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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
看着儿子如此模样,项南天薄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成天早出晚归的。”
项桓听了个开头便失去兴致,“就说这个?”
“慌什么,没一点耐性!”
他言罢,自己先别过脸叹了口气,“你今年满十九,早到了该成家的年岁……为父想给你说一门亲。”
堂下的少年表情不见丝毫变化,当他提到“成家”时反而有些轻蔑不屑。
项南天于是接着道:“你觉得,宛遥怎么样?”
“是个好姑娘,也算门当户对了。我瞧你跟她挺谈得来,你若觉得不错,就早日把这事定下。”
他忽然不咸不淡地一声冷笑:“你喜欢?”
“自己娶去啊。”
“放肆!”项南天极力克制的火气轻易被他挑起,“你这叫什么话!”
末了又回过味儿来,余怒未消地质问,“你和宛遥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吗?人家究竟何处配不上你了!”
项桓似笑非笑地转过眼,嘴角几乎残忍地上扬,“谁说从小玩在一块儿,长大了就得成亲的?”
“你让我娶我就娶?我娶她来有什么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家供着?”
“废话!”他终于骂道,“你是娶媳妇,又不是选兵择将!”
“你不想娶宛遥,那你到底看得上谁?”
项桓冷冰冰地望着他,“当然是娶个权势滔天的名门望族,能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至少不必担心会被人半道抢功。”
项南天愣了一下,已然从他这段言语里知道了什么,蓦地站了起来。
但那一瞬,次子已经冷漠地转过身,头也没回地抬脚就朝外走。
他喊道:“项桓!”
在出门的同时,项桓毫无防备地撞上了靠在廊柱后的宛遥。她与项圆圆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不知来了多久。
他当即无意识地怔了怔。
四目相对,光影流转间的清瞳中满是无措和呆愣。
项桓的目光定定在她脸上划过去,唇角因为紧咬地牙关而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收回视线,大步迈出府门。
阴沉沉的东风夹杂沙子吹了他一脸,眼睛被狠狠地迷得睁不开。
项桓迎着风雨直行,忽然在心中想。
可能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在深夜里跑来找他,担心他就此在茫茫的世间消失不见了。
原地里,日头照下的木柱阴影渐渐偏离了之前的位置。项圆圆仰头看着宛遥显露在阴影之外的侧颜,她安安静静的注视着地面,微垂的眼睑不时颤动,沉默得令人有些后怕。
“宛……宛遥姐姐。”项圆圆轻抱住她胳膊,“你别听我哥胡说八道,他一向口是心非,等过几天,过几天我让他来跟你赔罪。”
“他一定……”
“我要回家了。”宛遥像是回过了神,忽而缓缓挣开她的手,轻声说,“我要回家了……”
“那、那我送你!”
她摇了摇头。
怀远、崇化,两个坊间离得那么近,仅仅徒步就能回去。
侍女一言不发地跟在背后,宛遥走在柳条飘飞的长街下,看两旁林立的建筑渐次从身侧倒退。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脚步有些虚,一深一浅的,那些飞檐翘角的楼阁酒肆莫名朦胧且扭曲起来。
甫一眨眼,温热的液体蓦地就砸到了地面。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那番言语只是一起气话,但肺腑依旧翻江倒海的难过。
宛遥扶住树干,婢女急忙上前搀她。
不经意垂首时,发现足下自己的那片影子中,像是零星地落着几枚雨点。
她怔怔地望着,仿佛搁着层什么也没有的阴影,却如镜面一般能看清自己的眉眼,一瞬间情绪好似收不住势,积聚的泪水像决堤一样,顷刻将人淹没。
宛遥身形不稳地倚着树半跪下去,婢女未能拉动她,挨在一旁边擦眼泪边劝道:“姑娘,你别哭了。
“还会有更好的,会有更好的……”
