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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听然也不怕，他梗着脖子，抬着头看他爸。
不知道为什么，两年没见，总觉得他爸矮了点。
白头发多了点。
但是凶巴巴要揍人的样子，还是很讨人嫌。
徐妈妈虽然病弱，看着像风一吹都倒的西施，但是现在下意识站出来维护徐听然的样子，像极了母鸡护崽，半点也不犹豫。
“徐怀荣！孩子两年前被你打走了！现在才回来！你又要打，是不是！”
“那你先打我啊！”
徐妈妈跟人吵架的时候，大声说话的样子都带着几分病气。
徐听然心疼他妈，反手把徐妈妈往身后扯，自己毫不示弱地冲着徐怀荣喊，“你打我啊！”
“你把我打死算了！”
沈菏妆还瘫坐在地上，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心下嗤笑。
这剧情也没有比她的好到哪里去。
演戏的人成了看戏的人，看戏的人变成了台上客。
徐听然是个倔骨头，他爸也是脾气硬的，跟一块钢板一样，现在两个人彼此踢到彼此，都不退让。
“你打我啊！”
付小西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诧异。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被人主动提这种要求。
也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认真做饭打扫卫生的可以算得上是贤惠的徐听然哥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他的身上有一根引线，平时不会被点燃，但是遇到徐怀荣，别说引线会被点燃了，就连浑身顺不拉几的骨头，都要反过来了。
眼眶里都泛着红，带着血丝，声嘶力竭地喊：“徐怀荣，你有本事打死我啊！”
付小西想冲上去做点什么，但是付云佳一把拉住了她。
这两个男人动起手来倒没什么，付小西这么小一个小孩子，跑过去，拳脚一个没长眼睛，就全往她身上招呼了。
付小西瞧着妈妈摇头，往前冲的心思歇了片刻。
徐怀荣听了徐听然那句话，冷笑一声，“怎么？你是觉得老子打不死你？”
徐怀荣越说越来气。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你以为自己是街边上的街溜子小混混吗！”
“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打游戏！还看什么，什么动画片！追动画片偶像！”
“你以为你多少岁？！”
徐怀荣一伸手，抓住徐听然的那搓干枯的黄毛。他的头发其实长出来了，现在就是青黄不接的样子，一半黑的，一半黄的，徐怀荣打他进来第一秒，看见他这头发，心里就不高兴。
“你看看你自己！这什么啊！”
徐怀荣这么一拉扯，徐听然锁骨处的纹身也露了出来。
黑色的一小块。徐怀荣一眼就发现了。
“你还去纹身了！”
徐怀荣真是要炸了。
“你这孩子，出去两年，怎么好的不学，光学坏的了？”
徐听然反手把领口拉起来，挡住父亲的视线。
“对！”面对徐怀荣的质问，徐听然已然是破罐子破摔。他一把推开徐怀荣，用力无比，这猛然一下的推动，让徐怀荣触不及防，他往后踉跄了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听然。
当年那个只能被他按着揍的小孩，现在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徐听然语气凶狠，就像是一头凶猛的猎豹。
“对！我就是不学好！我就是烂人！”
“反正你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废物！”
徐听然双眼发红，攥紧拳头。
这两年来，是徐怀荣曾经说过的每句话都在他的耳畔萦绕，才让他一点一点克制和消磨了回家的冲动。对母亲的爱远远没有敌过对徐怀荣的恨。
他初中开始就喜欢打游戏，徐怀荣发现一次，就揍他一次。
对徐怀荣来说，打游戏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只有那种不学无术的家伙，才会打游戏。
打游戏是会有网瘾的，还会学坏。
徐听然毫不怀疑，他如果没有从家里逃跑，他的父亲会送他去电击。
他就像是永远翻不了身的孙悟空，被父亲的五指山摁得死死得，没有挣脱的可能。
徐听然声嘶力竭。
“你宁愿我是个傻子你也不愿意要我这个儿子！”
他反手一指，指中了徐平安。
人在情绪极度失控的时候总是会说出最伤人的话，那些言辞就是一把一把的利刃，插在别人的心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徐平安是个太神经大条的人。
正在围观这场父子battle的他忽然被指，也伸手指了指自己，神情茫然，“傻子？谁？我吗？”
徐怀山冷冷看了眼徐听然和徐怀荣，选择先安抚自己的儿子。
他拍了拍徐平安的背。
“平安当然不是傻子。”他说，“你看到了吗？正在吵架的人才是傻子。”
徐平安听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会好好说话，只知道吵架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呢。
徐怀荣真是要一口气顺不过去了，他血压高升，大脑充血，有一瞬间的眩晕。
在徐怀荣来不及发威的时刻，徐妈妈开口安抚两个人的关系。
她总是这么做，她是个温柔的女人，在这个家里总是充当着润滑的作用。
但现在，她有点发火了。
“够了。”
徐妈妈压抑着怒火，她伸手推了下徐怀荣。
“明明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你天天念叨，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吵架？”
“是谁天天上儿子的直播间刷礼物？”
“徐怀荣，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进水了？”
徐妈妈骂起人来，也颇有一番风采。
“就为了维持你那个什么当爹的面子，你有必要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吗！”
徐怀荣简直百口莫辩。
他脖子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被气的。
“谁、谁看他直播了！”
“你不承认是不是？”
徐妈妈冷笑一声，拿出杀手锏。她掏出手机，手机里居然有一段珍藏的片段。
徐怀荣暗道不好。
“等等——”
他话没说完，徐妈妈涂着裸色美甲的食指就碰上了手机屏幕。
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个离谱的景象。
镜头里，徐怀荣捧着自己的手机，戴着一个眼镜，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嘴里振振有词，甚至可以用骂骂咧咧来形容。
“什么话啊这些人说的。”
“怎么可以这么骂然然？！”
