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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乡侯见苏陵陵手中的半盏茶水已经凉了,便唤了丫鬟进来,撤了残茶,重新为二人续了热水,“这茶两泡水后方才出色,你再尝尝。”
苏陵陵依言喝了一口,东乡侯挥手令丫鬟出去,才接着说道:“今日让你参加百花诗会,是新安的好意,也是爹的意思,想你久在江湖走动,不比寻常深闺女子,只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定下终身,你们既见过了面,为父也就好定主张了。”他舒畅的啜了一口热茶,呵呵一笑,“那孙家儿郎,虽然不曾来过京城,他父亲当年奉命进京,曾与我相与过,关系很是不错,论起来,他也算是我后辈子侄,所以我……”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喧哗,从大门直往正厅而来,“侯爷,小世子摔伤了!”人未进来,已经有人大声嚷嚷。东乡侯双眉一皱,未及开口,一群人已经涌进了厅内。
苏燕笙躺在一块门板上,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右手托着左手,左腿弯曲,右腿无力地伸在门板上,不住喊痛,几个家丁抬着门板,想是被他骂过了,虽然走得快,手下却都极有分寸,尽力将那门板抬得平稳,以便减轻他的痛楚。
家丁们将门板轻轻放在厅中,东乡侯眼见儿子疼得汗湿重衣,自己手指刚刚碰上他的衣服,他便大声喊痛,吓得他赶忙撤手,又不知道摔伤了哪里,只怒向簇拥在周围的家丁小厮们喝问:“怎么回事!世子好好的会摔成这样,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家丁们见侯爷发怒,齐齐跪下,为首的连忙磕头:“回禀侯爷,世子今日偷牵了陆将军送的那匹马出府去试,小的们也曾说过这畜生还不曾驯熟,认生,防着它使性,世子执意要试,小的们苦劝不止,只得跟着去了,原担着心事,只说小心护卫就是了,不料那畜生性子恁地顽劣,世子才一上马,它就放开四蹄狂奔,我们一个跟不住,到底把世子摔了下来。”
东乡侯指着苏燕笙“咳“的一声,恨恨跺足,“陆将军送那马来时就说过这马出了名的烈,我也曾再三对你说过,虽然送与你,不经马房驯熟了万不许骑。你就是不听!”
“笙儿,笙儿……”秋寄真闻讯赶来,见儿子疼得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掉,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忙抽了手帕为他擦拭,“总是这些下人们没用,这么多人,连匹马都看不住——大夫,大夫呢?”旁边下人忙回答:“已经请去了,想来就到。”秋寄真转而又朝东乡侯不满地说:“侯爷既知那马顽劣,就不该答应送给笙儿,惹得他心痒难耐,到底闯出祸来……”见苏燕笙疼得喊“娘”,忍不住着急,“这大夫怎地还不来!”
“让开些。”一个清冷的声音蓦然插进来。围拥着的下人们连忙齐刷刷让开,秋寄真一愣,却见苏陵陵过来,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观察苏燕笙的手臂和腿,显然是准备为苏燕笙医治,秋寄真看出她的意思,大是心焦,虽然不好挡在她身前,却朝东乡侯瞧了一眼。
东乡侯也不禁狐疑,他虽然知道女儿这十年来,在少林学了许多本事,却不知她还会医治跌打损伤,不由迟疑道:“陵陵,要不还是等大夫过来———”
苏陵陵却不理会他们,先是伸手托住苏燕笙耷拉的左手,在小臂上轻轻一捏,苏燕笙大喊一声:“痛!”秋寄真在旁边手足无措,喊了一声:“郡主!”连连向东乡侯使眼色,要他阻止苏陵陵。
苏陵陵似笑非笑,看都不看苏燕笙变形的俊脸,又伸手在他右腿上按捏,嘴上淡淡地揶揄:“东乡侯的世子就这点出息?敢骑烈马,就得有被摔下来的准备。”
苏燕笙一窒,看着自己姐姐那一脸淡定的神情,又看到她唇边那一抹嘲讽的淡笑,心下暗暗懊悔自己这窝囊样子竟给她瞧见了取笑,又见她手在自己伤臂伤腿上这里按按,那里捏捏,只得咬牙忍痛,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苏陵陵随口问了一声:“那匹白马大有来历,你可知道它为何如此性烈么?”