可她什么也听不见,雾蒙蒙的世界熙熙攘攘,每一道身影,都引来心中刀割般的疼痛。
她发誓不再哭的,原来再坚强也没能做到。
因为人世间的刺,真的无处不在,永远防不胜防。
*
项桓这日夜里还是没打算回家,他在坊中的酒楼喝了个通宵。
别人喝酒,喝到晚上总会醉,但奇怪他就没有。
店伙发现这个人可以一直喝,一直喝,一直不倒,于是也便只能强打精神伺候了一夜。
坊门开时,项桓拎着酒坛子走下楼。
远处的晨钟又响了,一声接着一声往这边传。
他刚上街,不知从何处窜来一道黑影,凶狠而用力地咬住他小臂。
项桓就站在那儿,眸色淡淡的,任由身前那个带着铜质面具的清瘦男孩在臂膀上咬出深红的血痕。
过了一阵,他才绷紧肌肉,轻而易举地将人震开。
桑叶踉跄了几步,险些没站稳,靠着墙勉力支撑。
他抬手抹去唇边的血,依然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人。
“看在她的面子上,这一口便不追究了。”项桓扬了扬自己血迹斑斑的胳膊。
“不过没有下一次。”
他从桑叶身边擦肩而过,又驻足回头,嗓音透着冷漠,“劝你别招惹我。”
“真想找茬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从头到尾就只会咬人,到底吓得住谁。”
桑叶被他撞了趔趄,直到项桓走远,才不甘的蹲下,两手狠狠地抱住脑袋。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项桓的话如此有理,无可反驳。
自己的确很没用,他太弱小了,什么忙也帮不上……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第49章
自那之后; 事情就越来越失控了。
项桓夜不归家已成常态,到后来索性直接宿在酒楼、茶寮、赌坊; 或是一些不知从何处结交的狐朋狗友家中。
他不去军营操练; 余飞和宇文钧也找不到他。碍于季长川的面子,虎豹骑的统领才压着火气没上报; 背地里却列好了数十条罪状等着呈给大司马。
而项桓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练枪; 也不去医馆。成日跟着京城那帮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喝酒赌钱; 都知道他身手好,又肯帮着仗义出头; 竟很快在其中混得风生水起。
长安没有季长川; 谁也治不了他。
项南天就算再生气; 终究还是无能为力。儿子大了; 他已经管不住了。
项圆圆只好哭着跑到来找宛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拉着她衣袖。
“宛遥姐姐,你去劝劝我哥吧; 你劝的话他多少肯听的……”
彼时她正坐在房内碾药,闻言将药罐轻放在膝上,静默了一会儿,又轻轻摇头; “我也劝不住他了。”
项桓哪里需要人劝呢; 只要他自己不能想通,就算叫上天底下口齿再伶俐的人来也没有用。
此后半个月的时光有如流水过去,即使他们住得不远; 却再未见过一面。
大概是因为彼此都尴尬,这个时候反而不见更好。
这一天,和风细雨,宛遥照旧上医馆帮忙。
她怀中搂着几叠药方,低头避开足下的水洼,旁边的侍女高高举着油纸伞。
被雨水冲得发亮的石板一直铺到尽头,而拐角处忽然走来三四个说说笑笑的少年人。
为首的那个银冠束发,一身宝蓝的箭袖衬得眉宇意气风发。他周遭贵气逼人的郎君们像是在讲什么趣事,一个一个执扇笑得前俯后仰,而他听着最多也就垂眸带了下嘴角。
但当他抬头时,嘴角的弧度却瞬间一滞。
冷不防地视线交汇,让两个人的眸中都多了一些茫然失措。
隔着人海人山,宛遥的目光波澜不惊,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眼,却让置身在这群人之中的项桓感到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他握紧拳,视线不着痕迹地低垂下去。
在周遭嘈杂的喧嚣里,他们逆向而行,无一言一语地渐行渐远。
“这姓高的真是给脸不要脸,得罪到我们头上,活该他被打得满地求饶。”
“可不是。”
旁边却有个认识宛遥的,扭头向后瞅了半晌,拿手肘捅了捅友人,不怀好意地笑道:“诶,那就是上回梁大公子求娶的,宛家的大小姐。”
对方不解地哦了声,“是吗?”
