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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昭石伸手拉住其中一个学生:“颜景修没和你们一起出来吗?”
那个学生原本正和同伴说话,措不及防被人拽住袖子,冷不防吓了一跳,再一看竟然是个蓬头垢面还拖着两管大鼻涕的半老头子。
他惊呼:“你要做甚?快放手!”
颜昭石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这两天变故频频,他一时竟然失态了。
他连忙松开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是颜景修的叔父,我们上次见过,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学生打断了,那个学生诧异地看着他,不可置信:“不是吧,我记得颜同窗的叔父是位谦谦君子,不是你。”
刚刚被抓住衣袖的那个学生也连连点头:“是啊,我看这人八成是个流民,这年头骗子可真多,咱们快走,别让他给缠上。”
那个学生一边说,一边掸了掸曾被颜昭石抓过的衣袖,然后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昭石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时定然非常邋遢,这两人与他只有一面之交,认不出他也是正常。
是啊,曾经的他是个谦谦君子,不,现在他也是谦谦君子,只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他看了一眼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又是一声叹息。
忽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叔?”
颜昭石蓦的转身,颜景修抱著书,站在他的身后。
今天最后一堂课是音律,教音律的先生请假,这堂课就变成了自习,颜景修和叶盛早早地就出了书院,附近的书肆今天新到了一批书,他们急着去看。
看过书之后,叶盛提议去旁边的小绍兴吃饭,带著书不方便,颜景修便让叶盛先去小绍兴占位子,他把两人新买的书拿回书院。
颜景修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书院外面看到颜昭石,且,是如此落魄。
颜昭石没有看到颜景修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嫌弃,他又惊又喜,伸手抓住颜景修的双臂,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颜同窗,你们买了什么书?”
几个学生向颜景修打招呼,看到紧抓着颜同窗胳臂不放的中年男人,几个人怔了怔,这人是个流民吧。
颜景修冲那几人点点头:“书肆里来了很多新书,你们快点去吧。”
几个人笑着答应,可还是冲着颜昭石多看了几眼。
眼看学生们络绎不断走出书院,颜景修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看到颜昭石。
他温声说道:“二叔,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
颜昭石连忙点头,太好了,终于见到阿修了,他那颗疲惫之极的老心,在这一刻终于轻松下来。
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铺子,几乎都是为学生们开的,赚的也是学生的钱,这会儿又是下学的时间,无论哪家铺子里都有学生。
颜景修不想让同窗们看到颜昭石,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有个小面馆,因为前阵子有几个学生在这里吃面,回去后上吐下泄折腾了两三天,病好之后找到面馆理论,面馆老板虽然赔了医药费,可是生意却从此一蹶不振,现在门口已经贴上了“转让”的红纸。
这个时辰,也唯有那家铺子里应该没有树人书院的学生。
颜景修猜得没错,面馆里冷冷清清,凳子还倒放在桌子上,显然就没指望有客人登门。
颜景修挑了个僻静的桌子坐下,他背对着门口,坐在颜昭石对面,即使有学生从外面进来,看到的也是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
第一六零章 面馆
“阿修,家里从铁锅胡同搬出来了,暂时栖身在板子大场,昨晚阿光被流民打伤,幸得白鸟庙的道长施救,只是伤势很重,需要好生将养,无奈之下,只好将他送到善堂了。”
颜昭石声音更咽,把这两天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又说起收印子钱的人也在找他,他叹了口气,道:“还有那个汪芳,竟然是个骗子,他早就不在叶府了,我。。。。。。你可莫要上当啊。”
颜景修的眼角抽了抽,他沉声问道:“二叔,您可曾给过汪芳钱财?”
颜昭石面红耳赤,嗫嚅道:“银子倒没有多少,就是送过他一尊金佛。”
“金佛?什么样的金佛?”
颜景修面如寒霜,这倒把颜昭石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在金玉阁买的,不是很贵,只有半斤重。”
“您把金佛给了汪芳,除此以外,还给了什么?”
颜景修声音冰冷,颜昭石下意识地怔了怔,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侄儿像是在审问犯人?
