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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个时候,杨嘉北忽然想啊,哎,其实那些调侃,也不是特别过分……
至少,那天晚上,杨嘉北一直在看宋茉。半年多的分别,他感觉自己不认识这个从小看到的大的妹妹了,怎么看怎么好看,不是那种看自己妹妹的顺眼,是真好看,闪闪发光金子般的好看,看不过瘾。
那时候,杨嘉北就知道。
完了。
他栽了。
……
杨嘉北被宋茉那么一句调侃,惹得有点渴,有点想笑,还有些想要“办了她”。这是餐厅,正经吃饭的地方,他一个正经的人民警察,在这种场合,连摸她脸都觉得不妥。
他只和人说,哈啤拿常温的,不要那种在仓库里放着的。
点的菜也实在,烤牛肉,鸡脆骨,羊肉串,生筋……杨嘉北从不吃烤腰子那玩意,膈应。等人上了毛豆花生拼盘,他又剥给宋茉吃,一粒一粒,干干净净地放在小碟子里。
店里人不多,等宋茉吃饱喝足,开始磨磨蹭蹭小口吃那些剥开的花生毛豆时,杨嘉北在和烧烤店老板沟通,还真的找了两片圆圆的木头,要到了热水和铁丝。
他就在人家店里给宋茉做玻璃灯。
先拿一瓢滚烫的、刚烧开的热水浇进罐头瓶里,将罐头底整个烫掉,这就是个简单的防风灯罩,两头透风。再在木头两端打孔,俩孔都钻进去铁丝,一圈一圈地拧,直到这俩铁丝稳稳地拧成一股,当做一个可以提的底座。
做到这一步时,就差蜡烛了——一般都是红蜡烛,点燃了,往木头底座上滴几滴蜡泪,再稳稳地将蜡烛放上去,冷却、凝固,最后套上防风的玻璃瓶子罩,就能提着在黑夜中行走了。
杨嘉北做事细致,还真的做出宋茉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小灯,她拎起来左瞧右瞧,忽然听到有人叫,响亮一声,差点吓得她跌了灯——“宋茉莉?!!!”
没想到,在这么烧烤店里,还能碰到老朋友。
老朋友是对方是宋茉高中三年的同学,热情直爽,一见面就要热情地去抱宋茉,被杨嘉北硬生生地拉开。
林杭不仅仅是出来玩的,是有重要任务。他现在是个作家,还出了两本书,这一趟呢也是采风。他打算写一本185万知青在东北插队的故事,背景就是1955…1979那几年,这不,他上午刚从知青博物馆出来。离开黑河后,他打算去漠河北极村,顺便着去拜访一下一些愿意提供给他素材的人。
宋茉也想去漠河。
刚好,能捎带他一程。
最重要的一点——
“你写的那些东西,能给我看一眼吗?”宋茉说,“我爷爷说过,说我奶奶是上海来的知青,不过后来留在这里……她去的早,我爷爷不怎么提,我想看看。”
这不是什么难事,林杭立刻表示,能将那些收集的材料全都给她看。
人多力量大嘛。
晚上也一起吃的饭,杨嘉北频频看林杭。
这个人话特别多,和宋茉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都吃过晚饭了,还没眼力见地来房间找宋茉聊天。
眼看到了十点,杨嘉北终于下了逐客令,等聒噪的林杭一走,他抱起来宋茉就往床上扔。
干得有点猛。
吃早餐时,宋茉还有些缺氧,这种缺氧感对她所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记性差,丢三落四。
今天要去的地方有点远,车后面坐着林杭。
现在的他,还在和宋茉聊天,缅怀往事。
杨嘉北今天格外沉默。
不过并不是因为昨夜的体力消耗,而是纯粹没什么好聊的。林杭追忆的东西能有什么?不外乎拆了一整挂大地红,班上同学拿打火机点燃去炸铁罐,要么就是班级运动会上,买的那两箱珍珍荔枝对不上账……
幼稚。
车子开出去三条街,酒店里打来电话,说整理退房时发现了数据线。
是宋茉忘在枕头下的,杨嘉北二话不说,掉头就回,到了酒店楼下,让宋茉在车里等,他自己去拿。
又开出去两公里,酒店再打电话,说宋茉吃早餐时把零钱包落下了。
杨嘉北依旧去取。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沉默做事,倒是后面的林杭调侃了一阵宋茉记性差。
杨嘉北从后视镜看林杭,后者笑得前仰后合,像个小熊瞎子。
这一次,车刚发动,还没转过弯,宋茉提醒:“先别着急走,林杭下车去厕所了,等等他。”
“没事,”杨嘉北一脚油门,绷着脸,“等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打车过去,车费我报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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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漠河(一)
最后还是没让林杭打车过去。
从黑河到漠河,六百多公里,开车也得八、九个小时,这么远,就这么放下林杭,的确有点不厚道。
开出去没多久,停在一个超市前,杨嘉北让宋茉给林杭发了定位,他去超市里买些补充品——开这么长时间的车,大半时间都在高速上。服务区的食物味道……嗯,不太好评价,总之,补充粮食颇为重要。买了几桶泡面,杨嘉北扭脸看了眼宋茉,问:“你吃什么口味的?”
