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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妙可的双瞳再次一缩，因为他感觉到肾窍也如这一拳般，灵机动了起来。
他的双瞳好似天魔独有的蛇瞳一样。化作了两道黑色的竖线。而他的心灵却在精神恍惚的瞬间，看到了即将发生在自身上的未来……
所以，苦海妙可根本不管杨猛的拳风已经碰在了鼻尖上面，只是不管不顾地将他的涅槃之心化作白莲。毫无保留地在生命最为灿烂的时刻绽放……
昙花一现。
如是妙法。诸佛如来。如优昙钵花，时一现耳。
这个词语形容得是昙花从盛开到败落的那一瞬间的华美，也比喻世间最稀有或极难得出现的美好事物……
此刻用这个词来形容杨猛与苦海妙可发出的虚空之拳。自然最是恰当不过。
然而，即便再美好的事物，始终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枯萎，更何况绚烂到了极致的人心甚至人命……
因为没有丝毫的保留，所以杨猛的拳头正正地打在了苦海妙可的脸上，而苦海妙可的拳头也毫无偏差地击在杨猛的心口。
于是，两人这以抛弃生死为代价临阵感悟到的闻道之拳，便也只能因为身体受到的外力干扰绽放出来一半，便草草地收了场……
不是他们不想继续，而是彼此看似轻巧的真空一拳，在碰触到对方身体的那一个瞬间，便一举打破了他们体内气血与骨骼经络构成的生机平衡，使得沸腾到了极点的气血，猛然如冷却的水银般沉淀了下来……
所以，杨猛的拳头虽然蕴含了虚空的神意，却仍然来不及打碎苦海妙可的头骨，至于苦海妙可，即便他的手掌中包含了三世星宿未来真意，也压根没有时间甚至没有办法一举击穿杨猛宽厚的胸膛。
两人神意飘渺手上拳拳到肉，偏偏在彼此身上落点发劲的刹那，却因为自身突然的变化，完全失去了气血后劲的支持乃至对手上力道的掌控。
通通……
两人双眼齐齐一动，随后便浑身颤抖起来，好似失去了缰绳的野马，无法控制地向身后的焦土上倒了下去。
因为，他们的气血已经陷入了莫名的停滞状态，甚至就连他们强劲的心跳与脏器运动，也随着体内那股横生的拳劲骤然落空……
两人的身体毫发无伤，可是脸色却突然变得极为苍白。
即便两人的内脏、骨骼淬炼得再为强大，气血再为雄厚不息，一旦失去了所有的动力源头之后，依然会与常人一样，陷入濒临死亡时那种无法自制的僵化状态之中……
所以，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彼此的口中、鼻中及耳中鲜血滴落并毫无反抗之力的倒下……
他们懂了，但他们却又都只是浅尝则止……
两人的身体难动分毫，唯有眼神仍保持着闻道时的莫名神采，虽然彼此的身体都陷入了假死龟息这种绝境之中，可他们的心灵修行，却在濒死前的那一瞬间，刚刚踏上前所未有的巅峰之境……
呼……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冰凉的身体忽然微微一震，随后不约而同地恢复了久违的呼吸。
呼呼……
当第一口气息吞入腹中并转而吐出的时候，两人茫然失神的眼睛终于又齐齐恢复了光彩，就在这遍地焦土的荒野之中，两股原本消弭殆尽的武道气势，好似虚无的飓风一般在空气中盘旋归来……
“真空之拳，破虚碎空，其中关窍原来却是如此……”
杨猛静静地听着再次律动起来的心跳，忽然对苦海妙可笑了起来，尽管两人的武道理念完全不同，但在同时踏上了半步虚空的境地之后，自然也成为了人生武道追求上的最大知己。
“拳法入微而内视，心灵修行却无限无垠，你我的境界相同，你将心灵寄托在天心，而我却心忧红尘道统，一丝杂念之下，便可见高下，所以这一场，是我输了！”
“一念之差，生死易主。”
杨猛摇了摇头，对着苦海妙可伸出了仍自颤颤巍巍的手掌，“可今日你我没有生死，自然也就没有谁胜谁负之说，少林寺有了你今日留下的传承，日后恐怕会比千年之前还要繁华……”
苦海妙可气息渐渐平稳，可脸上的凄苦之色却变得愈发浓郁起来，“心在红尘外域，繁华如锦终究不过幻境，真想修行，百衲钵盂足矣……”
看着杨猛脸上有些不解，苦海妙可难以自制地叹息起来，“我的拳已经抛却过去之真实，由域外天魔神机转入灵山佛光，我留下的道统，日后即便能摆脱如今少林宗门散落的窘境，也难免会让后辈过于醉心武道虚名甚至红尘俗物，虽是披着袈裟念着佛经，但恐怕会抛却禅宗道统，以佛衣掩饰内心的六道魔欲……”
