏在我的诗里。”
  他不以为然说:“很浪漫。”
  又自嘲道:“可惜有人不懂浪漫。”
  姜迎灯深表认同地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我那个初恋!”
  梁净词不否认地笑着,视线落在她封面的字体上。
  他喜欢这个名字,再问她一遍,是什么意思?
  流落到俗世的雨,本是不通人情的天外物,与人间的风雾纠缠,也有了荡气回肠的故事。
  梁净词又问,这里的雨指的是什么。
  “你就是我心里的雨。”
  诗集落地,她再拾起,书的扉页巧妙地显现,他潇洒有力的字迹——我与迎灯百年好合。
  “雨停了。”他回答了一句。
  好似在说窗外,也好似、是在擦干她的心。
  再泪水干涸之前,这一次是姜迎灯,先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了。
  吻落在他滚烫的唇上,梁净词也垂首迎合,将她腰扶住,侧身就把迎灯欺在了身下。
  红绡帐中,攒满柔情的软榻之上,为爱恨沉湎的钝痛,砭骨的心酸过往,在明日来临前,都成灰飞。
  搁在枕边的书页,被屋顶吹出的暖气一页页后翻,轻飘飘地定格在某处,随几番云雨一同入了梦。
  红烛夜游,黄粱共枕。我是飞不过沧海的蝴蝶,甘心为你撞进这浊世红尘。
  …
  来江都一趟,没遇上裴纹,但姜迎灯去见了姜兆林,父女俩分别太久,竟也慢慢显现出一点生疏无言的别扭磁场,姜兆林固然想念女儿,但她的世界千变万化,后来几年,她学会报喜不报忧,他从信里感受到的,都是经美化过的生活状态,他压根不知道从何问起。
  寥寥说了些嘘寒问暖的废话,只言片语里揪出几句重点——
  “爸爸,我要结婚了。”
  “是和喜欢的人吗?”
  她说:“和梁净词。”
  监狱的光影太暗沉,加上姜兆林又在那一刻低了头,姜迎灯判断不出他的心中所想,只隐隐见他点了点头。很浅淡的动作,二人之间,辛酸都在不言中。
  姜兆林给了她一个好消息。
  他的减刑申请下来了,预计提前两年出狱,姜迎灯粗略算了算时间,估计也就明后年的样子。
  末了,她欣慰地笑了笑说:“我们在家等你。”
  姜兆林闭着眼,频频点头。
  …
  再回江都,一眨jsg眼,已入冬。
  今年公司收成很好,拍的几个短片都很出圈,年轻人有年轻的想法,能满足到同辈人的情绪,虽然创作内容还是过于高雅脱俗,很难收割到下沉市场的流量,但在赛道饱和的情况之下,能做出脱颖而出的创意也是独一份的优势。
  姜迎灯很满足自己的现状。
  她有时忙碌到闲不下来,体会到梁净词当年恋爱时连接电话的工夫都没有的那种焦灼,偶然一瞬放空自己,看向灰扑扑的窗外。
  忽的想起曾经一些贴耳的宽慰,在多年后的瞬间,还是会精准地将她击中。
  因为家里人当老师,所以姜迎灯也被旁观者定义过人生。
  他们说她就是天生适合做老师的,文静,秀气,有才情,有想法。
  所以她一直也这么认为,可是某一天,这条路被生硬地堵上。
  她晕头转向,觉得人生迷雾重重。
  直到有人出现,并告诉她,生命是自由的。
  你并不会被某种人生规则框定在原地,那些没尝试过的路,崭新的可能,也一定是精彩的。
  回首看才发觉,给她勇气和力量的人,早从一开始就陪着她了。
  姜迎灯抱着一大桶年薪奖,兴高采烈地清点着,说:“今年我想回去过年。”
  梁净词说行,又想着:“元宵也到了,今年你生日能一块儿过。”
  提起这个,姜迎灯手顿住,直言道最怕直男的惊喜,让梁净词如果有买礼物的想法,一定提前和她通气,他那会儿只是散漫地笑着:“怎么会,我又不是你那个不解风情的初恋。”
  有一些人,茶起来连自己都骂。
  姜迎灯觉得好笑,就姑且信了他这么一回。
  小宝快被学业逼疯了,在家里跟裴纹大战几回,那日回裴纹的住处,姜迎灯还没迈进门口,遥遥就听见小宝在扯着嗓子叫嚷。她这个婶婶和妹妹都不是嘴软的人,吵起来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闹离家出走,“砰”一声门被摔上,小宝匆匆往外跑,却在拐角撞上一个胳膊。
  小姑娘满腔怒火在抬眼的那一刻平息,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高个子男人,因为差点踉跄,她的手臂被对方稳稳地搀扶一下,裴小宝转怒为喜,秒变星星眼,在脸上一秒演完了五味杂陈。
  “我记得你,姐夫!”
  梁净词缓缓一笑,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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