宋茉看了眼购物车里的泡面:“啊,罗宋汤味的吧。”
杨嘉北让出一个空隙:“是这个。”
“嗯?”
宋茉看了眼货架,瞧见上面的自热小火锅。
一个麻辣嫩牛,一个番茄牛腩,她拿了两盒。杨嘉北怕她饿,又多拿一盒,顿了顿,又往里面放了两包纯奶,拿了些饼干、面包、甚至还有花生瓜子糖果……
宋茉制止他:“不用这么多吧?”
杨嘉北说:“你那同学嘴皮子挺利索啊,给他点瓜子磕磕呗,不然多浪费啊。”
宋茉:“……”
林杭也打车过来了,豁达且大度地表示不用杨嘉北报销车费。毕竟来回还挺远的,杨嘉北愿意开车载他,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坐车走高速的话,还能充分领略不一样的边境风光……
“咱们东北啊!大东北,”林杭坐在后面,一边磕瓜子,一边慷慨激昂,“最美丽的颜色是什么?白色啊!你想想啊,冰雪,寒冷,雪乡……你去啥北欧啊?咱们东北不就最原汁原味么……”
杨嘉北说:“您能消停会么?我这边听不到导航语音了。”
林杭:“哟这么客气啊兄弟,都用上尊称啦?”
杨嘉北凝神静气:“宋茉睡觉呢,你别打扰她。”
啪嗒啪嗒啪嗒,林杭老老实实地开始磕他的瓜子,暂且缓解牙根痒痒这件事。而宋茉坐在副驾驶上,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她转脸看着窗外,忍不住笑了笑,又想起杨嘉北所说“睡觉”这件事,老老实实地坐稳,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一片白。
事实上,林杭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白是东北的代表色——白山黑水,白是长白山,黑是黑龙江。巍巍大小兴安岭,还有长白山,众山山脉绵延千里,又有黑龙江和辽河,一江一河一同构建出广袤的湿地湖泊……山林江河,白雪皑皑,这是中国最冷的地方,泼水成冰,零下三十度足以把很多人冻傻。可这也是中国最美的雪乡,寒冬漫长而严酷,养出的人性格却不阴郁,豁达、乐观,善于苦中作乐,为残酷的生活多找点儿乐子。
宋茉闭上眼睛,她轻轻地、慢慢地吸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间断药的原因,她这两天感受能力在渐渐回转,而与其同时发生的,则是那些糟糕的、压抑的情绪,像黑色的油,从洁白的雪里一点一点地渗透,钻出。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继续服药,继续沉入那一片安静中;但……
药物能抑制她的很多情感,很多思维,很多很多。
她还不想让杨嘉北知道。
其实就算在黑暗中做,就算穿着衣服遮盖,也不可能完全粉饰太平,将一切假装无动于衷。宋茉相信,杨嘉北一定发现她想要藏好的秘密。因为昨天清晨,半梦半醒中,宋茉能感受到杨嘉北支撑着身体,侧躺着,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胳膊上的那些伤疤。
最深的一道比较狰狞,血肉都翻出,也是那一次,让宋茉的妈妈终于哭着“放她自由”;其他大多不致命,更像是一种自残,自我虐待。宋茉浑浑噩噩过了好久,情绪时好时坏,最后终于选择去看医生,听医嘱服药,长期服用,定期复查。
但这是一种没有那么容易治愈的疾病,情绪糟糕的时候,她还是会产生一些糟糕的念头。
上一次,则是在回东北之前。
那时候宋茉已经做好了告别的打算。
路迢迢,中午在服务区休息,林杭没有带一点儿干粮,又不想吃服务区里卖的东西,瞄准了自热小火锅,但杨嘉北悠悠地抛过来两盒泡面一个卤蛋一根肠过来,示意他吃这个。
林杭看着自热小火锅:“这不是三盒吗?”
