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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之上-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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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到底的选择。
  此时,坐在他身旁的那位范小郎君忽然起身,开口道:“先前身困囹圄,多谢车骑将军出手相救。只是家中忠仆亲朋俱亡于褚潭之手,血泪之恨,道义之痛,我家也是情不能忍,还望长史见谅。”
  听到范小郎君这一番说辞,钟长悦不禁眉梢一扬。在他的印象中,这位范小郎君能够逃脱一死,在囹圄中苟活至今,应该也是一个聪明人。如今见他临危不乱,言谈举止颇有分寸,知道整个事件中,唯一一个关卡是自家不愿意退缩,此时提前请罪,倒与其他豪门子弟有些不同之处。
  钟长悦听罢笑了笑,继而又望向这位范小郎君,言辞颇为锋利道:“你家蒙受冤屈,便要高声入都,求助于律法公堂。如今将受兵灾之乱,却要卑躬屈漆,哀陈于情。法理情理各执一端,似是有些不妥吧。”
  其实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朝中有人打定主意要拿此事逼迫褚潭,那么范家现在噤声也已经来不及了。钟长悦如此逼问,并不是要与范家说清是非。这位范小郎君所言,看似执之道义,可是如果州府这次默许了他这种道义,那么也就默许了范家绕过州府,直接向朝廷陈言。范家或许对目前的交涉情况并不满足,但这种不满上来就大肆宣扬,几乎与逼迫州府出兵无异。那么日后哪家要再受了委屈,是否也要用这种方式来要挟州府出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本土豪族对方镇话语权的挑衅和压迫。
  听到钟长悦颇为锋利的一问,这位范小郎君先是一愣,随后才低头道:“民事可讼,兵事不可讼。”
  钟长悦闻言也是默然一笑。如果只是人命官司判罪,交付有司自然无妨。但如果涉及到出兵,那么这件事十有八九会被朝廷和陆家两方双双压下来。朝廷不希望陆家借由新平进一步扩张势力,陆家也不希望对褚潭下此死手,毁掉和皇帝关系。而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有个结果,最后的结果只有可能是范家被两方合力打压。
  钟长悦重新将这位范小郎君审视了一番,能够说出这种话,一定是一个既有决断又有审时度势之能的人。“请问范小郎君台甫?”
  那位范小郎君立刻拱手施礼道:“草民范玄之,贱字玉冲。”
  钟长悦点了点头:“既如此,玉冲先回家集结部众,务必抵住新平郡陇道,我即刻前往长安,请车骑将军归镇出兵。”
  “草民……没有名分。”范玄之双目静静地望向钟长悦。
  钟长悦身为长史,手下也有吏员数额,因此有一定任命之权,当即便书写一封手令:“车骑将军府尚需从事中郎给侍一名,你执此手令,面见张牧初张司马,他和你一起安排布防事宜。”
  说罢,钟长悦当即命人牵一匹马给他,并命两人护送,自己则乘车下陇,直赴长安。
  范玄之望着在雪雾中消失的车影,握着手令,心中不乏激动。他或许今生能以一己之力,帮助家族完成从土豪到世族的跃迁。天象剧变,蝼蚁将死,鱼随流水,流水要趋于大势,而雕琢这片江山的人,亦雕琢着大势。
  长安未央宫内,太子元澈还在宫宴上与魏帝一起礼见众臣。待酒宴过后,他还要返回东宫,与陆昭行却扇礼。酒正酣时,见两名内侍入内,在魏帝耳边嘀咕了一阵。魏帝先是一愣,然而即刻微笑如常。片刻后,这则消息同样通过周恢传到了元澈的耳中:“新平郡褚潭兴兵,车骑将军疾反秦州,靖国公在宫外请求觐见。”
  元澈眉头微皱,走向御座,然而御座上的魏帝却看他一眼,低声道:“礼宴过后,先回东宫行夫妻礼,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第320章 却扇
  自前朝以降, 神州崩裂,战火纷飞,大量流民、胡虏过境, 部分本土豪族便有了自行募兵和免赋役的特权,以戍主的形式进入到地方军政事务中。后来边境安宁, 戍主也就淡出了时局, 但大量曾经被戍主吸纳的流民也因此游离于王化之外。这些人大多化为私兵部曲,在各个豪族的羽翼下屯垦,亦或充入军户, 世代为兵,一旦有事, 顷刻而集。
