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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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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江安义,范炎中眉头紧皱,道:“老夫生平不欠人情,欠邓浩南的人情自然要还他。这样,我有时会教我儿师本,你不妨在旁听听,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不等江安义回应,范炎中站起身,大声叫道:“师本,师本。”
  青年从侧屋跑出,范炎中吩咐道:“你带这小子到客房住下,我到外面去散散心。”说完,拄着杖,自顾自地离开。
  青年一直在侧屋听着动静,看着江安义笑道:“看来家父收下江贤弟了,跟我来,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江安义苦笑,这也算收下,这情况与当初在余府旁听差不多,只是范先生比余师可厉害的多,当然这位范师本比余家四秀要和气得多。
  范师本很健谈,一路行来笑语不断,“家父二年前告病还乡,实际上是被逼无奈辞官回家。到家中后,家父病了一场,病愈后变得暴躁易怒,大夫说是心火过旺,当清心静养。于是家中便在此购置了处宅院,让家父休养,可惜见效不大。”
  范师本说着叹了口气,江安义恍然大悟,我说范老爷子怎么跟传说中的相差那么大啊,原来是生病了,这就难怪了。江安义问道:“可曾找寻良方?”
  “唉,方子开了不少,但家父就是不肯用药,说他这是心病,没药可医。”
  住处很简陋,和江安义以前的茅屋很相似,范师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家中少有来客,过于简陋了,江贤弟莫怪。家父授课时我来叫你。”
  很快,江安义就领略到了范炎中授课的“风采”。
  这是第二天的上午,范炎中开讲“礼”,和余知节的旁征博引不同,范炎中的讲课言简意赅,直指核心。授课的方式如同庖丁解牛,三下五除二就将整个要义分解得清清楚楚,但如何运刀,怎样使力,所涉的典故、用辞一概不解释,江安义自问在书院时读了不少书,但这场半个时辰的课仅听懂了一半。
  显然范师本早有预料,问了几个不懂之处,范炎中不耐烦起来,喝道:“蠢才,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问,回去读读……”,报出一长串的书名,然后离开。江安义的记性不错,基本能记住,和范师本对了一下,两人到书房找书。
  三天后,范炎中再次开讲,先随口问了几个上次开讲中的问题,这段时间范师本和江安义没偷懒,该看的书都看过了,两人的记忆力都不错,问的问题都答了上来。
  范炎中继续开讲,讲完后又丢下一串书名。就这样在范炎中的压力下江安义快速大量地读书,半个月后,居然比在泽昌书院一个月读的书还要多。
  范府不在近水村,每旬范师本都会带着儿子回富阳县与家人团聚两天,范炎中不回去,这时近水村的宅院除了范炎中和江安义就剩下两个老仆照料起居。
  二十二日傍晚,天气不错,范炎中心情也不错,叫江安义肩扛鱼竿、腰挂鱼篓,他要去云水潭边钓鱼。
  云水潭就在村边,泉水从山间汇聚成瀑布注入其中,清莹澄澈,映云入镜,满溢而出,逶迤向南注入秀水中。潭深五六丈,杂木枯叶郁积在潭底,成了鱼儿们的天堂。
  ………………………………


第四十五章 潭边怒争
  太阳落在了苍山背后,红霞染红了天。潭清如镜,倒映着青山,凉风从潭面掠过,带来轻凉,远山近水美不胜收。
  潭边有人在钓鱼,看到范老爷子来了,纷纷远离。江安义忍住笑,这位范老爷子真正做到了人嫌狗憎的地步。
  等到范先生微闭双目,似睡非睡地开始钓鱼了,江安义拿了根鱼竿也在旁边钓起鱼来。乡间的孩子,小时候谁没有在村边的小河里钓过鱼,江安义自然也不例外。
  运气不错,半柱香的功夫,就钓上来一条半斤重的鲫鱼,再过片刻,又一条斤许的鲤鱼上了钩。看到江安义这边得手,范炎中频频举竿,越急越没鱼,范炎中的急脾气上来了,吼道:“臭小子,你给我滚远点,靠这么近把我的鱼都让你钓走了。”
