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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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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笑笑:“儿子当然是觉着娘最好,也最听娘的话了,是不是。”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儆儿,你能不能,向娘起个誓。”

    朱儆忙问何事,琉璃咳了数声,才哑着嗓子道:“你向朱家的列祖列宗起誓,你会善待明澈跟明德,绝不会为难他们两个。”

    朱儆猛然一颤:“您、说什么?”

    琉璃力气不支,低低道:“有些话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只是母后再糊涂愚蠢,却也知道,为人绝不能昧了良心,你容不下范垣,有你的道理,我不怪你,可却不能无动于衷,我上辈子对不起他,这辈子……又害了他,如今只能亲自去跟他赔礼了。”

    “你、你说什么……”朱儆睁大双眼,过了会儿才总算反应过来,失声叫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琉璃笑望着朱儆道:“儆儿,你已经长大了,事事自有主张,已经不需要别人为你操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澈跟明德,他们毕竟还小呀。你、能不能答应我,会把他们两个当成至亲一样友爱相待,不许、绝不许害他们!”

    朱儆叫道:“母后!”

    琉璃反握住他的手,枯瘦微冷的手正在发抖:“答应我,不然的话,就算我去了黄泉底下,也终究不得安生!”

    ***

    这日,郑宰思护送少年皇帝回宫。

    一路上朱儆始终一言不发,只在望寝殿而行的时候,朱儆问道:“之前从扬州传来的消息,真不真?”郑宰思道:“回皇上,派去的人还未回来,不过依我看来,那尸首未必就是范垣。”

    “是吗?可有何凭据?”朱儆回头。

    郑宰思苦笑:“皇上恕罪,并无凭据,非但没有凭据,据送上京来的那几件遗物看来,却的确是范垣的无疑。只不过臣觉着,范大人……不至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外地殒了性命罢了。”

    朱儆拧眉,喃喃道:“原来只是猜测。”突然又道:“这消息朕已经严命封锁不许外漏了,怎么她却重病的这样厉害,是不是也从哪里听说了风声?”

    郑宰思道:“皇上虽下令噤声,但那些东西一路从南边送上京城,中间难免有消息不密的时候……”

    朱儆沉默,继而道:“但若如你所说,范垣并没有身死,那怎么这么长时间他都不见露面,如今纯儿生死一线,也不见他的消息,难道他竟能忍心至此?依我看来……以他的性子,只怕除非是真的死了,不然的话……”

    郑宰思叹道:“皇上说的也不无道理。也许,是真的凶多吉少。”

    两人说话间,内阁徐廉从外而来,自从范垣失踪,徐廉便从次辅被擢升为元辅,也算是众望所归罢了。

    徐廉上位之后,陆陆续续提拔了几名自己的心腹,以及素日来看好的人才等,比如郑宰思便入了阁,而养谦也荣升为翰林学士。

    徐廉上前行礼,因见皇帝面有戚然之色,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徐廉却十分精明,依旧泰然自若,谨慎小心之状。

    只说了几件内阁亟待要办的事,请了朱儆示下便自去了。

    ***

    三日后,是个阴云密布的黄昏,城门将关闭的刹那,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马不停蹄,沿着官道一路绕山转水,走了两天,便停在一个芦苇丛生的渡口旁边。

    车内,明澈早按捺不住,率先跳了出来,又把明德接了下地。

    两个小孩站在马车旁边,打量着周围,见湖面上水鸟翩飞,路两边古木掩映,芦苇荡中依稀有几间房屋若隐若现。

    而在不远处,停着一叶扁舟,随波摇曳,舟上似乎还有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手中握着一根竹竿,鹅毛浮标被水底的鱼儿啃咬,在水面上一上一下的飘动,十分自在悠闲。

    明澈忍不住叫道:“娘,你快来看,这是什么地方?”