  黑夜中,近千名甲兵如今便集列在一名当地豪族的庄园前, 早先已有半数冲入园内,此时园内早已乱作一团。片刻后, 莫约三十余口人被捆缚至褚嗣马前,呼号着, 上报自己曾经的官称, 与郡府的交情。然而褚嗣只是扬了扬手,随后这三十余人便头颅滚落。
  鲜血染满石阶,一众士兵便踏过粘腻的鲜血, 步入庄园,开始清缴。庄园西面,屋舍林立, 乃是部曲和佃客集中居住的地方。李度从简陋的屋棚里探出头, 望向今日不寻常的夜色,听着远处的骚乱声, 转身便走入屋内。
  “此番怕是将有兵事。”李度回到房间内,安抚着妻儿。他家先前便是军户,流离失所后便受这家家主荫庇多年,平日种田,战时出兵,是最常见的荫户。今年他虽已年近五十,但晚来得子,膝下小儿不过十岁,平日便唤作阿奴。“若是郡府征兵,我必然要入伍,你们母子且在家中藏匿几日,千万不要让阿奴出门,若被发现,那就是杀头的罪。”
  其妻抱着幼子,边哭边叹气道:“不是大魏有律令,孤丁不入伍嘛,郡府征兵,也得遵守律令吧。”
  李度一边收拾行囊,一边道:“这个年头,有什么律令可言,连年征战,没个首尾,有多少丁口都要征召,哪还管得了这些虚文。”
  连庄园的主人都丧命于此,如今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其妻似乎也是认命一般,一手提起一个破旧的水瓮,一手卷起铺盖,便拉着阿奴向地窖走去。
  李度年轻时便习兵事,准备得极快。官兵还没有收到此处,他便趁着空当将一头耕牛牵到排房后面的一个洼地里,如此自己即便身死,妻儿后半辈子的生计也能有个着落。
  不过片刻,官兵便至,李度与一众佃户安静随分地排成一队,被官兵领出。行至半路,有人看到地上有几片断裂的皮革,连忙捡起揣入怀中。他们不知道将要兵发何地,但知道他们这种强行征用的壮丁不会像正规军那般配备甲胄和武器,此时,胸前的两三块皮革或许就是活命的保障。
  李度等十人一队,待聚集到庄园内的空地时,已有数百人规模的丁口被驱至到一处,挨个蹲下。几名兵长则穿梭
  其间,或查看体格是否健壮,或询问是否有参战的经验。
  褚嗣一手执鞭,骑着马在这群人面前逡巡了一周,此时有兵尉来报:“回禀郎主,此次清查徐功曹家,共有男丁两百人,与徐家籍册所载,相差近半。”
  褚嗣冷目望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庄园掌事,抬鞭一指道:“带着他再去,三通鼓后,若再集不齐丁口,连他和藏匿者一起杀了。”
  话音刚落,便有几人返回排房,唤人出来。李度仍蹲在原地,心里存有几分侥幸。他的儿子不过十岁,郡守也是世族出身,若要长治此地,不会大开杀戒的。
  果然,三通鼓后,仍未集其籍册中的丁口。褚嗣扬了扬眉,当即下令道:“尔等草民伏地,郡兵清查。”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片刻后,便见一众甲兵将最后清查出来的丁口押在地上,排成了一排。李度偷偷抬起头,脑中轰然,他的妻儿俱跪在那里。
  “阿奴!”李度才一呼喊,一记马鞭便抽在他的背上。
  褚嗣笑了笑,指着地上那群刚刚被清查出来的丁户道:“尔等刁民,国家有难,竟畏缩于此,上欺官府,下累乡人,今日若不施惩戒,不足以振纲法。郡府仁慈,此次只诛涉事男丁,把妇人拉下去,余者杀。”褚潭捋了捋须发,战乱之年,即便是妇女也要充作徭役,更多的还有生育价值,他已经很仁慈了。
  话音刚落,兵尉便把一群妇女狠命拉向一旁,紧接着屠刀挥落,一颗颗头颅滚至地上。
  “阿奴!”李度之妻狠命挣脱,扑向阿奴所在的人群,一把扯住行刑者,奋力向那人脖颈上咬去。
  “这个疯妇!”褚嗣皱着眉有,满来嫌恶,乱挥着鞭子,道,“还不把她就地正法。”继而,刀刃破空声起,李度之妻也倒在血泊之中。
  李度早已目眦尽裂,一名老佃客死死地压住他的头颅,看着地上一小圈湿润的黄土,低声道:“你莫去,莫去啊……好歹留着这条命在。”
  紧接着,一记抽打又落在老佃客的身上。呼啸的北风中,褚嗣的声音阴冷:“列队,出发。”
  长乐宫在未央宫之东,而东宫又在长乐宫之东,是以历来太后、太子俱称东朝。已近吉时,元澈出了未央宫,车驾沿驰道一路东行。宫灯明耀,丝绦擎悬,元澈微阖着双眼,聆听着寂寂宫墙外的声音。有刀刃的碰撞声吗?有靖国公跪在宫门外的陈言声吗?有百姓的嘶喊声吗?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的新婚之夜,不该有这些。自然,他也不会去问陆昭那些问题,泾水清查出来的金片是执掌抚夷护军部的陆家人做的吗?一定要把褚氏赶尽杀绝吗?一定要彻彻底底掌握新平吗?
