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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潭听到王济的安排与自己所设想的不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汉中王氏的力量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此时他能够隐隐察觉到潜伏在下面深深的脉络,那是汉中王氏最根本的意图。目前他确实不能奢求长治新平,但汉中王氏想来也不希望事成之后,新平真的成为一个独立的军镇。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再多的筹码。
  褚潭默默叹了一口气,道:“在下谨记。”
  次日,褚潭便面见新平各家,同时吩咐褚嗣去陇山附近将蒋云接过来,不可露声色,只说有军务商谈。官府与世家合作,许多事务都要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各家出部曲编制成军,这些人新平也会出一部分钱粮供养。有了正式的军队编制,原本违禁的甲具和兵器也就不再是问题。
  然而下午儿子便带回来了消息,蒋云已经不见了。
  褚潭僵立在原地,面色煞白,追问道:“是出逃还是暂时转移到了别处?”
  褚嗣见父亲神态也知大事不妙,当即跪了下来,道:“儿办事不利,前往蒋云营盘后,清查其部众。部众并未有出逃迹象,也并不知朝廷要拘捕蒋云的消息,单单蒋云一人不在此处。儿已派人遍寻陇山周遭,现在先行归来,想请问父亲是否要下达本郡出入禁令,发书诏捕。”
  褚潭听到儿子的回答,也知道是有人故意单单透露给蒋云消息,促使蒋云出逃。
  “必然是陆家派的人。”褚潭一掌击在案上,连同茶盏都震颤作响,“蒋云蠢物,若是自缚入郡府,他尚有一线生机,如今出逃,那我是不愿杀也要杀他啊。”
  他才与新平各家商谈好,如今蒋云作为最重要的交涉筹码却不见了,他要如何通过朝廷兑现给新平各家的诺言?看来无论是中枢还是陆家,一定已经盯上他了。他倒不害怕蒋云往长安跑,就怕他往秦州刺史府逃。一旦陆归掌握了蒋云,蒋云回过头指认自己,那么身为秦州刺史的陆归也就可以毫不犹豫,挥兵攻入新平。至此秦州全境,再无可以威胁陆家的力量。
  “既如此便下令守住本郡要道,一旦发现蒋云,不必多问,直接斩杀!”
  褚嗣领命。
  褚潭又道:“那最后几船资货,你派人送出一部分,给蒋云招募的那群流寇,随后派兵剿杀,罪名便以劫掠来定吧。再去通知各家,这几日要慎守西北各个关隘,防止陆归发兵。一旦有此动向,便与我联合上书朝廷,弹劾陆归私害地方臣僚。如果有不愿意出兵的,不要犹豫,当即清杀即可。”
  阿洪原是周鸣锋之子周洪源,父亲兵变事败,便让柏叔护送他装作平民逃入朱雀桁。随后他颠沛流离,最终投入怀宁县主陆柔门下做了一名马夫。他也曾想过就在怀宁县主门下安度一生,但当得知昔年好友将要命丧他人之手,他也实在不能安然处之。因此,他自得了蒋云将要被杀的消息,只留下书信一封托人转交陆柔,骑马只身赶赴新平,抢先在廷尉使者到达之前见到了蒋云。
  昔年世族出身的贵公子,如今各自卑微求活,二人相见不免感慨一番。周洪源将褚潭要杀人灭口的事情告诉了蒋云,两人便不再多留,乔装一番后,趁着夜色下陇,终于离开了新平郡。赶了一日一夜的路,两人也都精疲力竭,遂找到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然而次日一早,郡府的捕杀令已经贴到了这家小客栈处。
  透过门缝,蒋云看着店里的伙计引着官兵挨屋搜查,不禁银牙一咬,狠狠道:“褚潭过河拆桥,负义忘恩,若非洪源你得知消息,告知于我,我早已命丧黄泉!”