或者,阿修太年轻了,定力不足,突逢变故,一时乱了分寸。
颜昭石很快便说服了自己,这是他从小看大的侄儿,他在侄儿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修。
“没有了,就是去状元楼和胭脂巷的花销了。”颜昭石耐心地解释,阿修定然是心疼那些花出去的钱财了。
唉,那时谁能想到汪芳是个骗子,那是也想不到,短短几日之后,颜家便几乎一无所有。
“阿修,是二叔一时心急,疏忽了,这才让汪芳那种无耻小人钻了空子,今天我去过叶府,想来叶次辅很快就会得知,这是二叔的过错,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去叶府自取其辱,唉,只望不要连累到你,叶次辅对你的观感一直都很好。”
颜景修的眼中终于多了几分暖意,他劝慰道:“二叔不用自责,我们是一家人,您光风霁月,目下无尘,怎会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奸佞之徒?叶次辅那里,我来想办法。”
“你和叶盛的关系,可还融洽?”
颜昭石关心地问道,少年人年轻气盛,有时为了一点小事,就会争吵一番,何况叶盛甚有几分自命不凡。
颜景修似是这才想了起来,他一拍脑袋,哎哟一声:“我倒是忘了,叶盛还在小绍兴等着我。”
颜昭石忙道:“那你快些去吧,不要让人久等。”
颜景修连忙起身,抱上书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来,眼眶微红:“二叔,是侄儿无用,不能为二叔解忧。”
颜昭石心里一片温暖,眼角也溢出了泪水,患难现真情,如今自己落魄至此,家里这么多人,就只有阿修关心他,理解他。
想到母亲郭老太太的谩骂,兄弟们的嘲讽,侄女的抱怨,颜昭石别过脸去,不想让颜景修看到他的失态,他挥挥手:“二叔不辛苦,你只管用功读书便是,快些走吧。”
颜景修更咽着答应,这才快步走出了面馆。
颜景修刚走,面馆老板便亲自端了两碗面过来。
面馆快要不干了,伙计也辞了,现在里里外外就是他们夫妻两个。
看到摆上桌的两碗面,颜昭石刚想说“只要一碗”,肚子便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他已经快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连口热水也没有喝过。
他端起其中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热乎乎的汤面下肚,颜昭石的四肢百骸全都熨贴起来。
这时,一个干瘦的女人走了过来,手里端了一碟小菜。
面馆老板见了,斥责道:“你不舒服,怎么还出来,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快进去躺着。”
女人说道:“我都说没事了,我哪有那么娇气,你呀,当着客人呢,不要粗声大气的。”
说着,冲着颜昭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客官莫怪,我们当家的就是这个急脾气,这是我们自己腌的小菜,送您尝尝。”
颜昭石正要道谢,就听那面馆老板说道:“客官啊,您只管吃,别听那些学生胡说,我家这铺子没问题,真没问题。”
颜昭石并不知道先前这铺子里有客人吃坏肚子的事,虽然不知道面馆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也没有在意。
他的心绪飘了出去。
就是这一刻,就在这家冷冷清清的小面馆里,面对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颜昭石忽然想起了李绮娘。
那时他第一次去李绮娘陪嫁的食肆,食肆很大,有上下两层,相当于四个会昌街上李食记那么大。
他看到新婚燕尔的李绮娘脱下华服,穿着粗布衣裳,和那些伙计仆妇们一起,里里外外地忙活。
当时他说过什么?
隔了很多年,颜昭石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后来他走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同窗,那位同窗家里最是讲究规矩,他担心让同窗知道,那个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所以他灰溜溜的走了。
后来李绮娘把食肆开成了大酒楼,他也摇身一变,做了举人。他成了酒楼的常客,他经常在酒楼里呼朋唤友,或吟诗做对,或品评书画,但是他却再也没在酒楼里见到过李绮娘。
他没有在意,他从来也没有想过,酒楼的老板是李绮娘,可每次他去的时候,李绮娘为何没有露过面?
