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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点头。
谁会不知道?
《雪上村庄》,南导的成名之作。
也就是那一年凭借这个十五分钟的短片,斩获了戛纳短片奖,消息传回国内,愣是在那年竞争激烈的电影市场里,活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诚然,其中有一定的营销,但不可否认的是,南导实至名归。
犹记得她当年致谢时,端庄而沉静地站在异国他乡的最高艺术殿堂里,在最后一刻向世界光荣宣告——“I’m from China,I love my motherland ”。
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女人,她热爱她的祖国。
就是那一瞬眼里的神采飞扬、骄傲意气,甚至是热泪盈眶,让南苡从此吸粉无数,直到如今,都会时不时被拿出来考古热议。
就连如今这剧组里,也有不少团队里的人是冲着南导这名号来的。
张晓武懂她,知她不易,也知她心怀理想,于是说起当年那些事儿,又怀念又感慨:“你们算是可捡着便宜了,这事儿都没几个人知道,当年我们几个人拍这个短片的时候,不幸遇上了雪崩,那飞雪和石沫子向人砸过来,运气差点儿的,能被砸得头破血流。”
“可当时跑不掉了啊,我们只能慌慌张张躲在一个小悬崖的背后,这儿,”张晓武拍了拍自己腿上那条又丑又长的疤痕,“就是那时候伤的。”
那时候小悬崖空间不够,容不下那么多人,他为了护着南苡,半个身体露在了外头。可人哪儿抵得过大自然的力量,那雪流冲到他身上来的时候,他瞬间就被带走了。
昏迷之前,他还听见南苡撕心裂肺地叫他的名字。
所幸那场雪崩不算特别大,救援队来得很快,把他从雪地里刨了出来,据其他几个人后来说,她当时看见他浑身是血,吓得大哭一场,从他上了担架后,一直哭到医院,外人都以为他是死了。
可是醒来后南苡才告诉他为什么,说她当时看到他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时,突然就害怕了,怕连张晓武有一天也要离开她,怕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她怕大家都不要她了。
后来她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他死心塌地地跟着她这么多年,钱没赚到,还搞成这样,她简直是个废物。
张晓武其实明白,她是因为行哥、章霁、阿航的陆续离开,持久以来紧绷着的那些情绪,突然就找到了泄堤口。
是发泄,也是哭诉。
好像就是那之后,南苡就变了,起初是嗜烟,后来,坐在名利场的酒桌上,也能笑如春风游刃有余。
张晓武莫名有点惋惜,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听见南苡那边有了动静。
“欸欸欸,导儿又生气了,”突然有人道,“好像是你们道具那边出差错了。”
张晓武从往事里回神,去看那个传闻中脾气不好的女导演,正见南苡拧着眉指着显示器,偏头对着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模样有点凶。
道具妹妹心慌,赶紧跑了过去。
张晓武莫名笑起来,语气牛哄哄的:“看咱们导儿现在这样,凶吧?告诉你们,当年这女的在哥的病床前,那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的南导怒吼道:“张晓武!过来!”
张晓武秒变狗腿:“来了导儿。”
留下的几个人笑出了泪。
剧组的日子就这么欢腾乐呵地过去,戈壁滩条件艰苦,吃的喝的都不算顶好,百来号人苦中作乐,虽然偶尔南导会发脾气骂人,但一天一天的,过得也挺充实。
除了她经常和温行知错开时间,常常联系不上。
倒是南楠,中途来探了个班。
南楠到的那天戈壁滩上刚掀过一阵大风,黄沙漫天,连她的拍摄设备都覆了一层沙子,中场休息的时候,感觉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她回头,愣住,惊道:“你怎么来了?”