杨嘉北拆开泡面的包装:“万一宋茉饿了呢?”
林杭:“吃泡面啊!”
杨嘉北瞪他:“给女孩子吃泡面?你忍心啊?”
林杭:“……”
宋茉不用去打热水,杨嘉北从车上拿了两瓶矿泉水给她,一瓶热小火锅,一瓶喝。宋茉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本领,变魔法似的,竟然还带了一个饭盒,里面装着新鲜的提子,还有洗干净料理好的娃娃菜。娃娃菜最嫩的芯和尖尖里都整齐码好,放到宋茉的自热小火锅上层,等着热水慢慢地煨熟;提子也洗的干干净净,放在饭盒里,还有小牙签,让她一个一个插着吃。
林杭捧着接完热水的泡面回来,就看到杨嘉北这极度不公的举动。
他啥也没说,他低头呼呲呼呲吃泡面。
也不单单是吃,林杭还热情地分享了自己采风这么久的见闻,分享知青时代的一些奇事——北京一个知青,为了能够学习外科手术技术,竟然给自己做了阑尾切除手术,将切下的阑尾偷偷保存;后期中苏关系恶化,有个哈尔滨的知青为了抢救船,不慎被水冲走,被苏联边防军俘获,后来虽然被苏联边防军送返,但仍旧被发配到监狱进行劳改……
宋茉听得愕然:“真的吗?”
林杭耸肩:“听人说的,作不了假——前面那个给自己割阑尾的,还有新闻报道呢,你搜一搜就出来,嗯,关键词’北大荒自己做阑尾切除手术’……”
杨嘉北说:“吃饭呢,你讲这些血呼啦的做什么?”
林杭低头,盯着手中的泡面,悲叹一声,哼唱:“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杨嘉北说:“吃油?我现在给你灌点汽油,成不?”
“哎哎哎,警察同志,”林杭放下泡面,敬礼,“咋这么大脾气呢?我吃,吃。”
吃是不可能的,他还在款款诉说:“其实咱们现在日子好多啦,你知道吗?以前这些知青——来’北大荒’的知青啊,吃的都是全麦粉——不去麸子的那种!没有菜,一天三顿都是汤。知道咋分的不?轮性别,轮人头,男知青,一人一天一斤二两;女同志,一人一天一斤。”
说到这里,宋茉饶有兴趣地看杨嘉北:“你这样的,一顿至少得半斤米饭吧?要是去那种地方,是不是得饿死了哇?”
杨嘉北还真的顺着宋茉的假设沉思,正色:“有其他东西吃也行。”
“哪儿有其他东西啊?”林杭笑,他说,“听过那个顺口溜没?’从黑河到赵光,哪个连队不喝汤?早上喝汤迎朝阳,中午喝汤有力量,晚上喝汤映月光!’”
杨嘉北说:“没听过。”
他低头吃面,剥开了鹌鹑蛋,恰好宋茉的自热小火锅咕咕噜噜冒开了热气。玻璃窗外一片白,车辆静默,宋茉揭开盖子,简陋的自热小火锅里泛着热腾腾的香味儿,细细几片牛肉、粉条、藕片、海带……咕咕噜噜地泡在一片香喷喷红汤里,新鲜的、嫩生生的娃娃菜叶子已经被热气蒸熟了,浸着热热辣辣的汁。宋茉拿了随身携带的那双小筷子,挑了一片娃娃菜叶子,放到嘴巴里,慢慢地咀嚼。
很辣,她又去拿饭盒里的干净提子吃,降降温。
杨嘉北将自己刚剥好的鹌鹑蛋悄悄地放进她的小火锅中。
后面不知为何,传出一阵惊呼,林杭是凑热闹的性格,扭头就看。而在这瞬间,宋茉放下筷子站起,按着杨嘉北的后脑勺,堵上他的嘴巴。
她用舌尖将一枚完整的提子送到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