“我儿子那打游戏打的烂吗？他打了这么多年书都不读了那能烂吗？”
徐妈妈甚至可以按了音量键，让这个视频的声音一下放大，所有人都可以听见。
有些人想要假装自己没听见都没办法。
这个音量已经到了没办法忽视的程度。
别说徐听然了，其他人都傻了。
徐怀荣真觉得被人当面揭老底这件事让他尴尬得无地自容。
他都想抠脚了。
“你做什么！”徐怀荣不敢对徐妈妈发火，被女人横了一眼以后，分贝又降了下来，语气变得平缓，“老婆，你没事，你没事拍我干嘛啊？！”他有点委屈地说，“那拍我我也是有肖像权的啊。”
徐妈妈瞪着他：“我不知道你嘴硬什么！”
她这个男人跟他儿子的脾气简直如出一辙的炸。
对上了，就跟两杆走了火的大烟枪，非得打个惊天地泣鬼神才能休战。
她真是看不下去了。
此法宝一出，徐听然也不敢置信。
他经过上次邵南齐的提醒以后，隐约猜到了父母有在看他的直播，但是他想，看的人应该是他的妈妈。没想到，现在看的人居然是徐怀荣。
。。。。。。徐听然都要觉得这个视频是p的了。怕不是他什么网上损友为了整蛊他刻意搞的奇妙环节。
很奇妙。
徐听然觉得自己现在被人喂了一口巧克力的屎或者屎一样的巧克力。总之，要让他在这个瞬间接受徐怀荣忽然变化的设定，他觉得有点困难。
整个人如遭雷劈，不知所措。
这胸口的火气，上去也不是，下去也不是。
徐怀荣还在死要面子乱说话。
“我儿子我还没骂到呢他们骂什么骂！你以为我是维护他吗？！我那是等着他回来教训他！”
“你少说两句！”徐妈妈瞪了徐怀荣一眼。
她转过头，对着徐听然苦口婆心地说：“然然，你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你也知道。”
“他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说一句心里话的。”
“你要体谅体谅——”
“凭什么？”徐听然还憋着气，“凭什么我要体谅他？”
“然然！”徐妈妈想劝，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徐听然从没有这么直接地表达过自己的情绪和想法，特别是在父母的面前。
他一口气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是这样的人，他对他儿子从来都是一脸凶恶，所以呢，所以我就活该容忍他的脾气？”
“他从小到大，有当面夸过我一句吗？”
“没有！”
“他从来都只知道骂我，在他眼里，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儿子！”
“不是的然然。”徐妈妈解释，“你爸爸他，你爸爸他——哎呀！”徐妈妈都要急死了。她反手打在徐怀荣的背上，“孩子他爸，你说句话啊！”
徐怀荣面色铁青，无话可说。
他心里有想说的，但是又说不出口了。
沉默了这么多年，在孩子面前当了这么多年的虎爸，要让他在这片刻忽然变得柔情坦然，他做不到。
嗓子眼干涩发疼。
在这沉默里，徐听然的期待终于渐渐灭了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
“看吧。我说得没错吧？”他低着头，眼神里的光暗淡，语气嘲讽，“他就是这么看我的。”
付小西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大喊一声：“不是的！”
这情急之下的言语，竟然有几分见义勇为的大侠企图出手相助别人的味道。
“然然哥哥！你才不是那个什么、什么！”
完了。
付小西卡壳了。
但是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说出了自己心里久久盘旋着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词汇。
“你才不是那个什么南人！”
这话一出，徐听然变成傻瓜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他刚刚一气之下说了徐平安是个傻子，现在付小西更是直接说他不是男人了。
他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付云佳无奈，“小西，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蔓越猜测：“烂人？”
“对对对！”
付小西赶紧维护自己的然然哥哥的名誉。
“然然哥哥，你不是懒人。”
。。。。。。大人们都已经放弃纠正今天付小西的嘴瓢了。
“你很好！你会做饭！还会洗碗！还会。。。。。。。”完了完了，还会什么呀？
柳眉枝接话：“还会拖地，打扫卫生。”
“对对对！”
“还知道心疼我这个老人家，知道照顾小西。”
“没错！”
不知道怎么着，说话的主动权一下就从付小西的身上变化到了柳眉枝的身上。
这下好了，柳眉枝又变成那个控场的人了。
柳眉枝一开始不想掺合这件事的，她不是徐家人，也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
但是徐听然这个孩子，柳眉枝是把他当做自己人看的。她不忍心看着他就因为父亲的问题一直在这样的困局里打转。
“这位先生，你的儿子徐听然是个很好的孩子。”
二姨奶奶一走，柳眉枝就成了这里年纪最大的人了。
虽然她不是徐家的长辈，但是好歹在场的人，除了沈菏妆，都是知道些礼数的。徐怀荣虽然会揍自己的儿子，但是他不会平白无故地对着不认识的人发脾气。他这样的人，最直接的怒火就是朝着自己的亲人了。
“他善良，勇敢，而且知道坚持。”
“现在这个社会上，很少有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有些人甚至要花一生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徐先生，你的儿子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如果你看过他打游戏，你就会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事情。而且他能够把他做好，能够用这个谋生。当父母的，难道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以后可以做个独立的人，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能够养活自己吗？”
“你的儿子现在已经做到了，你为什么不能替他感到高兴呢！”
付小西听得云里雾里，等柳眉枝说完话，她只是觉得耳边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于是下意识地鼓掌，热烈激动地附和：“对对对！外婆说得对！”
但其实到底哪里对，付小西也说不明白。
不过她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她现在就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玩过家家，可是，过家家难道能够养活她吗？
她还没有靠玩过家家赚过钱呢！
倒是靠给妈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