南楠叹息:“我马上要出国比赛了,想先来看看你。”
她转身替南楠拿了个口罩:“这时候风里还有沙子,戴上。”
南楠乖乖戴上。
南楠的到来,让剧组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
晚上吃了饭后,她带着南楠去看戈壁滩上的夕阳,车开出了驻扎点,那一带是她和张晓武平时经常去的,图的就是风小还清净。
黄沙不多的时候,她取下了口罩,南楠看着天边那轮红日,大地镀了一层金色的柔和光芒,南楠看着看着,忽然便轻道:“原来,这就是他向往了一辈子的边疆啊。”
南苡微顿,扭头看旁边的小姑娘,小姑娘坐在石头上,面朝光芒,眼里是过境浮生,在一片红色夕阳里,竟渐渐泛起了涟漪。
她说不出话来,只陪着南楠静坐了很久。
南楠向她靠过来,像小时候一样,双手抱住她的手臂,头贴在她胳膊上。
“姐,我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如果顺利,明年就去上学了。”
她知道这事儿,嗯了声。片刻后,脑中忽闪而过一个念头,于是低头问道:“那以后,还回来吗?”
她说的是,回国发展。
南楠抿嘴笑了:“会回来的。”
“我会一直在这片土地上,我哪儿也不去。”
小姑娘的话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总觉得哪里变了,细细去看小姑娘的眉眼,长开了,变漂亮了,皮肤也更好了,举手投足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与从容。
可那些都不是她想找的。
她再仔细瞧,却愕然于某一刻发现,南楠眼里的怯懦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韧与自信。
那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才会有的坚毅神态。
她终究,还是活成了他的信徒。
情绪那刻复杂上头,她抚着南楠的脸蛋,轻道:“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可说好了,你一定要回来。”
“嗯。”南楠枕着她臂弯,坚定地点头。
当夜,白天的事始终困扰着她,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辗转到了半夜都没能入睡。
南楠就在她身侧,她却撑起半个身子,借着微弱月色,去看眼前这个已经过了二十岁年纪的女孩儿。
两个人相扶相伴至今,最阴暗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可她却在这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很少去了解,她不在的时候,南楠到底经历过什么。
譬如当初的章霁,又譬如如今南楠的变化。
烟瘾在这个时候犯了。
她怕打扰南楠,便裹了件大衣走出帐外,外面的世界苍茫一片,剧组的人都睡下了。戈壁滩上昼夜温差大,到了夜里寒气凛凛,她随便挑了一处坐下,一抬头,便看见了漫天繁星。
“咔嗒”。
黑暗中幽幽亮起一豆火苗,烟雾随之而起,她深吸一口后,望向无尽的天际。
她想自己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了。
两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她准备动身赴往法国时,南楠突然回了一趟家,湿着眼很平静地通知她,自己没报海大,而是依然申请了京科大的保送名额。
那些年,她时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看海城夜色,抽着难捱苦熬的烟。当时也不例外,只是听了那话后,她手举在半空,愣怔了很久。
她与南楠隔了一个客厅,她问她为什么。
南楠却忽然哭了,像是终于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声色中微微颤抖,她说:“我都知道的,姐,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南楠低头哭得克制,她却依然发怔,不明所以。
空间里只剩下南楠的抽泣声,明明已经极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的酸意,心口发疼,眼泪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有些难以收场。
她只能上前细声哄着南楠,南楠捂着眼睛,指缝间落下清泪,她哭道:“姐,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是怕你难过,怕你又担心我……”
她正糊涂的时候,南楠下一句便直接给了她当头一喝。
“章霁……我后来发现他再也不去学校执勤了,就去交警队问,他们都说,都说……”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因此不去京城,还和行知哥哥分手,都怪我……都怪我……姐,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直到今天为止,她都还能想起自己当时那份震撼与悲切。
她没想到南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彼此互瞒了那么长时间,两个人都在彼此面前故作轻松,按部就班地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恍惚觉得,南楠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强大,而这个自愈过程,南楠是怎么将那些恐惧与难过消化,又是怎么独自在阴暗之中挺过来,关于这些,她统统不知道。
那么多个难捱的深黑长夜,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煎熬。
后来,她嘴开开合合了许多次,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只能替南楠拭去眼泪,哽着声告诉她:“傻丫头,我和他分手,不是因为这个。”
至少,不止是因为这个。
南楠却在那时候死死揪住她的衣袖:“走吧,姐。我们一起去京城吧,去京城,好不好?”