他的长随是项家仆婢的表兄,多少知晓前不久宛遥被退亲的事,本欲趁机讨好项桓,于是自作聪明的开口:“长得也不怎么样,还想着高攀咱们桓哥。就他们家,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的。”
“依我说,送给我当妾都不够格……”
离项桓最近的人,明显看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但此时使眼神已经晚了。
那人后半句还未出口,只觉面前一黑,项桓迎头便砸了下来,他这一拳实打实的,一分没保留,当即就把人揍翻在地。
后者满眼冒金星,懵头转向,显然没意识到在短短的一瞬里发生了什么。
项桓一把揪住他衣襟,发了狠似的将人摁在墙。
他神色如恶狼般阴冷,语速却极缓慢,“我让你嚼她舌根了吗?”
这位贵公子捂住脸地将他望着,一时战战兢兢,不明白自己触了哪片逆鳞。
“一个大男人,成日对女人评头论足,你很得意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告诉你。”他冷声打断,一字一顿,“就算我拒了宛家的婚,你他妈也没资格在背后对她说三道四!”
项桓下手从来不分轻重,加上近来的诸多烦闷,一连打了五六下,直到两边的人将他胳膊一左一右抱住才勉强停了手。
“桓哥,算了算了……”
“就是,他嘴贱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跟他一般见识。”
“回头叫他请一顿酒,给你赔罪!消消气,消消气。”
项桓面颊的筋微微抽动,到底撤了拳头,指着对方的鼻尖警告。
“这次先放过你。”
“管好你自己的嘴!”
他拂袖离开。
早已鼻青脸肿的富家公子挨了顿没头没脑的胖揍,十分委屈地托着徒然大了一倍的面颊,含糊不清道:“什么玩意儿嘛……”
雨在傍晚就停了。
初春的明月寒凉如冰,不近人情地挂在半空,照得屋檐粉墙尽是水一样的清辉。
宛遥坐在灯下,一手执医书,另一手在桌上的药草中翻捡。
不多时,侍女端了碗参茶推门进来,茶香幽幽四溢。
“姑娘,你饿不饿?我见你晚上没吃多少的样子。”
“不用。”她在纷乱的杂物里抬眸冲她一点头,“你把茶水放这儿吧……谢谢。”
婢女也只好抿抿唇,听话地搁下杯盏,收起托盘轻手轻脚的出去。
门扉发出吱呀的轻响。
屋内是极浅极浅的翻书声。
橙黄的灯火从窗中透出温暖的色彩,把冷硬的台阶照得格外柔软。
屋顶上,星月泻下的光辉清清冷冷的,一抹挺拔的黑影正独自站在檐角。
项桓低头拖着步子,沿屋脊那段不那么长的距离来回往复的走,一遍又一遍。长安静馨的万家房舍沉睡在他的脚边。
最后,项桓坐了下来,漫无目的地打量夜幕中的云山雾海,他手中握着一支点翠的发簪,捏得太久,簪身已带了他掌心的温度与薄汗,在月下流光溢彩。
*
二月春分,温润宜人。
含象殿内,咸安帝正提笔批文书,这是早朝后他一贯的功课。每日奏本甚多,然而言之有物者却少,他人惫懒,挑几本看一个时辰足以。
两侧的宫女与内监皆垂首听候。都是下面精挑细选的人,极懂眼色,偶尔只一个动作,不必开口也知晓他需要什么。
老宫女将烹好的茶端上,继而撩起袖子在旁细细研墨。这位皇帝的脾气喜怒无常,寻常的小宫女大多畏怯,也唯有她借着敬德太后的一点脸面方才敢在近身伺候。
内监从堆积成山的政务里取出一本摊开在桌,沈煜刚提笔,眉峰却挑了起来,两手拿着文书。
“哦?”
“都察院御史的弹劾……大司马麾下虎豹骑少将军项桓……”
内监窥着他的表情,“陛下,是项侍郎家的二公子。”
“朕有印象。”沈煜漫不经心地一笑,把奏本扔了回去,“他在北伐、南征两战之中的表现甚为悍勇,还独自一人杀了温仰,年少有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连大司马与武安侯都对他青眼有加。”
他取了支狼毫沾墨,一面写一面道:“上个月项南天替他推掉功勋,那道文书还是朕亲手批的。”
内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