  蒋云愤怒含泪。他对褚潭也算忠诚,自己穷途末路,倾身相付,也是做了效忠褚潭一生的打算。即便褚潭让他杀人越货,做尽肮脏龌龊之事,他也都一头应下。他没有想过此生能够得到善终,却也从未料到这份背弃来的这样快。
  此时周洪源从怀中逃出一份手令,道:“这是我跟随怀宁县主来长安时用的通关文牒,你拿着它,去秦州刺史府,想来他们会给你一条生路。我毕竟是陆家的仆人,总能说得清楚。”
  蒋云接过文牒,然而心中却有所保留。秦州陆归愿意接纳自己,但想必也是要他揭露新平褚潭的罪行。至于他之后的命运,未必就比被褚潭杀掉要好。然而此时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便应下周洪源,郑重拱手告别后,从后院翻墙离开了客栈。
  吴府内,吴淼正在倚炉读书,一名亲信
  在通报后入内,低声道:“家主,蒋云陆家已经跟上了。”
  吴淼面色阴沉地放下了书卷:“让马厩备马,你服侍我更衣吧。”片刻后又道,“这件事情没有告诉逸璞吧。”
  那名亲信道:“没有。”
  吴淼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仇由他自己来报便好。当年他二子惨死,虽是蒋家动的手,但也难保背后没有他人授意。政治上,他谨慎了一辈子,这一次他依旧选择保全他最小的儿子。但长久以来积淤在心底的悲痛,他决定自己任性一回。
  吴淼跨上马,找来了五六名随从,道:“你们都是当年追随大郎、二郎的家生子。当初他二人之死,你们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前来见我,告知老夫内情,老夫此生已经感激不尽。此次复仇,所涉或许甚大,老夫一人当之。今日之后,尔等皆是自由之身。”
第316章 报仇
  蒋云出逃的消息不胫而走, 汪晟此时正坐在内室听曲。室内炉火正旺,歌姬捏着一把娇媚的声线,竟将一首清越的吴曲唱得颠鸾倒凤。陪侍的侍女或跪或卧, 依在汪晟的身边,丝丝汗水沿着脊背透下来, 更显身姿婀娜。听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 汪晟轻轻抬了抬手,歌声止住了,几名侍女也坐得端正了。
  “蒋云逃了。”看见汪晟慢慢从内室踱步而出, 褚潭便急不可耐地说。
  汪晟走到一半,脚便顿住了。他身上搭着一袭白色中单, 纤薄地立在原地。褚潭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有几分恐惧。蒋云的彻底出逃意味着他失去了与中枢谈判的筹码, 也意味着秦州刺史府单单用一个看守罪犯不利的罪名,就可以对他进行问责。
  片刻后, 汪晟的脚步又抬起来了,走到靠东边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抬手朝褚潭的方向按了按。褚潭这才坐到了对面。
  “如此一来, 中枢那边不会再支持新平,和新平人家商谈的结果也都泡汤了。”褚潭道,“现有的建制, 也可以征兵,但离尚书令和司隶校尉的要求就差的远了。有人在搅局。听一个捕快说,在一家小客栈里找到了一个疑似蒋云的两个人, 但不知怎么走了一个人, 剩下的一个自称是靖国公府的马夫,已经送至刺史府让他们辨认了。”
  汪晟的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很明显,陆家早就已经盯上褚潭了。
  “和蒋云一起抢劫商旅的流贼找到了没有?”汪晟目光沉静。
  褚潭道:“找到了,人都已经杀了。”
  “杀了?”汪晟蓦地站了起来。
  褚潭也站了起来,连忙解释道:“卑职怕这伙流贼逃窜,不好控制,所以……”
  “蠢物。”汪晟的双眼两眼直接翻了上去。然而他骂也骂的平静,没给这位新平郡的主官下太多脸面,脑海中急剧地盘算着。“若还有活口,至少能找几个人统一了口径,说出个逃跑的原因,把脏水往刺史府身上泼一泼,你倒好,直接杀了,现在单一个蒋云逃脱在外,事情真相便只在他一人之口啊。”
  “不,不怕。”褚潭心中恐惧之际,开始安慰自己,“都是蒋云自己做的,他要攀诬我,没有证据,他没有证据!”
  “你不怕?”汪晟忽然冷笑,“难道褚明府会以为司徒不知此事?以为司徒不会介入此事?”他慢慢走到褚潭身边,贴在他耳边,声音既轻又狠,“别忘了,蒋云的背后还有明府的兄长,明府兄长的背后还有皇帝。”
  褚潭听罢,只觉得两眼一黑,瘫坐在地上。太医令褚胤是他的兄长,当年有传言,吴淼二子死于鸩毒,那么鸩毒何人所配,又是受何人指使,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要以为背靠皇帝这棵大树就可以为所欲为。”汪晟好心地提醒着,“天雷劈下来,树烧了明年还抽新芽儿,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汪晟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拿出了自己的意思:“尚书令那边我得把这个消息带过去。人你还是要继续找,秦州刺史府你也得亲自跑一趟。”
  “去刺史府见陆归,我要说些什么?”褚潭心里也没了主意。
  汪晟瞅了褚潭一眼:“让你去不是让你开口,是让陆归开口。”
  “是。”
  汪晟此时也长舒一口气,道:“那你即刻就去办这件事吧。”
  褚潭应了一声,又命人抬进了一口箱子,道:“这些小东西送给御史赏玩。尚书令那里我也备了一箱。”
  汪晟此时已经走向里间,背对着褚潭道:“知道了。”
  大门重重关闭,汪晟回到内室,目视着坐在最左边的侍婢。豆蔻年华的女孩眼眸如水,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她胸前的那抹肌肤时,便好似起了雾气。
  真像她啊。
  汪晟慢慢探至女孩身前,抚摸着她的下颚线,沿至向下:“愿不愿意和我走啊?”
