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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令堂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有如此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正是这个道理。”许昀在一旁点着头附和着侄女。
许明意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家二叔。
她似乎也没同二叔说过偷听的细节啊,二叔什么都不知道,在这儿瞎附和什么呢。
察觉到侄女的视线,习惯事事附和侄女的许昀反应了过来,不由在心中轻咳了一声——大意了。
乔添哪里知道好友的不走心,但也只是点了头,而没有说太多关于母亲之事。
这到底只是家事,同现下他和许姑娘正在商议的正事无关。
商定好了之后,乔添本欲告辞而去,但在许明意的提议下,还是留下用了午饭,并喝了些酒。
以致离开镇国公府的大门时,面上醉意颇深,倒也果真像是被终日浑噩度日的好友拉着一起饮酒堕落的模样——喝酒容易上脸,也是有好处的。
……
次日,许明意是随吴恙一同出的城,打着的是去城外吴家庄子避暑的幌子。
她前两日才出城上了香,自不好故技重施,倒也可以寻个其它借口,但若只她自己且罢,可吴恙也是要出城的,二人短短数日里两番一前一后出城,同样容易招人注意。
而扮作他的随从就方便的多了。
许明意跟着吴恙骑马出了城门的这一刻,一辆平日里许明意出门惯乘的马车也驶出了庆云坊。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向长公主府的方向。
昨日玉风郡主使人送了帖子,邀许明意上门来品她新得的好茶。
但许明意觉着,品茶不过是个幌子。
毕竟她才听说,好友前两日刚收了个新的面首,所以究竟是要同她显摆什么还说不好。
身穿浅杏色细绸薄衫,碧水绿裙的少女头戴幂篱,微微提着裙角,自油壁车上踩着脚踏而下。
“姑娘当心。”阿梨在一旁本想伸手去扶,但少女动作利落,根本无需她扶。
早有侍女在等着,见了主仆二人,上前行礼罢,便将人请去了玉风郡主院中。
“大热的天儿戴什么幂篱啊,是怕晒黑了去?”玉风郡主嗤笑一声,道:“许昭昭,往日也没见你这般细心过,有了吴好看,倒果真不同了。”
说话间,已上前两步,抬手就将好友头顶的幂篱掀了去。
“……”
玉风郡主一怔之后,飞快地将手收回,眼底现出惊骇与防备来:“……阁下是哪位?!”
云六沉默未语,他真的不是太想说话。
“郡主莫怕。”一旁的阿梨将前因后果说明:“我家姑娘今日有事出城去了,但不欲叫人知晓,所以才让云六叔假扮而来,用以掩人耳目。”
而不得不说的是,那日在慈灵寺中她后来教给云六叔的那些细节,云六叔嘴上说着别烦老子,实则却偷偷学了个十成——从下马车到一路走来,那股子神韵派头简直像极了姑娘,叫她在心底屡屡直呼内行。
要么怎么连郡主都没发觉呢?
她就说嘛,云六叔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玉风郡主听得脸色颇复杂。
许昭昭也是够可以的……
真要假扮,好歹也找个丫鬟?
但转念一想,寻常的丫鬟,尤其是没习过武的,还真扮不出她身上那股子飒爽劲儿来。
这般想着,玉风郡主不禁打量起了面前的大叔。
真别说,这位的身形,的确同许昭昭颇为近似,幂篱一遮,还真能混淆几分视线。
且长相也称得上清秀,脑袋轮廓漂亮圆润,脸足够小,五官也足够精致,可谓骨相上佳。
见面前的玉风郡主眼中露出了不加遮掩的欣赏与满意之色,云六的脸色顿时更为紧绷了。
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饭碗多的已经要端不过来了,可万万不缺长公主府这碗!