她愣怔着看了南楠很久,兴许是看不得南楠哭,她到了最后竟然也跟着湿了眼眶。
她点点头,说好。
低头时,有泪滴在冰凉地面。
然后她才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到了京城,走回了他的身边。
如今想想,似乎她所有的想再来一次的勇气,都是因为南楠当年的那句——
走吧,姐。
去京城,去找他。
风透着骨凉,往事如烟,一吹就散了。那支烟抽完后,她又坐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便折回了帐篷。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便送着南楠去了车站。
南楠临别前还在唠叨她要注意身体,她哂笑着答应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一个小姑娘说嘴。
这一来一回也要个小半日,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开工,都等着她呢,她停好车便准备事宜去了。
作为导演,日常的工作还是很繁复,每天熬着夜看效果,还得提前一天踩点去看场地,林胜吉挑的演员都是口碑一流的戏骨,合作起来不累,就是那个王嘉鹤,毕竟是个年轻女演员,虽算得上吃苦,但到底是身娇体贵,中途晕了几次,吃不下饭喝不了水,两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听张晓武说,王嘉鹤都哭着在帐篷里面给她的小男朋友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非要让人来探班。
她当时正和男主演一起研究着走戏的事儿,也就没太在意张晓武后面那句——“娄银过几天也要来”。
这句话她是到了那一天才骤然回忆起来的。
当时正好是剧组放饭休息的时候,几个主演围在一堆说笑,见她经过,便叫住了她。
“南导,王嘉鹤说到时候要跟你一起走红毯。”
她捧着一壶热水,笑道:“不跟我们陆哥,跟我?”
陆哥是男主演,和王嘉鹤差了一代人,王嘉鹤到底还是一个小女生,盯着她不好意思地说,是因为觉得南导好看,才想一起。
她倒也没急着拒绝,只趁机转了个话题:“也是,陆哥的红毯哪次不是跟他自己媳妇儿的?嘉鹤就是输在没老公了。”
王嘉鹤却小脸一红:“我有老公的好不好!”
语惊四座,连带着南苡在场的几个人全都愣了,旁边坐着的工作人员也都竖起了耳朵。
王嘉鹤可是打着宅男女□□头,竟然年纪轻轻就已经隐婚了?!
大家都半信半疑地侃道:
“真的假的?嘉鹤,悠着点,这可是大新闻啊。”
“不是,经纪人那边没话说?”
“别骗哥啊,哥真信了啊!”
南苡也跟着附和:“我这怎么还炸出一个爆炸性新闻了是吧?”
众人被逗得大笑。
王嘉鹤却脸色微变,像是说错了话,有些懊悔慌乱。
她见了,不着痕迹地解着围:“合着就我没老公是吧?那我也赶紧找一个算了。”
她之前和温行知的恋情可都是闹得圈内人尽皆知的,她这么一开口,大家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瞬间对她涌起了八卦心。
外行的人不知道,可他们常年浸润在圈里,不可能不知道温氏资本,就连这部电影最大的几个投资方里,温氏都占有一席之地。
气氛开始变了个向。
“导儿,你不是有男朋友嘛?”王嘉鹤最年轻,最管不住嘴,抢先问了出来。
她满嘴跑火车,开始惹是生非,一双狐狸眼笑得弯弯眯起:“对哦,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有老公啊,大家都知道的嘛。”
旁边几个人开始起哄了。
“玩大了啊玩大了,导儿,嘉鹤,你们俩收着点。”
陆哥心慌,也赶紧前来打住:“摄像录着花絮呢,你们注意点儿,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她毫不畏惧,玩笑般指着那台摄像机霸气十足地威胁:“都给我剪掉啊,不许放出来,导演说的。”
其他几个演员都快笑死了,饭都吃不下去,直说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