  江安义总知道了那些钓鱼人看到范先生纷纷走远的原因了,提着鱼竿远远地站开。功夫不大,江安义挥手扬竿,一条尺许长的鲤鱼在空中挣扎跳动。
  范炎中又急又恼,站起身将手中的鱼竿往地上一掷,一脚踢翻鱼篓,气呼呼地拄着杖回家了。江安义又好气又好笑,老小孩老小孩,一代大儒活成了老小孩了。收拾好东西回到宅院,将钓到的鱼提到厨房,意外发现范师本,他提前回来了,给父亲带来了一样江安义熟悉的东西……酥白璧。
  甘脂店的生意发展迅猛,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连仁州富阳县都有了分店。江安义打听了一下酥白璧的价格,范师本不无得意地道:“一两银子四块,还亏得家人去得早,要不然有钱都买不到,这可是神仙才吃得到的好东西。”
  江安义暗笑,什么神仙饵,都是骗人的。价钱从五百文降到了二百五十文,看来是打算走量了,生意上的事情江安义不想插手,郭家是行家,自然会采用最好的手段来盈利。
  做菜的仆人不知道怎样烹制酥白璧,江安义灵光一现,想起道记忆中的好菜,鲫鱼豆腐。看到江安义亲自动手破鱼刨鳞,范师本即好奇又担心,君子远庖厨,身为读书人江安义怎么刀法娴熟,又生怕江安义弄坏了他带来的酥白璧,浪费了他的心意。
  范师本哪知江安义就是个吃货,当年绳套猎物抓到不少野兽自家食用,江黄氏从未弄过这些东西,江安义便从记忆中搜出做菜的方法,一回生二回熟,做菜的手艺变得不赖。
  上次从书院回家过年,年夜饭就是江安义主刀,妍儿这个小吃货吃得肚儿滚圆,拍哥哥马屁道:“唉,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算吃得好点,要是能跟着哥哥去读书就好了。娘,你该跟哥哥学学做菜了,要不然哥哥走了以后,妍儿要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
  江安勇在旁边猛点头赞同,江黄氏佯怒道:“那好,咱们一家都跟着你哥哥上学去好了,让你哥天天做好吃的。”妍儿和安勇欢呼出声,迎来了江黄氏当头“筷”喝。
  四个菜上桌。红烧肉,色泽红亮;烧鱼块,汤汁浓稠;葱花豆腐,爽心悦目;鲫鱼豆腐,汤色乳白,不用说吃,光看看就让人食欲大增。范师本叹道:“江贤弟这四个菜有如泼墨写意,几近于道了。”
  范炎中牙口不好,先勺了碗汤,只觉咸鲜开胃,再咬一口酥白璧,润滑爽口,不觉味口大开。范炎中平常很少食肉,看到红烧肉红通通的透亮,实在诱人,夹了一块,酥烂香糯而不腻口,禁不住叹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伊公的手段,好。”
  江安义暗喜,来到范家半月多,还是首次听到范老爷子夸人,看来自己不妨从老爷子的胃口上着手。
  烧鱼块鲜甜可口,烹制前用料酒腌制过少了腥味,范志昌大口扒饭,大块吃鱼。范炎中生怕孙子被鱼刺卡住,沉着脸道:“志昌,吃鱼要小心刺,需知食多无味,不要贪食。”嘴里虽然说着,还是夹了块鱼肚无刺的嫩肉,放到孙子的碗中。
  “多谢祖父。”范志昌抬起头,冲着范炎中甜甜地笑着。
  饭被吃得精光,众人意犹未尽,连范炎中也破例多吃了半碗。范志昌轻拍着肚子叹道:“要是江叔叔能到咱家做厨师就好了。”
  范师本板起脸训道:“志昌,休得无礼,江叔叔是专门为你祖父做的菜,我们有幸陪食应该感谢你江叔叔。江贤弟,多谢了。”范师本起身,郑重致谢。
  江安义笑道:“这不算什么,我喜欢动手做菜,在家中时也常动手,如果你们喜欢,有空我便多做几次。”
  这席话赢来范志昌的欢呼,范师本的微笑,范炎中的默然。
  又一次旬日,范师本带回来个女童,是他二哥的小女儿,与范志昌同年。听了范志昌吹嘘江叔叔做菜的手艺,范茜丽闹着要到庄上看祖父。一对粉妆玉琢般的孩童,任谁见了都喜欢,范炎中虽然不说,眼角眉梢还是掩饰不住喜意。
  江安义喜欢小孩,范志昌和范茜丽同妍儿差不多大小,吃过江安义做的菜之后,嘴巴极甜,“江叔叔江叔叔”叫个不停。江安义编了些小蚱蜢、小竹蝶给他们,更是惹得两个小孩分外“粘”他,不知不觉中,江安义和范家人已经亲似家人。
  现在范炎中钓鱼总记不了叫上江安义,两人并排而坐,两个孩子在旁边的草地上玩耍,多了许多生趣。范炎中不再冷若冰霜,絮絮叨叨地跟江安义说些往事,言语中总带着教训的口气。江安义多数时候静静地听着,有时出声附合两句,或者辩上几句,惹得老爷子大声呼喝,不过范老爷子已经很少摔竿子走人了。