“为什么?”苏燕笙最是爱马,总羡慕那些传说中打马江湖的侠客,也常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像姐姐一样自由自在出去闯荡一番,他心里一直想问问苏陵陵江湖到底什么样子,可这个姐姐对他,连笑容都是没有温度的,他也只能敬而远之,难得她主动跟自己聊天,顿时眼睛一亮,连痛楚也减少了几分。
“当年周穆王驭八龙之骏,巡幸四方,八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宵,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其中的超光宝马,又名白义。《大乘**经论》中云:四梵行者,一者独、二者满、三者清、四者白。不共他相应者,是独义,由此行不共外道同行故……”她一手扶在苏燕笙的右腿膝盖上,一手握住小腿,睫毛底下的眼眸一瞥,见苏燕笙正听得津津有味,恍然出神,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手下猛一用劲,只听“咔嚓”一声,苏燕笙大叫一声,冷汗涔涔而下,秋寄真连忙扑过去,双手颤抖,想去检视他的右腿,却又生怕碰疼了他,只颤抖地问:“笙儿……你……你没事罢……”眼中已是掉下泪来。待要说苏陵陵几句,终究不敢。
苏陵陵却不看她,只轻轻放下袖子,又随手拂拂衣衫,好整以暇朝苏燕笙说:“站起来试试。”
苏燕笙剧痛过去,听她一说,半信半疑,轻轻动了动右腿,又动了动,果然发觉不疼了,便要起来,一旁的家丁连忙搀扶他起来,他在家丁搀扶下走了几步,左腿因为长时间蜷缩有些酸麻,那条摔伤的右腿却果然无碍,不由大喜,脱开家丁的搀扶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腿没事啦!”他一喜之下一个转身,却忘了左臂犹自挂着,这一下又疼得他呲牙咧嘴,索性托着手臂送到苏陵陵面前,满脸讨好的笑:“姐姐既然是神医,一客不烦二主,就把小弟的手也治好了吧。”
苏陵陵微微撇嘴,“你的腿是脱臼了,容易接上,左臂却是折断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等大夫来了,让他好好给你治罢。”
苏燕笙闻言垮下了脸,东乡侯与秋寄真犹是不信,围在他身边观察他的腿,你一言我一语只是问他可真不疼了没,苏陵陵退到人群外,看着父亲那满脸的关切神色,无来由地突然心口微微一疼,像是被极小的绣花针轻轻刺了一下。
转身离开时,众人都未曾留意她的神情变化,厅外伺候的丫鬟只见得郡主眼神格外温和,面上微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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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出门
东乡侯府前后三进,第一进为东乡侯接待宾客所在的正堂,左右各附有一带耳房,是仆役小厮们居所,二进是他的书房及日常起居之所,三进便是内院,为侯府女眷所居,北边一带是所不大不小的花园,正是苏陵陵所住的殿春园,在后院独坐一隅,是她母亲生前亲手布置而成,虽然历经十年,却不曾动过一砖一瓦一桌一椅,园内伺候的也大都是母亲手里用过的旧人,十分爱惜这个小园子,园内曾种满母亲最爱的各品芍药,园子的名称也由“多谢化工怜寂寞,尚留芍药殿春风”的诗句而来。此时未当芍药之令,但芭蕉翠竹,映衬着红楼朱窗,粉墙青瓦,却颇有一番精致景致。
到了自己房中,贴身丫鬟流苏已然笑嘻嘻迎了上来,在银盆里倒了热水,待苏陵陵洗手洗脸,在桌边坐下,她又早麻利地倒了一盏茶来,一边递给苏陵陵一边笑:“郡主吩咐我抄了一天的经,也不带我进宫去逛逛,诗会可热闹吗?”
苏陵陵微喟一声,秀气的眉尖现出一丝疲惫之色来,推开她递来的茶盏,“方才在厅上喝过茶了。”
流苏是她从小随身的丫鬟,自五六岁就跟在她身边,比她父母还要熟悉她的习惯,也最是了解她的心性,见了她的神色,便知她不愿意多说,当下将茶放在桌上,“郡主累了么?可要吃点东西?歇一歇?”
