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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岛蜻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她觉得住在这儿已经很麻烦人了,宁愿在网上借钱,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找自己借。许岛蜻和凌戈在家休息的那天,她早早地起来去买菜,中午做了一桌饭菜叫他们吃,饭后又坚持要洗碗。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按正常轨迹刚上大学不久,理应是最自由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张小雨却不得不为生活奔波。这让许岛蜻想起自己的十九岁,兵荒马乱,喘不过气的那段日子。
她抬起头,凌戈也正好通过后视镜看过来。
“最近很忙吗?”
“嗯。”
许岛蜻默不作声地移开眼神,看向窗外。
凌戈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见她一副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他也就安静了。
深圳到了十月天气依然暖和,下午三点的太阳暖洋洋的,途径一个公园时,许岛蜻突然提出自己想去晒太阳。
凌戈把车停在路边,她打开车门出去,来到副驾门前弯腰问他,“你还有事吗?”
“没有。”
“那,你不来吗?”
他以为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凌戈握紧方向盘的手松了,“我去停车。”
许岛蜻沿路往公园大门走,远远地看见天上飘着几只各式各样的风筝,她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关于放风筝的课文,结尾大概说自己就是一只被放飞到海外的风筝,飘荡摇弋,可那根线头一直被挂念的人牵着。
那时候她只感受到前半段放风筝的快乐,多年后的这一刻,在异乡街头,她看着在蓝天白云中缠绕飞行的风筝,忽然之间读懂结尾的惆怅。
当初觉得平平无奇的文字,也在顷刻之间领悟到蕴藏的深意。
和一本书的相遇是需要缘分和契机的,和一个人则更是。
她在人工湖前一条没人的长椅坐下,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懒散地伸出两条长腿,整个人在阳光的照拂下异常舒适。
凌戈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站在树下,回想起那一年在西安的公园,她也是如此。
不一样的是,他现在可以走近,坐在她的旁边。
身边有人坐下,许岛蜻连头都没动一下。
他也像她一样,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两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摊在日光下晒着。
有人经过,频频回望,他们都确信这对容貌出众的男女一定是恋人。
两个小男孩儿跑到湖边,捡起地上的鹅卵石,比赛打水漂。
凌戈坐直身体,发现许岛蜻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扭头看着他。
他们最近几天都很少打照面,常常他听到门响,她已经出去了,或是进了房间。偶尔在客厅遇到,她也只顾做自己的事,不怎么和他搭话,像是刻意躲他。
但这会儿见他看过来,她眼神一点都不回避。
从来没有这样过。
凌戈竟有几分慌了神,打破沉默,“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当初来深圳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这儿气候暖和,公园儿多,还能随时去海边,很幸福的一个城市。”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选择来深圳?”
“我以前一直在北方,就想来一个南方的城市生活试试,你呢?”许岛蜻反问道:“我听凌律师说,你是在北京读的大学,从深圳到北方,应该很不习惯吧?”
“嗯,”凌戈站起身来,在脚边找到几个石子,他捡起来玩儿似的丢进湖里。“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感冒了两次,经常流鼻血,很多东西都吃不惯,连喝水都觉得有股味道,一个冬天结束瘦了七斤。”
“后来呢?”
“回家之后我妈看见我瘦了,非常心疼,然后以此教育我哥,还好当初他没去。不过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很多不吃的东西也能吃了,”
许岛蜻笑了,终于问出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所以,你的大学生活过得愉快吗?”
“嗯,大部分时候都很好。”
也对,像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过得不错。
“那挺好的。”
“你呢?”凌戈不经意地问道:“你的大学生活怎么样?”
“嗯,就那样吧。”她也站起来,在树下捡了几块石子,打了个漂亮的水漂,引起旁边小男孩的惊呼。
“一、二、三、四、五,哇。”他们崇拜地看着她,想要寻求一点秘诀,“你怎么扔的?谁教你的?”
“我爸教的。”许岛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很厉害吧?”
“好厉害,你能不能教教我们?”
“好啊,首先要选择这种圆一点扁一点的石头,然后扔的时候像这样,”许岛蜻蹲下,认真向他们演示,“石头和水面的角度要小,旋转着扔出去,速度要快,这样才能飞得远。”
两个小男孩乐此不疲地按照她教的方法实验,她在一旁边看边指导。
“许岛蜻。”
“嗯?”
凌戈站在椅子前,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
说啊,现在说出来,她就可以当作他不是故意瞒着。
可是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开口,她走过去问道:“你也想学学?”
“不是,你手还痛吗?”
“哦,有点。”
其实上次撞完早就不痛了,主要是因为最近每天长时间键盘不离手,刚刚给张小雨搬家的时候,又提着很重的箱子走了六层楼梯,所以手腕有点不舒服,她一直在无意识地转动。
“还痛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不用。”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你不是会摸骨吗?”
凌戈看着面前的手臂,叹了口气,“骗你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小时候摔过?”
“瞎说的。”
“哦,我知道。”
她收回手臂,看着凌戈。
“因为我小的时候,摔的根本不是这只手。”
回去的路上,许岛蜻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凌戈说什么她都是冷冷淡淡的。
之后一个多月,两人都是早出晚归,很难碰到一起,就连周末许岛蜻都很少待在家。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无交流的状态,真正做到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十二月,深圳气温骤然下降,但许岛蜻从北方带来的厚棉服也穿不上,倒是张小雨之前说自己怕冷,冬天想去买件厚的,便问她需不需要。
她工作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卖房这件事,既靠运气,也靠实力。刚去的前半个月,她每天的任务就是挖掘潜在客源,说白了就是打公司名单上的电话,经常刚刚开口就被人挂断,甚至遇到对方没有素质或是心情不好,会骂她一顿。但张小雨从不把别人的脏话放在心上,挂了电话依然老实耐心地打下一个,最后还真的被她挖掘到两个。
周四晚上十点,张小雨来取衣服的时候,许岛蜻还没回来,只有凌戈在家。
“你才下班?”
