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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淮也觉得很不安,捧着书在书房里却坐不住。
冯岚瞥他一眼,淡淡道:“好好读你的书,外面反了天去,也有高个顶着。与其终日惶惶不安,倒不如把章大人给你圈的经史典籍多背几遍。如果真的是他压着孟垣重新出题,你也亏不了。”
冯岚让许淮两手准备,若还是先前那套题,谅孔仲令也不敢对他们弄虚作假。
只是……
冯岚看着京城来的信……冯承辉突然给孔之川谋个职是什么意思。还嘱咐她对外说是她的意思。冯岚和这位堂弟多年不联系,一出手就是这么大一封厚礼。
冯岚想不明白。
许淮一脸肃然,恭敬道:“祖母教训的是。”
许淮的夫人许周氏,端着冰镇绿豆汤在垂花门处等了许久。丫鬟端的手都麻了,也不敢吭一声。书房里很快有小厮跑过来,对许周氏说:“大少奶奶回去吧。夫人说了,现在是关键时候。大少爷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好好读书才是正经。大少奶奶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一番话说的客气又不失强硬。
许周氏咬咬下唇,试图争取:“我就给相公送碗绿豆汤,你看,天气这么热。我碾碎绿豆,熬了四个时辰,还特意兑了蜂蜜水,加了冰……块。”目光呆滞滞的看着前面。
冯岚大步走出来,坠马鬓,珠钗玉面,高贵典雅。她走上前,掀开高盅看了眼,淡淡道:“绿豆汤是消暑解渴的好东西。”
许周氏还来不及高兴,冯岚又冷冷道:“不过,你看看大少爷现在是喝这个的时候吗?拉肚子了怎么办,咳嗽了怎么办?眼看就要大比,大户人家提前半年都要注意孩子的饮食起居,以防不虞。你倒好,在这关键时刻端碗冰镇绿豆汤过来。怎么,冰块难得,显示你家富贵?”
目光充满鄙夷,看她一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冯岚不耐烦的指了指门口,尽力和蔼道:“大少爷在刻苦读书,你现在有身孕在身,这些事你以后少操持。好好养胎才是正经。回去吧。”说完,不耐烦的转身离开。
许周氏脸涨的通红,看着她背影一阵愤怒。内心在狂喊,现在嫌弃她不体面了,当初伸手给她要五千两银子的时候,怎么不嫌弃她。
……没心情和她儿女情长。就差说她不知廉耻了。怀着身孕还要去闹相公。
许周氏回房,倒在床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都说婆媳难处,妯娌难处。怎么到她这,一个年轻的祖母时时刻刻插手她的房内事,连她和相公什么时候同房都要管。美誉其名是看着他读书,为了他身子骨着想。
可她拦着相公读书了吗?缠着他跟她男欢女爱吗?
越想越绝望,哭的更厉害了。
孔府里,冯俏从许娇口里知道,孔之川担任了济南府检讨官,替她高兴道:“检讨官掌查公事文牍,常和知府知州打交道,是他们的亲近人呢。”
许娇握着她的手道:“还得仰仗你爹爹。”
“我爹?”冯俏脑子一转就明白了。
晚上章年卿回来了,冯俏立即缠上去问他:“……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章年卿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柔声问:“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高兴,高兴!”冯俏圈上他的脖子,凑上去重重亲了一口。
章年卿摸摸脸颊,暗自窃喜。却不动声色道:“比别人带你去看烟花都高兴?”