……
天色将暗之际,许明意和吴恙与暮色一同抵达了凤鸣县后山。
488 恋爱脑竟是他自己
二人在后山前下了马,往乔必应坟地所在之处走去。
乔添还未到。
“这般时辰乔先生应当刚从私塾回到家中不久。”许明意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道:“咱们再等等。”
乔添无意惊动家中母亲,料想应是会陪着乔母用罢晚食之后再寻机会过来。
吴恙点头。
跟来的天目蹲在高高的树枝之上,倒是已经将望风的姿态摆好了。
如此等了约有近两刻钟的工夫,待夜色已浸满整座后山之际,总算有脚步声隐隐传来。
天目尽职地叫了一声。
然而这叫声一起,却是立即惊得山中飞禽尽出。
“……”小七默默看了蹲在树枝上的大鸟一眼。
天目这风把的真还挺张扬的……
似乎也觉得自己大意了的大鸟已抬起一只翅膀捂住了长喙。
来人正是乔添。
他手中提着一盏风灯,闪动着的灯火映照下,可见脸色不是太轻松。
——任谁来干掘父亲的坟这种事情必然也都是轻松不起来的。
“许姑娘……?”
“乔先生,是我。”作小厮打扮的许明意拱手向他施礼。
看着扮相无可挑剔的少女,乔添压下心中愕然,将风灯与手中之物放下后,抬手还礼道:“乔某来迟,让许姑娘久等了。”
“无妨,我们也是刚到不久。”
“不知这位公子是……”乔添看向许明意身侧之人,那少年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俱是出众无双,叫人想忽视都是难事。
“这是我的一位好友。”许明意代吴恙作答道:“此番出门意在掩人耳目,便托了这位朋友相帮——乔先生放心,皆是可信任之人。”
听她这般介绍自己,吴恙亦不多言,只拱手向乔添一礼,算是打了招呼。
许明意未提及吴恙姓名,乔添也并不多问什么,虽心中略有猜测,但也未表露出分毫,只是还礼而已。
既然人都到了,许明意便转头看向吴恙:“让人动手吧。”
吴恙点头,正要吩咐下去时,却听乔添道:“……且慢!”
见二人向自己看来,乔添眼中现出苦笑:“还请容乔某先给家父敬杯酒——方才乔某靠近此处时,忽见山中惊鸟顿出,想来应是家父或神明有怪罪之意……”
神明……怪罪吗?
许明意和吴恙默默对视了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
乔添在坟前跪身下来,将带来的那坛酒打开,缓缓倒在坟前,随着他的动作,有浓郁酒香在四下浮动开来。
“父亲,今日实为查明您当年真正的死因而来……儿子知道,您不愿儿子深挖这些旧事,但身为人子,绝无明知生父之死另有内情而置之不理不顾的道理。父亲若当真要怪罪,还请将责罚降在儿子一人身上,待来日泉下相见,儿子再同父亲赔不是……”
说着,垂首叩了三记头。
起身后,抬手向那四名身穿黑衣手中持铲的随从道:“劳烦诸位了。”
长铲没入坟中的一瞬,乔添的心便紧绷着提了起来。
许姑娘说,他的父亲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理智告诉他不可报太大希望,但他昨夜仍是为此一夜未眠。
而这究竟是不是虚无的幻想,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接下来,他的视线不曾有一刻离开过那座坟。
那些看似做寻常随从打扮模样的人动作利落且极快,一铲铲下去,坟渐渐被挖平,继而再挖出深坑来。
直到有铁铲触及到棺木的声音响起,几人方才放慢了动作。
如同水落石出一般,随着周围的泥土被剥离,一具棺材慢慢现出了完整的轮廓。
棺盖被掀起的一瞬,乔添握紧了手指。
他无比希望棺内是空着的……
然而所见并未能如他所愿。
已有腐朽迹象的棺木中,一具已成白骨的尸首静静地躺在其内,白骨身上穿着的是早已辨不清原本颜色、像是遭了多年虫蚀而破烂不堪且干硬削薄的寿衣。
乔添闭了闭眼睛。
这件寿衣是当年他亲自替父亲换上的。
还有此时父亲身边的那些陪葬,除了一些父亲生平喜爱的玉器之物外,另有一卷卷医书,这些都是他亲眼看着被放进去的。
一旁,吴恙正欲让人下去察看时,却见身旁的许明意已经取出一方白色面纱系上,另还有一双手套在。
昭昭这是要亲自下去?