“嗯,刚带客户看完房子就过来了。”
卖房没有准时下班这一说,有几次许岛蜻问张小雨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她都在忙着带客人看房子。
她坐在客厅等许岛蜻,凌戈给她倒了杯水,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不错,比刚去的时候好多了。对了,凌哥,你下周末有空吗?”
“怎么啦?”
“我发工资了,想请你、姐姐、还有凌律师吃饭。”
“你自己好好存着吧,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不用请我们吃饭。”
“那怎么行?”张小雨急了,她早就打算好了,“你们帮了我,我请客是应该的。”
“行,你先问问他们有没有时间吧。”
“姐姐肯定有,她说下了周末跟我去看房子。”
“看房子?”
“对啊,姐姐不是要搬家吗,让我帮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张小雨一直以为凌戈和许岛蜻是普通合租室友关系,直到这会儿看见他的脸色,才明白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凌哥,你不知道吗?”
半个小时后,许岛蜻就回来了,凌戈一声不吭在客厅坐着。张小雨进房间偷偷和她坦白,“姐姐,对不起,我刚刚好像不小心说漏嘴了,我不知道凌哥不知道你要搬家。”
许岛蜻不在意,安慰道:“没关系,反正都要说的。”
察觉到氛围古怪,张小雨拿了衣服就走了。
许岛蜻关上门,转身迎来凌戈的询问,他坐在沙发上,直直地望向她。
“你要搬走?”
“对,我正打算过两天和你说。”
“为什么?”
她平和地向他解释:“我和凌律师签的是半年合同,还有二十天就到期了。”
无懈可击的答案让凌戈说不出话来。
“还有问题吗?”许岛蜻问他,“没有的话我回房间了,凌律师那边我也会跟他说的。”
“许岛蜻。”
她进门前,他终于叫住她,“你搬家真的是因为合约到期吗?”
“不然呢?”她转身问他,“凌戈,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果然是这样,他颓然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们就这样互相问彼此,谁也不肯先挑明。
第52章 你好
对峙良久;还是凌戈先败下阵来。
“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呢?”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我想。。。”
“你想什么?”许岛蜻气到发笑,“快半年了,我们住在一个房子里;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吗?”
他轻叹一口气;他该怎么说呢。说他确实抱着一些不那么单纯的心思,说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一直当她的朋友;说他希望这一次可以不一样;可以有个新的开始,所以才总觉得时机不够成熟。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凌戈?还是凌淮?凌淮这么名字;是假的吗?你从一开始就用的假名字?”
许岛蜻的手还搭在门锁上;只要他说是;她就会立刻关门进房间。如果凌淮这个名字是不存在的;那他们过去的所有交集;她都当作没发生过。
好在凌戈迅速否认了,“不是,认识的时候,我就叫凌淮;是后来改了名字。”
“所以龚欣给我介绍凌律师。。。”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凌戈打断她;没做过的事他是不会认的;“我哥接到你的案子是巧合。”
“那他免费帮我打官司呢?他把房子租给我呢?”
“我只是想帮你,”凌戈试图说服她,用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就像你愿意帮张小雨那样。”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许岛蜻走回客厅,面对面地质问他;“大学时候在微博上跟我聊天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他沉默着,不再否认。
这些天她常常想起过去;感觉很多事情都无比虚幻,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她自己想象的。甚至怀疑凌淮这个人,是不是她自己杜撰出来的,给自己杜撰安排了一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凌淮,你真的把我当成灰姑娘吗?你觉得自己在拯救我吗?”许岛蜻看着他,忽然生出一丝疲累,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坚定又清晰,“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我,不要自以为是,行吗?”
凌戈一向巧言善辩,这一刻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从来、从来没觉得她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灰姑娘,可事情都是他做的。
许岛蜻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知道她成年前的一切,那就应该知道她最讨厌被隐瞒,被欺骗。
被命运捉弄实属无奈,她不想再接受来自生活中的不坦诚。
尤其,是来自她在意的人。
凌戈在桌前坐着,手指放在台灯的开关上按来按去,于是房间里时亮时暗。他脑海里的画面也和这场景一样,就像放映幻灯片一页一页地闪现,最后定格在许岛蜻冷淡疏离的那张脸上。
越想越觉得,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能任她胡猜乱想,不能总是觉得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间解释,他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凌戈打开抽屉,拿出那副被他再次装到相框里的画。
房间的灯光透过门缝,确定她还没睡,他走上前去敲门。
“许岛蜻,我来还你的画。”
没有人开门,他坚持不懈,“我知道你还没睡,我们谈谈,行吗?”
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凌戈在她房门对着的饭厅坐下,故意让她听见拉椅子的动静,摆明自己今天就是非要等到她出来。这会儿时间,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把台词想了一遍,哪些必须说,哪些可以带过。
但许岛蜻似乎铁了心不想理他,既不开门也毫无回应。
“好吧,你要实在不想出来,咱们就这么说,咳。。。”凌戈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首先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情的错误在我,我不应该瞒着你,换做是我,我也肯定生气。我现在不是想狡辩,只是想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门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声音,他继续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