    车帘子一动,是琉璃慢慢地挪了出来,她的脸色仍有些憔悴,只是精神要比先前看起来强了好些。



    第157节

    

琉璃靠在车厢边上,嘱咐:“你们两个不可乱跑。”

    明澈本急不可待地想去一探究竟,听了这话,只得乖乖地立在原地。

    琉璃叹了口气,扶着车门,正要下车,突然听到明澈叫道:“那是……”

    原来先前那垂钓的小舟不知不觉中已经靠拢了岸边,而那垂钓的“船夫”也缓缓站起身来。

    琉璃抬起眼皮随意一瞥,但就是这一眼,却仿佛叫人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了。

    那船夫一身蓑衣,却掩不住高挑的身形,依稀还看着有几分眼熟,而当他慢慢抬头之时,也露出了斗笠底下的容颜。

    先映入琉璃双眼的,就是那双梦萦魂绕,无法淡忘的凤眸。

    第121章 完结

    在琉璃所乘的那辆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远的时候,京郊十里高岭上,有一人手牵白马,凝目望着马车扬尘,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郑宰思仍是无法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从这一刻起,他终于跟心底那个笑容纯真而明媚的女孩子……一刀两断了。

    多少年了,她早就不再是原先的陈琉璃,可对郑宰思而言,他,却仍是那个阴冷的冬夜,缩在巷子角落里半醉将死的有家难归的浪子。

    他一直都在等待着那个丫头的回眸一笑,然而兜转来去,她却终究只属于别的男人,他始终一点机会都得不到。

    直到马车消失在眼前,郑宰思才转身,踯躅地牵着马儿往回。

    也许他该欣慰,他虽得不到一个女子,却得到了常人望尘莫及的权柄。他所有的不仅是现在,还有那个人交付给他的,锦绣而不可限量的将来。

    ***

    关于琉璃跟范家两个孩子的凭空消失,京内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范垣并没有死,暗中把娇妻爱子接了出京,逍遥天下去了。

    也有人说,范夫人因为思念过度得了重病,一命呜呼。还有人说琉璃并不是病死,而是他们一家子都给皇帝暗中“灭口”了。

    稀奇古怪,诸如此类。

    这件事在京内沸沸扬扬地传了半个多月才消停,并没有人格外留意,吏部尚书郑宰思同几个亲信随从悄然离京,不知何往。

    又过了月余,郑宰思回京后,换了朝服进宫。

    御书房里,皇帝正在亲阅奏折,没了范垣在跟前,也少了许多的指手画脚,徐廉是个谨慎老成的人,行事多会顺从皇帝,虽偶有不同意见,却极少出声反驳。

    朱儆觉着舒心,就像是原先缩在巢里的雏鸟,原先只能乖乖地呆着,等老鸟把捉到的食物塞到嘴里,老鸟给喂什么就吃什么,极少有挑食的机会。

    现在,他的羽翼丰满,可以肆意翱翔,随心所欲,要“吃”什么就“吃”什么,荤腥不忌。

    但极度的舒心之余,又似少了些什么,偶尔心里会觉着空落落的,下意识盼着有人在耳畔指点:“皇上,不可操之过急。”或者“皇上,如此行事大为不当。”

    当初深恶痛绝的那些絮絮叨叨地言语,不经意里会在耳畔出现,每当这时候,朱儆都会歪头看一看,以为那个人还在身旁,一脸清正肃然地凝视着他,似在挑自己的错儿,刹那间让朱儆的腰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生恐看见对方责备的眼神。

    但是不可能了,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再在身边了。

    就如同他深深眷顾的母后,始终是再也不可能如她说过的那样“长长久久陪伴身边”了。

    微微走神。

    直到看见郑宰思进门,朱儆才恍若无事地垂了眼皮。

    “有消息了吗?”朱儆问道。

    郑宰思跪地:“请皇上恕罪。”

    朱儆蹙眉看向郑宰思:“还是没有消息?”

    郑宰思道:“臣去了苏杭一带,仔细侦寻,并没有夫人等的线索。”

    殿内沉默,半晌,朱儆才说道:“如果是她一个人行事,决不至于如此缜密,无懈可击似的……一定是他。”

    说到“他”,语气微微重了些。

    郑宰思当然知道朱儆指的是谁,道:“皇上觉着他没有死?”

    朱儆站起身来,他走到桌边,望着郑宰思道:“朕原本就在怀疑,只是……上次纯儿病重他却并没有现身,所以才放松了警惕。如今看来,不过仍是他故布疑阵罢了,哼,他还真狠得下心,纯儿病的那个样了,他居然还能稳坐钓鱼台。”

    郑宰思拧眉:“是不是要通缉,或者命人暗中搜寻捉拿?”