一碗面吃过,颜昭石端起另一碗,面已经坨了,不过对于一个饿了两天的人而言,这已是珍馐美味了。
想来,李绮娘自惭形秽,知道自己不配举人太太的身份,所以才躲起来了吧。
颜昭石喝了一口面汤,以前他真是忽略了很多事,竟然从没想过,李绮娘还有过善解人意的时候。
可惜,无论如何善解人意,终归还是太过粗俗了。
他喜欢优雅精致,小鸟依人的江南女子。
而李绮娘,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矮,人高马大,毫无女子的娇柔。
还有李绮娘的手,那手上不但有老茧,还有肉眼可见的伤疤,有刀疤,还有烫伤,谁能相信,一位举人太太,一双手竟然还不如家里的丫鬟莹白细润。
第一六一章 烧鸡
此时此刻,李绮娘正用她的那双手,雕出了一朵莹白如玉的牡丹花。
她把那朵牡丹花递到宝贝闺女面前:“你小时候,总是缠着娘,给你雕萝卜花。”
颜雪怀还以为这花是用来摆盘的,没想到竟是李绮娘专门给她雕的。
她又惊又喜,一时忘了再装乖乖女,咧开嘴,露出八颗牙,她开心地想要跳起来!
这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第二次收到花。
第一次是一个纠号小冬瓜的男生,在情人节的第二天,他给班里每一位女生的课桌上放了一朵玫瑰花。
当时女生们全都很开心,可是短短一分钟之后,她们就知道了小冬瓜送花的真相。
小冬瓜想在情人节卖玫瑰狠赚一笔,这些全都是昨天没有卖出去的,之所以要给女生们送花,纯属废物利用。
第二次就是现在了,这是李绮娘一刀一刀,用白萝卜亲手为她雕出来的花啊。
而且这朵白牡丹,惟妙惟肖,美得眩目。
“这真是给我的?啊啊啊,发达了,我太开心了,啊啊啊!”
颜雪怀夸张地惊呼出声,把三分欢喜,渲染成了十分的快乐!
她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牡丹花,跑到后厨,向吕英儿显摆。
“老板娘的雕工可真好,唉,我什么时候也能把萝卜雕成花啊,不用雕牡丹,只要是看着像花就行。”
吕英儿无限感慨,她学厨几个月了,刀功大有长进,可是切菜还行,雕花就。。。。。。
“你别着急,等你当娘了,就能学会了。”
颜雪怀拍拍吕英儿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知道李绮娘是在哄她,也不知道李绮娘对柴晏做了什么。
“英儿,晏七,他,我娘和他怎么说的?”颜雪怀压低声音问道。
吕英儿一怔,原来这才是少东家大呼小叫跑进来的真实目的。
根本不是来显摆那朵白牡丹的,这是在老板娘眼皮底下打听消息。
少东家,你怎么这么多鬼点子呢,难怪对门的董万千要叫你颜坏水了。
不过,少东家虽然心眼多,人可不坏,董万千那是嫉妒少东家聪明。
“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老板娘和晏公子在后院里说话,还把大牛给支出去了。”
吕英儿小声说道。
“那晏七走的时候,你总看到了吧?”颜雪怀已经开始自责了,她应该躲在对门的董记,而不应该去土产铺子,董记能看到李食记门口,若是把门打开,连里面的客人也能看到。
吕英儿想了想,一拍脑袋:“对了,我想起来了,晏公子出去以后,老板娘对大牛说,让他出去和晏公子说一声,不要堵着门,老板娘还把晏公子的帐给结清了,把铺子里的现银全都拿出来,差一两,还是我和大牛凑的,老板娘让大牛把这些银子全都交给晏公子了。”
颜雪怀嘴边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八颗牙、六颗牙、四颗牙、两颗。。。。。。她嘟着嘴仰头望着房梁。
她让柴晏掏了一百两银子,现在可好,至少退回去七八十两吧。
颜雪怀的心都疼了。
七八十两啊,工地里的铺子,每个月要交二十两,七八十两足够三四个月的了。
李绮娘二话不说,就给退回去了!
吕英儿悄悄看着颜雪怀,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颜雪怀的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