“哎呀,天德哥!”冯俏不自在道:“寿哥就是我哥哥,你干嘛说的这么暧昧。”
章年卿淡淡道:“你慌什么。”
“……”
这下好了,有理说不清。谁让自己嘴欠,遇见个这么记仇的男人,还不知道收敛。
第79章
开泰三年,七月二十四日。噩耗传来的猝不及防,山东京派官和内外帘官,僵持不下的时候。浙江率先出事。京派官何文芳居然在回府的路上,和一秀才因让路之事起了争执,被该学子一刀捅进小腹,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消息传到京城,开泰帝震怒,痛骂当地官员不作为,学子无法无天!满朝文武齐齐跪下,高呼陛下息怒。有人辩解,此事并非地方官员所为,京派官这一举措,伤筋动骨的是当地学子,事关切身利益。难免有民间势力出没。
何况,那学子当时也不知这是何大人。
说来说去都怪何文芳低调,出门进门都不摆官仪。
开泰帝气的手臂颤抖不已,冷笑道:“……当地的学子厉害的很吗。”竟是不喜的意思。
皇上很少这么喜形于色。
一句话出,众人再度叩首。适先辩解的官员,磕的额头都出血了。嘴里仍然重复着那一句:“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开泰帝不耐烦听他解释,拂袖离去。
那位官员一屁股坐在地上,知道自己今后会被家乡学子恨上了。也许,连祖坟也保不住。
章年卿收到京里的信,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不屑的想。开泰帝想动麓山党人很久了,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借题发挥,怎么肯放弃。
只是可怜赵大人了。
章年卿正对着窗子,偶尔遮挡住某片光线,冯俏这边便是一暗。
冯俏放下手中针线,侧头看着章年卿,他站在窗棂前,日光将他手上的信纸照的透明。他奋袂攘臂的倒影,投在地上。
珠珠劝冯俏挪到西屋去,云娇劝冯俏坐到靠窗的美人榻上,那儿亮堂。
冯俏不觉得章年卿是在打扰她,摇头拒绝了。
章年卿嘴角勾起一抹半讥半讽的笑,何文芳受伤后。他们这波京派官,各个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难安。迫不及待寻计问策,皆将矛头指向不痛不痒的监考官,指责他们受贿泄题。
开泰帝并没有指明他们必需做哪些事。这样不痛不痒的交差,也不失为明智。
文官武将,各有所长。文官怕白刀子,武官怕舌刀子。都是丢官丧命的光景,怎能不骇人。
章年卿看的清楚,可看的越清楚,越觉得不甘心。他从大风大浪里闯过来,对着四皇子和王国舅都没有退缩,让他对这些帘官屈服?
绝不可能。
冯俏只觉他笑得好看,眉眼一丝冷然,微微狰狞,却仍然让她怦然心动。
因何文芳一事,大魏王朝第一届龙飞榜被推迟了整整七日。在满朝大势所向,集体检举主考勾结学子,贩卖试题之际。所有人都劝来章年卿,“你也查泄题算了。无功无过,权当交皇差了。”
连远在河南的章芮樊都给儿子写了封信:“……好男儿建功立业,不急一时。”
孟主考满脸颓白,抖着嘴唇。绝望的看着章年卿,一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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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仲令笑的得意,拍着章年卿肩膀,俨然一家人的模样。
章年卿不动声色的躲开孔仲令的手,颔首微笑。
出了贡院,章年卿弯腰上轿前,看见路上有小贩卖糖葫芦的,心里一动,给冯俏带了五串。毛竹拿着钱去了,却买回来七串。
第65节
章年卿挑眉质问,毛竹呐呐道:“给珠珠也买一串吧。她和云娇要好,让给云娇一串,她自己还能吃一串。这是找的钱。我没花少爷的,我花的自己月钱。”说着就把找的铜板还给章年卿,急急解释道。
章年卿失笑,“拿去再买两串吧。”
章年卿打定主意查外帘官操控内帘官的弊端,却处处碰壁。晚上他略显委屈的对冯俏说:“……不斩草除根,不如不做!”