“既然今日有你顿悟在前，焉知日后不会再有后辈大德！”
杨猛脸色平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子孙的事便交给子孙，你我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施主果然慧根深种，老衲这一阵败得丝毫不冤，今日不如就此别过，日后如能相见……”
“你我的道不同，相见不如不见，我先走一步，想来你那沿江而走的徒弟，很快便会回来这里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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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一章 。雪庭恒沙
ps：感谢‘锦书难托’和‘基因文’两位兄弟的月票，谢谢，这章是补昨天的更新，晚上再发一章！
杨猛的速度不快。
他独自行走在长江沿岸。
之所以没有径直回汉阳，因为他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踪。
如果自己选择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汉阳，那么他相信，无论自己的速度有多快，都一定会有人及时地出现在途中拦截。
因为他现在的状态，正处於前所未有的低迷，即便是最快的速度，比现在恐怕也快上不了多少。
所以，杨猛干脆选择了最让人琢磨不透的漫步。
一步一个脚印的走。
哪怕是在体力完全耗尽，新力未生的关口，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以常人都不到的速度，缓缓地、悠然地漫步在江水沿岸的沙地上，好似在一边练拳一边揣摩着什么一样，一脚一脚地划沙趟泥而走。
他的步履时而轻盈飘忽，时而重如山岳，然而每当脚尖落在沙地上的瞬间，却又偏偏都如玄鹤划沙一般，在沙地上留下一串串奇异的轨迹。
那轨迹看起来似圆非圆，内中隐隐透露出最上乘的太极拳理和八卦游龙般的神意，看起来真是苦心钻研拳经的大师，在进行物我两忘的拳术升华……
实际上杨猛此刻心中所思所想，也确实让他自己都有些茫然，反映到外相之后。自然是心无旁骛的状态。
而这种外相，恰恰让他身后的对手，愈发无从捉摸他如今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
更让他的对手琢磨不到是，杨猛便是凭着这一次次趟泥而走的动功桩法，暗中快速恢复着衰败的气血。
这是他倾心钻研了多年的内家动功，与大刀王五传授给他的活马桩加以结合之后，不单是快速激活四肢百骸中骨骼筋络活力的不二法门，更可以快速激发心窍的活动，使得体力气血源源不断地在各处滋生……
所谓一朝得道，受益终生。何况是心中有了明确方向与信念的武道大师。
种种的算计与谋划。让这种难以言喻的形势，时刻都在发生着极其微妙的变化。
偏偏跟在杨猛身后的那个人，在全程目睹了他与苦海妙可惊天的一战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何‘起死回生’。心中此刻显然敬畏多于杀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身上发出的杀气虽少，却也足以令杨猛闷头直行不辍，并根据脖颈上的寒毛炸立变化。一点点地估算到了他与自己真正的距离。
雪庭恒沙。
苦海妙可的衣钵传人，少林恒字辈第一拳术大家，罗汉堂首座苦行罗汉，自幼便修行禅宗秘典易筋经，精通少林三十六般绝技，三十九岁便抱丹坐跨的天才拳术宗师。
就是这样的一个高手，生生在杨猛身后缀了半天，不得其门而入。
这才是抱丹与还丹境地间的真正差距。
心灵修行上的差距。
雪庭恒沙皱了皱眉头，手上却在颤动了两次之后，又有些颓然地放下。
他看不见杨猛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在其身后随行了良久之后，这才发觉只有自己的体力在渐渐的流逝，原本他预计该脱力倒地的杨猛，非但依然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看起来甚至还有余力。