    朱儆并没有回答,只是来回踱了几次步。

    郑宰思又等了半天,朱儆才说道:“不用了。”

    这个答案,出乎意外。

    像是要解决他的疑问。朱儆道:“他藏的这样深,等闲是找不到的。另外……罢了,朕也不想再计较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手势很轻,语声却重若千钧。

    殿外陈冲道:“皇上,永福宫那里说小皇子啼哭不止。”

    朱儆听了这话,便迈步出门,径直往永福宫而去。

    还未进门,就听见小孩子厉声啼哭,朱儆匆匆进内,却见乳母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子,正百般哄劝却无效。

    朱儆忙走到前,亲自将小孩子接了过来。

    不知为何,才入了朱儆怀中,那哭的满面涨红的小家伙,竟缓缓停止了啼哭,含泪的两只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朱儆对上小孩子无知无邪的双眼,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这孩子年幼,不管闹得多厉害,只要给他抱住,就会立刻安静下来。

    记得琉璃说过,当初的儆儿,也是闹脾气闹得厉害,只是要给琉璃抱着才肯乖乖入睡。

    想来这孩子的脾气是随自己的。

    但是,他自己却永远都回不去靠在母亲身边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突然又想起那天,琉璃病重,他同郑宰思去范府探望时候,琉璃所说的话。

    自从知道范府人去楼空后,他自然是震怒非常。

    因为他深知这背后一定跟范垣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范垣并没有死,只是在暗地里谋划这些。

    但是在盛怒之后,他迅速的冷静下来。

    范垣昔日的苦心教导,其实并没有白费。

    先前有关范垣的种种流言遍地漫天,比如范垣身死之事,也传的极盛,却无人破除,可见范垣是铁了心的死遁。

    那就是说,范垣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其实,就算没有琉璃这回事,渐渐长大的朱儆,也未必会容得下范垣。

    最好的法子,是不再出现。

    不愧是他的老师,很知道他的心意。

    想来,当初跟南安王的和谈,也早在范垣的意料之中了。

    不然,在南安王跟皇帝密使的两面夹击中,范垣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可是……逐渐冷静下来的朱儆,却没有了恼怒,相反,暗暗地竟松了口气。

    范垣没有死。

    他不用太过愧疚。

    而母后也不必再去跟他赔什么礼了。

    如今,就算不为别的着想,只想想他的母后……纵然是不在他跟前了,至少,要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就如那次明澈跟他说过的。

    母后虽不在身边了,但至少母后还在。

    这就是最重要的。

    怀中的小皇子突然向着他破涕为笑,挥舞着嫩嫩的小手。

    朱儆望着小孩子的笑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点惋惜:自己的孩子,母后……却没有亲自抱一抱,没有三代同堂,实在是有些遗憾的。

    秋去冬来,复又到春暖开花的时候。

    太湖畔桃李争春,簇簇绯红,犹如红霞一片,点缀的山河格外婀娜秀丽。

    湖上有打渔人家,时不时扬手撒网,又有渔歌晚唱,袅袅悠扬,别有一番韵味。

    鼋头渚的广福庵中,徐徐走出一堆人,为首一个,却是位极俊美威严的青年公子,长身玉立,手持一柄泥金折扇。

    此人生得凤眸龙睛,器宇非凡,只是眉宇之间仿佛含有一丝忧虑,出了庵门,便放眼四顾,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这青年不是别人,却正是皇帝朱儆。

    在朱儆身后,一名老者微微躬身道:“公子,香也烧了,您的心意菩萨自然会领会。如今时候不早,咱们还是回客栈吧,明儿一早还要动身回京呢。”

    这说话的老者,头发花白,精神还算好,下颌无须,却是乔装改扮了的陈冲。

    朱儆垂了眼皮:“天还没黑呢,再走一走。”

    他在苏,扬,会稽,梁溪等地走了六日,捕风捉影,一无所获。

    却仍恋恋不舍,一路从广福庵走到了会仙桥,站在高高地桥顶,放眼四看。

    夕阳的映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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