冯俏抱着他头安慰他:“你是对的。”
“对的……吗?”连他也不自信。
冯俏张了张口欲劝他什么,却发现他已经抱着自己呼呼大睡。章年卿平时是很奢睡的人,尤其是抱着她的时候,单手握着雪峰山峦,怀抱温香暖玉。若不是第二日有事,他是醒了也不愿意起来的。
而今夜他却睡的很不安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紧皱。仿佛梦里也不他是一样。臂膀也紧绷着,掐着她的腰的大掌,时不时紧握一下。
冯俏被闹的也睡不好,却对他生不起来气。事到如今,连她也觉得憋屈。
冯俏知道章年卿有办法,他这些日子连她都冷落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和孟主考在一起,就差抱着孟主考关起门来过日子了。
外面都传,章年卿是押着孟主考重出卷子。可冯俏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章年卿想做的可不止这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事到临头,却被人痛喝一棒。
冯俏心里叹了口气,这件事和四皇子的事不一样。天德哥能和王国舅谈条件,是因为他有王国舅的把柄在。涉及皇权,有孤胆,有智谋就能搏出一条生路。
可朝政不一样,从古至今,朝政大事,多以中庸为和。很难强硬的去说,选择哪个,不选择哪个。章年卿的性子太硬了,他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她嫁进章家门前,父亲就和她说过。他说,章年卿是个认死理的人,重情重义。他这个性子,能做能臣,却未必能做良臣。
吾身所护,即为江山。
这种能臣的结局,大多是成为佞臣、奸臣。
你要看着他,盯着他,千万别让他走上邪路,拖累妻儿。
可这次,冯俏并不觉得章年卿选错了。
冯俏摸着章年卿并不宽厚的后背,低头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窝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睡着了。
章年卿嘴角无意识弯起,越弯越大,自己毫无知觉。
次日,章年卿向京城递了份折子。洋洋洒洒,上书千余字。八百里快马加鞭,开泰帝见奏折后,龙颜大悦,批了个准字。
冯俏有些诧异,章年卿昨天一副没底气的样子,她还以为……
自嘲一笑,她也把章年卿看得太轻了。
章年卿给开泰帝出了个瞎主意,如今大魏上下大面积泄露考题,就算有时间重出题,也没时间版印,乡试过后就是春闱。后拖七日不打紧,若敢拖到春闱前后,那才是乱成一锅粥了。
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在糗的主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章年卿出招,同省各府间对调考题。卷题编号,由各地知府抓阄,确保达到卷题的绝对严密性。这样一来,加印的量也会少许多。
再由锦衣卫秘密押送。同省之间相隔不远,运输起来并不困难。三日足矣。
这是第一步。
先把监试官和印卷官这边架起来,腾开手,让今年的乡试顺利进行。
至于怎么监督收掌试卷官和弥封官,让其不在行司职权的过程中徇私枉法。章年卿另有它招。眷录官、对读官不足为患,封印好的试卷,誊卷对写,前人都有经验。照搬照用,派人看着便是。
而贡院的门神,搜监官。章年卿到不担心搜监官在搜寻的过程中会放水,他最担心的是,搜监官和后勤官勾结,前面把东西扣下,后面又把东西送回去。
冯俏一听焦急不已:“这可怎么办。”
章年卿翘起嘴角,“仙人自有妙计。”说着还颇为深沉的摸了摸她的头。
“哎呀。”冯俏没好气的拉下他的手,“和我还卖关子。”
章年卿哈哈大笑,刮着她鼻子宠溺道:“这些都是小打小闹。重要的是隔权,必须把他们隔开。这才是重头戏。”
章年卿这一举措无疑戳到了孔仲令的痛点。
同府调卷的消息一传出,涌起一波人来找他。要把他手里还没焐热的银子,要回去。笑话,吃进自己嘴里的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可章家护着章年卿,冯家护着章年卿,连衍圣公都来给他写信,让他不要绊着章年卿手脚。
凭什么!他章年卿要攒政绩,他们就都得给他让路?
孔仲令冷笑不已,他和章年卿本来就不和,就是帮了章年卿他也不会感激他。何况他两万两银子砸出去,还没听见响呢,就让他收手,做梦。
“你若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孔仲令咬牙切齿道。
衍圣公宠你,冯承辉宠你。我倒要看看,你少年纳妾,衍圣公是认冯俏这个孙女,还是认你这个孙女婿。
冯俏一直担心章年卿的人身安危,却从没有想过,会有人惦记着给章年卿纳妾。
孔仲令要给章年卿纳妾,其实是站不住脚的。其一,他和冯俏是同辈,没有长者赐不可辞的说法。其二,冯俏新婚不足三月,孔仲令身为孔家人,和冯俏是有多大仇,火急火燎给章年卿纳妾。故而也断了他给章年卿送美人的路。
这样一来,孔仲令能走的路只剩一条。——章年卿自己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