“不吃了。”苏陵陵揉揉眉心,“我睡一会,不要让人来吵我。”
流苏答应了,展被铺床时,又回头一笑,“听前院的妈妈说,晚上似乎府里请了什么重要的客人,宴席是二夫人亲自安排的,说不定郡主也得出席……”
苏陵陵厌烦的微微摆手,流苏住了口,悄悄看了她一眼,却恰好看到她脸上一丝微微的落寞,这样的神色极少在她脸上出现。流苏有些诧异,动作停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利落地服侍她睡下,顺手抓了一把素馨香添进汉螭白玉香炉里,见苏陵陵合上了双目,才放下帐帘,轻手轻脚地去了。
锦衾熏得很暖和,枕头里塞的是秋天晒干了的菊花菊叶,细细闻还带有一股微微苦涩的菊花香儿,房间里十分安静,白玉香炉中袅袅的白烟淡淡的,隔了蜜色的纱帐,彷佛浮着一层朦胧的云。这样静谧馨香温暖的氛围,若在今日之前,她躺下一会,也就睡着了,但流苏才一出去,她便睁开了眼睛,向左翻了个身,闭上眼,又向右翻了个身,仍是睡不着,又睁开了眼睛,索性盯着雕花木格的床顶怔怔发呆。
东乡侯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孙弦寂——
眼前的白烟幻化出他温和朗润的脸庞,阗黑的眸子在空中望着她,唇边含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无来由地,她脸上突然一热,闭上了眼睛,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这一觉睡得极长,流苏几次蹑手蹑脚进来瞧看,都见她睡得沉沉地,颊边还带着微微几分笑意,彷佛睡得十分适意。
“流苏,什么时辰了?”她懒懒地伸了伸手臂,睡得久了,浑身无力,一把青丝拖在枕畔,也懒得动弹,记忆中彷佛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女儿情态,自己也觉得娇愵不胜。
流苏一边勾起帘子,一边抿嘴笑:“郡主睡得好大一个觉,定是今日进宫累了,已是申时了。”
“哦,睡了这么久。”她慵懒地倚在床头,看着流苏忙碌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挂好帐帘,备好热水,又替她取过外衣,摆好鞋子,这才一边下床穿衣一边自嘲,“一回了家,就懒了,若还在少林,几时曾有晏日睡觉的道理,若这样懒法,早被师父赶出山门了。”
“少林是少林,侯府是侯府,郡主在少林的时候,就因为身为女子,遭了许多非议怀疑,郡主为了替大师父争气,比别人更加刻苦,好好的侯门千金,却吃了多少别人想不到的苦,如今回了府,也该轻松轻松了。”
苏陵陵微微一笑,向金盆中掬水洗面,一面随口问:“你说晚上的宴会请了谁人?”半晌却不闻流苏回答,她诧异地回过头,流苏垂下睫毛,答道:“是二夫人请客,我也不知道。”停了一停,又彷佛解释般说:“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趁早说真话罢。”苏陵陵洗脸净手,顾自走至铜镜前挽头发,看也不看流苏,“你这丫头想在我面前说假话,道行还不够儿。”
流苏有些心虚:“我怕郡主醒了叫我,一直守在前厅,没去打听。”
“你若有这么忠心,就不叫流苏了。”镜子里映照出她整理妥帖的修长身影,睡足了的脸庞尚留着两片动人的红晕,眼眸却已经清醒的如两颗闪闪的星子,腰间的锦带束着窄窄腰身,更显得亭亭俏丽,文采精华,一扫先前的慵懒颓迷之色。“我知道我一睡着,你必定就找你那几个好姐妹去说东道西去了。”她转过脸,“想必是打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还要瞒着我?”
流苏正待答话,苏陵陵却又突然对着门口说:“进来吧。”流苏诧异地转身一看,木格门框边果然笑嘻嘻露出一张脸,却是苏燕笙,苏燕笙脸上带着明显的讨好神色,“姐姐……”
“有事?”苏陵陵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的左臂已然包扎好了,用纱布吊在头颈中,也梳洗过了,冠发齐整,换了衣裳,比起下午疼得眼泪鼻涕的样子,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苏燕笙眼中闪烁着崇拜之色,虽然还不免忸怩,却还是鼓起勇气跨了进来,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只得尴尬一笑:“姐姐你房中……好香。”
“说吧,什么事。”苏陵陵神色冷淡,却示意让流苏将炉里的香灭了。
“我就是想问问姐姐,”苏燕笙见苏陵陵并无不悦之色,才放心地跟着她在桌子边坐下,讨好地笑:“姐姐给我接骨那会,说那个白马……说了一半……”
苏陵陵已知他的来意,见这异母弟弟年轻的脸庞上满是热切,眼巴巴望着自己,显然十分盼望自己将那白马来历说全,由不得一笑,“你不好生休息,跑来找我,就为了这个?想不到你倒还真是个爱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