  他怀着爱侣应有的百般爱意,终于来到今日原本的目的地,也在高檐下抛却了君王所有的坦然。
  院中数十名女官和内侍纷纷跪地,说着恭贺之词,又在元澈迈入房间后将门掩却。新妇入青庐,寂寂人定初,新婚的房屋内,四周结以鲜艳的青幔。窗户上是青绢帷,梁下是青碧帷,床幨则是清一色的绿石绮绢。西窗下,有玳瑁钮镂镜台,上放着一对龙头金镂交刀和一对漆花篦。床榻上安放着漆龙头支髻枕,床上屏风十二牒,而陆昭则身穿翟衣,手执一枚香纱同心扇,端坐在一侧。
  女侍中彭耽书作为主导夫妻之礼的女官,此时手奉金钮。自然,两旁也少不了执笔的女史,负责记录房中二人礼数言行。
  彭耽书见元澈既至,自己反倒替陆昭紧张起来,片刻后,躬身道:“恭请皇太子登榻。”
  夫妻行礼之距本是两肩宽,元澈不知不觉竟坐到离陆昭一肩宽的地方。几位女史皱着眉头,却不敢在大礼上插话,仅记录在案,以备明日帝后训导太子与太子妃之用。
  “恭请太子却扇。”彭耽书无视掉那几名女史,继续道。
  纱扇半遮半掩,原本早已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在螺黛与红脂的妆裹下,又好似一个前所未有的人。金涂四尺长灯打下半道流金般的光线,映上她雪白的唇颊,那里金钿明灭,疑似笑带桃花。元澈的目光抵在那片桃花中,慢慢抬起手,一寸一寸拨开同心扇。光流动了,影退却了,原来寒气也能带着艳光,春情里竟然并无心事。凤目的长睫低敛,好似退无可退,而深邃的目光浸透,也早已进无可进。
  分杯帐里,却扇床前,对拜昭告天地,饮过了合卺酒,众人打开殿门,随热潮一道退去。见众人出去,元澈先起身,将最外侧的帷帐放下,随意踢掉两只鞋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嘤咛。只见陆昭坐在床沿,一手捂着牙,一手拿着撒帐用的枣子。
  “怎么了。”元澈赶忙走到榻边。
  “被枣核硌到了,好像有东西在牙齿里。”陆昭捂着半边腮。她一天都没有进食,方才吃的太急,枣核硌到了牙上,枣核尖断在了牙缝里。
  “帮你瞅瞅。”元澈挪近了身子,一手托住陆昭的下巴,轻轻捏开了她的嘴。
  陆昭掀了掀睫毛,枣核尖顶在牙缝里,竟撑得她头痛欲裂。而对方温热的鼻息却不合时宜地凑到她的颊畔,似要将她完全燎化了。元澈每将她的下巴抬高一分,她便多一分惊怯,往后仰着,躲着,然而对方的胸口却贴的更近。
  “不要乱动。”元澈聚精会神地寻找着枣核卡着的位置,连同语气都暧昧得漫不经心。他右手的食指轻轻越过她的唇齿,在牙侧试探着,按压着,“是这里。你乱动我没法帮你……”
  原本认真的目光忽然对上了那双完全敞开的眼神,情
  阴谋啊,就是这样得逞的。
  “小别胜新婚。”元澈的指尖从露华浓的红唇上剥落,顺着肩与背,骨与肉极其顺忍地攀附上去,“赚到了。”
  翟衣与中衣一层一层地滑落,锦绣堆里的芳魂,在臂弯中被打捞起来,情


第321章 可弃
  绣衣御史属的值房内, 汪晟盯着案上的一只四口镶铜边的红木匣子。这是新平郡守褚潭连夜送到他这里的东西,上面贴着整整齐齐的封条,随匣子一起到的还有一封信。汪晟先把信看了, 静坐了好一会儿,随后手指在匣子的封条上游移了好一会儿, 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褚潭还让儿子带话, 说那几个歌姬……”
  汪晟扬手止住:“下去吧。”
  他的值房内冷冷清清,那些所谓的干儿子、干孙子一个个都跪在外面。这里不会有人帮他拿主意,他自己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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