“这是什么样的功夫？难道师傅与他竟然差距如此之大？”
杨猛直视前方的双眼微微一动，从中隐隐露出了一丝的笑意，因为在颈后寒毛接连炸立两次之后，他明白，这场无声的决斗，显然又让他赢得了一线的先机。
他能做的，便是将对手的疑心不断扩大，保持着这一线的先机，为自己赢得喘息的时间。
他能听到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心窍，自然便能感受到他被苦海妙可一拳击溃的气血，在经历了大幅度的动功刺激之后，终于渐渐在四肢百骸中再次滋生出勃勃的生机，甚至在不住壮大的心血带动之下，自发地在体内梳理着淤积的血脉和经络……
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暖流，如山间的清泉，缓缓从杨猛的心窍中向外流淌。
苦海妙可那微妙至极的一拳，虽然瞬间打破了杨猛体内多年苦修才形成的内壮平衡，可同时却也为他打开了一重崭新的大门。
这重大门，不知荒废了无数人多少个年头，都不曾为人寻摸找到，如今，总算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接连迎来了新的探索者。
尽管这道大门，只对杨猛露出了一丝影子，但杨猛相信，只要按照自己内心的本能驱使，一定能在这条大道上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哪怕他现在筋肉骨骼仍处于过度疲累的状态，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因为跟踪自己的那个人，一定是苦海妙可的徒弟。
这就决定了他身上的功夫，只能属于少林拳系。
少林禅宗与其闻名天下的少林拳系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虽然他们拥有着七十二项绝技，且在实战中气势刚猛无匹，可他们在恢复气血时所用得，一定是佛门禅定一脉的静功。
这代表着杨猛走得越远，对手在这种紧张的跟踪行动中消耗的气血和精神便会越多，且因为没有禅定静修的机会，所以很难像他这样一边保持着稳定的消耗，一边反而不断恢复甚至壮大着气血与体力。
这也是静功和动功之间最大的区别。
何况，在一朝闻道窥得一丝虚空真意之后，杨猛对于原本极为重视的巅峰之力已然看淡，即便是现在动手。自己也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在这种最适合自己的战场上，即便是两人正面交手，也只能对他这种善于借力发力的内家拳有利。
是的，杨猛之所以选择沿江而走，就是要利用潮水吞吐不息的特性，来最大程度的消耗对手的体力，并限制他在这种环境下的战力。
不是每一个习武之人，都会明白上善若水的道理。
他更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对手。能比他这太极宗师更明白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真正含义。
天时地利人和。达者只需一条，便可能借之反败为胜，而杨猛已经拥有了两条。
这对于他这种还丹境地的武道大师来说，足矣！
杨猛的身形愈发挺拔。雪庭恒沙的脸色便愈发严峻。
在这种淤泥河沙遍布。回首江水茫茫无顾的环境之下。他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功夫，竟然被限制了许多，就连原本精心控制的行进速度。也不知不觉地降低一成。
“不愧是大宗师级的天才！”
雪庭恒沙终于明白了，为何刚刚师傅见到他的第一眼，便不顾气血紊乱的风险，一定要张口破掉禅心，让他放弃追杀杨猛的想法。
在这种难以发力的江水沙地之中，无论自己师兄弟跟上来多少，恐怕都会在行动上本能地受到影响，除非师傅苦海妙可这等大宗师出手，否则，任凭他们如何努力，恐怕也无法凭借数量，缩短彼此之间在眼光和境界上的差距。
你见过病怏怏的大人，害怕与手舞大锤的幼儿决斗么？
更何况，只要有水的地方，像杨猛这种练就了还丹，体内一气贯通的大师，自然又占据了先天上的优势。
进可攻，退可守。
或许，这才是杨猛沿江而走，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