见她果真要下去,而那坑挖得颇陡了些,吴恙忙扶住她一只手臂,带着她跳了下去。
许明意不由转头看他。
吴恙:“我陪你。”
虽然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很需要他陪。
许明意点头,并另取了一方面纱出来,抬手替他系上。
尸首已下葬十八年余,若论腐烂之气自是几乎没有了,但戴上面纱乃是此中规矩,自有其讲究在。
多年未见光的尸首,除却阴阳需相隔的说法之外,或还滋生有其它对活人有害之物。
吴恙由她替自己系上面纱,二人本就离得极近,她这般抬手环在他脑后,更是使得距离近在咫尺,他嗅得面纱之上有着草药香气,而她动作很快,三两下便已系好。
看着向着棺中尸首抬手施了一礼,道了句“多有得罪”,便弯身伸手检查那尸首而去的女孩子,还有些沉浸在方才系面纱的动作中未能完全回神的吴恙,不禁默默有些惭愧——恋爱脑竟是他自己。
这当真是他以往从未曾料到过的……
许明意伸出手的一瞬,几只多足爬虫从那具白骨黑黢黢的眼眶中受惊游走而出。
女孩子面不改色,继续察看着。
随着她的动作,吴恙也在留意着尸骨上存留的痕迹,连接头颅的脊骨显然是被折断过,但若有懂行之人仔细观其断裂的痕迹,有一点不难发现……
“这具尸骨的主人,并非死于自缢。”片刻后,许明意笃定地道。
吴恙点头:“没错,应是被人拧断了颈骨而亡。”
什么?!
上面的乔添闻言眼神大变,又上前一步,已是来至了坟坑边沿。
可他父亲当年分明就是自缢而去的!
“许姑娘可看清楚了吗?!”
489 更大的秘密
“不会错。”许明意伸手掀起那寿衣的下摆,几乎是堆砌着的衣摆被掀离之后,露出了一对森森足骨,似有所指地道:“这寿衣裁剪得似乎也并不合身——”
乔添下意识地摇头。
不……
父亲的寿衣并非是不合身的,因父亲当年是在太医署中自尽,故而后事也有宫中之人在参与,一应丧仪所用之物,多半都是宫中安排,他记得这身寿衣也是宫内命人赶制,做工用料皆是上乘,细节上也花了心思。
而此时,根本不必再看这寿衣合身与否……
端看那足骨的位置,便足以让他看出端倪了!
他父亲身长足有七尺余,头脚几乎要抵住棺木,即便人死后皮肉消腐而去,但面前这尸骨显然不足七尺……!
但……这会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吗?
他常听人说,幼时所见长辈,总觉是高大的,而待自己长大之后,方才觉得那些高大如山的长辈,似乎同记忆中全然不同了……
乔添的神思此时甚至是有些混乱的。
但他的视线很快再次捕捉到了重点。
那具尸骨的左手之上空空如也——而他分明记得,父亲离世时,母亲曾将一只金镶伽楠香木嵌寿字镯,套在了父亲的左手手腕之上。
左手没有,再看其右手,亦是空无一物!
乔添当即顾不得许多,撩起长衫下了坑内。
他在那棺木中仔仔细细搜找了一番,皆不见那只镯子的踪迹,口中不由喃喃道:“不对,那只镯子我绝不会记错……”
身高会因记忆过于久远而产生偏差,但这等实物却不同!
是招了盗墓的贼人吗?
可这棺中其它陪葬之物分明都在,这些玉器中不乏贵重之物,若是盗墓贼来过,岂会只拿走一只镯子?
听出他话中之意,吴恙道:“衣物方便更换,但贴身的镯子……或许就没有那么细心了。”
更换?
乔添的脸色泛白,心中有混杂却剧烈的情绪在涌动着:“公子的意思是……在家父下葬之后,有人暗中换走了家父的尸首?”
吴恙:“现下看来,应是如此。”
刚下葬的新坟经挖开过再重新埋起,并不会留下过于可疑的痕迹。
乔添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但一时仍不敢纵容心中的希望滋生过旺,他看着那棺木中的尸骨,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企图从他人身上得到最后的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