  这天范炎中说到自己被迫辞官归乡,情绪又激动了起来,挥动着手臂恨恨地道:“满朝文武都是些奸佞小人,逢君之好,知道老夫直言为万岁不喜,要不默不作声明哲保身,要不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可怜我满腔报国之志,只能闲坐在这云水潭边钓鱼。江安义,你说老夫能不生气吗?你说还谁比老夫更冤的?真真奇耻大辱。”
  江安义思虑片刻,道:“先生遭遇不公,着实令人叹息,但相较有些人苦读一生连秀才都不是,先生的遭遇并不算什么。”
  范炎中双眉倒立,脸胀得通红,刚想起身怒骂,看到草地上玩耍的两个孙儿,强压住怒火,低喝道:“我知道你要拿邓浩南那套寒门子弟晋身难来对付我,我范炎中并非看不起寒门子弟,但那些人考不中秀才,多是因为他们死读书,将书读死了,他们有什么才华可与老夫相提并论?”
  想起英年而逝的父亲,江安义腾地一下站起身,怒视着范炎中道:“先父六岁启蒙,三十五岁离世,二十九年间苦读不辍,仍是个童生。子不言父,先父的学问安义不敢评论,但先父一生胸襟豁达,虽处陋室而甘之如饴,从无怨言。”
  “呵呵呵,老夫倒想听听尔父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屈居乡间,称得上胸襟豁达。”范炎中站起身,斗鸡似的直视江安义双目,针锋相对地讥讽道。
  江安义被范老头气得七窍生烟,真想一腿踹过去。事到临头,输人不输阵,江安义高念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范炎中的怒目逐渐柔和,长叹一声,颓然坐下,道:“如此大才隐没于草木之间,惜哉痛哉,遗贤于野,宰相之过也。草莽多贤士,终生不得志,老夫有何颜面怨天尤人。安义,你说的没错,老夫的遭遇确实不算什么。”
  江安义见范炎中面容哀切,像陡然间苍老了十岁,心生不忍,歉声道:“先生恕罪,安义胡乱言语,顶撞先生,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你没说错,一句话点醒meng中人,要不然老夫要带着怨恨入土。”范炎中的眼神逐渐亮起来,看着江安义道:“尔父早逝,致使你年幼失教,老夫一生育人无数,如果你不嫌弃,老夫愿替尔父教你。”
  江安义大喜,不顾潭边卵石硌腿,跪在地上行拜师礼。范炎中叫住江安义,道:“老夫说过不再收徒,这个拜师礼就不要行了。”
  江安义一愣,莫非范老爷子要反悔。
  只见范炎中捻着胡须思索片刻,道:“尔父这首词中旷达之意老夫拍马难及,惜乎不能与之相识,老夫愿与尔父结为神交之友,这样你就如同老夫的子侄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安义重重地磕下头去,道:“拜见伯父大人。”
  范炎中哈哈大笑,招呼草地上玩耍的两个孙儿,让他们给江安义见礼,算是正式认下这个侄儿。
  轻风徐来,拂动范炎中头上的白发,也拂去了范炎中眉间的戾色,在江安义的眼中,范老爷子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显然,江安义的认识是错误的。第二天一早,江安义就开始了“苦难历程”。
  ………………………………


第四十六章 银牌隐秘
  卯时起,亥时休,这是书院的作息时间。不知道是上朝养成的习惯,还是老人醒得早,寅时末范炎中就开始催促江安义起床读书。
  江安义正是渴睡的年纪,每天只有三个半时辰的休息哪够。看到江安义打哈欠,范炎中勃然大怒道:“我江贤弟何等英才,怎么生出你这样蠢笨的儿子来。业精于勤,不下苦功怎求上进。”江安义气苦,不知道人还真要以为范先生和父亲是多年的好友呢。
  为了让自己精力集中,江安义每天晚上修习半个时辰的心法,果然感觉神轻气爽,精神抖擞。这让在一起读书的范师本大为惊奇,偷偷地问江安义有什么良方。好在范炎中对孙儿还是照顾,没有摧残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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