  女孩似嘤咛一声,却恐惧得不敢目视眼前肤色苍白而病态的宦官。
  “小贱货。”尖利的指甲一吃劲,雪白的玉团上霎时多了几道红痕。听到一声丝帛开裂的声音,旁边的几名侍婢和歌姬匆忙掩了面,红着脸飞奔出去。
  北上的一条山路上,蒋云仰头望着一层又一层的陇山山脉,心底再一次涌上无限绝望。他翻山越岭,一路逃窜,绕过了几处村庄,避开了所有的官道,可他仍然能够感到有人追在他身后。
  “出来吧!”他脸上淌着汗水,满面灰尘,歇斯底里地喊着,“快出来吧,我受够了!”
  巨大的山岩后,一名老者骑马而出。蒋云看到对方的脸后,先是一惊,而后仰天大笑。他也慢慢御马向前,待还有一射之地后停了下来:“当年司徒二子之死,确实某亲手所为。当年你家一门三侯,掌兵内外,把控扼要,可择天下君王。以君论,以臣论,杀你都不冤枉!”
  吴淼没有回答,他手里拿着两支长枪,倏而策马突刺过来。马蹄声呼啸而过,第一柄长枪如雷电一般,自前而后,贯入蒋云的腹腔。蒋云正要移身之际,吴淼早已回身反投,另一杆枪自后而前,直穿胸腔。
  这一招叫“回头四相望”,吴家枪法的独门绝学,狠绝非常。
  蒋云僵硬地从马上摔落,倒在血泊之中,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空。片刻后,他看到了走近的吴淼,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个即便成功复仇也不能换回儿子生命的老父亲,一个与自家一样被高位者所忌的命运。他似笑非哭,哽咽了一声,道:“皇帝生性多猜忌,不容功臣,来日吴照澄不知又死于何人之手。今日黄泉将近,你我暂别。”
  吴淼下马,策马持枪对于他来说,已是十分勉强。他有些脱力地摘下兜鏊,死死抵着插在尸体上的两柄陈旧的红缨枪:“老夫此生只恨不能劝先帝守终如一,以立嫡子,让尔等宵小血染天下。黄泉路上,老夫自会与你相见。幸得我儿早已选定君王。”
  回头四向望,眼中无故人。
  蒋云死于新平郡边境,秦州雍州,一夜哗然。秦州刺史府内虽不知什么情况,但靖国公府内已是门客纷沓而至。新平郡数得上名号的各家家主悉数涌入长安,频频登门拜访。陆家也同样来者不拒,大摆筵席,将人请入家中集会。
  其中一名新平郡豪族的领头人在一番寒暄过后,便开口说道:“近日郡内不靖,多有流贼侵扰,如今祸首已死。论以法理,虽然是郡守失职,但因先前遇难人家没有新平郡人,因此我等乡众也是颇受猜忌。今日幸得县主召见,我等也就厚颜相请,希望无论郡府如何处置,还望刺史府和中枢都能够顾念我等乡民。我们……我们断没有参与过这些恶事啊。”
  新平郡的这些世族早已打探清楚,能让人死在新平郡边境,刺史府是明显不愿直接过问此事的。原因无他,无论刺史府是否直接从蒋云处搜集罪证,最终能否牵扯到褚潭,都要经过中枢,经过廷尉。既然如此,那刺史府也就没有必要提前插手此事。插手了就要拿出一个结论,但得出结论后,刺史府便不再是这个结论的主人,而是这个结论的努力。既然如此,倒不如将此事轻置,稍后便能探听出各方反应,以此找到突破口,拿下新平郡。
  陆昭笑了笑,命人先为众人斟酒,而后道:“诸位放心,清者自清。如今蒋云已死,众贼也皆已伏法,这是法理定论,绝不会牵连诸位。”
  各家听到此言,心中稍稍一松,但也知道这是场面话。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