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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上平还以为他是嫌贵,说:“代销点就这个价,你上城里要四分呢。”
哪怕四分,对梁孟津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道:“那我要六个。”
六个啊,赖上平念着说:“四加四,四加四……”
加半天,仿佛是什么天大的难题,梁孟津只能有些失礼提醒道:“两毛四。”
对对对,赖上平拍拍身上的土说:“还是你们城里娃娃识数。”
不像他,大字不识几个。
梁孟津听他的语气,想想说:“谢谢叔。”
叔?梁上平拍拍自己没啥胡茬的脸道:“我才十八!”
不过按大队里的辈分,他一出生确实也当叔了。
这可把梁孟津尴尬坏了,又觉得他别是不识数到连自己几岁都不大清楚,就这张脸往外一站,谁都会猜已经三十岁。
他只能马上道歉说:“对不起。”
还给鞠躬,赖上方往后退一步道:“我还没走呢。”
这要他奶奶瞅见,老人家的忌讳上来,管知青是哪里来的,头都给扭断。
梁孟津来之前特意查过,盘古公社属于陈州市,几百年前作为港口城市其实发达过。
只是大队在山里头,耕地又不丰富,对外的交流少,导致哪怕临近的大队,方言都有些许的差别。
他虽然不知道走是什么,还是道:“不好意思,我不懂规矩。”
城里人真斯文啊,左一个“对不起”,右一个“不好意思”的,赖上平还年轻嘛,摆摆手说:“别让老人家看见就行。”
又道:“叫我歪哥就行,鸡蛋晚点让人给你捎过来。”
梁孟津倒是有心自己去拿,想想还是消停点。
他倒掉水进屋,羡慕起陈传文来,毕竟外头这样叮咚响,看上去好像不影响睡眠。
陈传文确实不会轻易睁开眼,他是掐着晚饭的点才有动静。
一行人下工回来就各自忙碌开来,没忘记去问候梁孟津。
他把手上的书放下来,赧然道:“我忘记做饭的时间了。”
哪怕记得,谁也不会叫个病号做饭,更何况他看上去不像是能干活的样子。
许淑宁道:“没事,我来就行。”
反正很简单,只要火生起来而已,毕竟地瓜和野菜汤能做出什么花来。
唯一麻烦点的就是洗菜,三遍了水还灰扑扑的。
挑水还要功夫呢,齐晴雨手在盆里一拍道:“这到底是菜还是啥。”
其实许淑宁也不大确定,说:“等自留地种起来就好。”
毕竟菜长起来要时间,他们只能先这么凑合着,要不是刚下过春雨,连这点都没有呢。
提起自留地,齐晴雨肩膀往下耷拉说:“本来就累,下工居然还要种。”
别看一个知青就两分地,但里里外外的事情不少,一天下来就把大家都累得不轻了。
许淑宁也不例外。
她感觉手都不像长在自己身上的,叹口气道:“习惯就好。”
道理是如此,但叫人腻烦。
齐晴雨不大爱听,盯着门等哥哥。
齐阳明提着两捆柴走进来,往地上一扔道:“够吗?”
别看饭菜做得随意,需要的火一点不少。
齐晴雨勉勉强强说:“顶多用两天。”
齐阳明今天真是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靠着墙休息,心想要老下工还熬着,他迟早步梁孟津的后尘。
他可没有郭永年的体力,挑着水还走得健步如飞。
但细看之下会发现,郭永年的活泼其实有一点勉强。
他到底不是铁打的,只是觉得自己不干别人也干不了,咬咬牙坚持着。
如此一来,吃晚饭的时候谁都不想说话,只盼着快点睡觉。
唯一还保存着体力的陈传文刚被齐晴雨阴阳怪气说“脱离集体”,沉默地扒拉着碗,心想被女生骂没关系,他很大度的。
当然,任谁都看得出是欺软怕硬,毕竟想也知道,陈传文要是对齐晴雨不客气,齐阳明能揍他。
两个人的体格可是千差万别。
像许淑宁就只能心里看不惯,翻个白眼而已。
她在这儿是落单的,又弱得跟小鸡仔似的,要是陈传文不讲究一点,没什么不欺负女同志的良好品德,就够她吃一壶的。
况且越看,陈传文也不像有什么品德的样子。
他还爱炫耀,忽然说:“听个收音机吧。”
收音机在西平不算少见,但那都是家庭共同财产,刚结婚的小夫妻才买的。
给个孩子单独带到乡下的,许淑宁是没听说过。
她不由得露出点期盼来,一双眼睛眨啊眨。
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陈传文,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也顾不上要节约电池,咬着筷子调频道。
只是山里的信号不太好,来拧去只有呜啦啦乱叫的电流声。
许淑宁反正是失望得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拿起自己的饭盒朝外走。
众人也纷纷散开,只有陈传文自己不放弃。
到底铁杵磨成针,很快响起了样板戏的声音。
正是夜间乘凉的时候,左邻右舍都听见动静过来听。
很快知青宿舍的院子里挤满人,热闹得像赶集。
讨论的时候都是方言,许淑宁一个字都听不懂,怕生的躲到边上去。
就是陈传文这个收音机的主人,也是被忽略。
好在他还掌握有部分权力,很快宣布该睡觉了。
大家恋恋不舍,用不熟练的普通话说着明天继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个小男孩还站在中央。
许淑宁还以为她是找不到妈妈,心想在大队也会丢孩子,蹲下来温和道:“小朋友,你家在哪呀?”
小男孩脆生生道:“阿太让我送鸡蛋。”
阿太是谁没人在意,大家仿佛都只听得到鸡蛋两个字。
许淑宁眼睛蹭的亮起来,不过说:“你走错了吧?”
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的梁孟津赶快道:“没走错。”
又说:“是我买的。”
生病的人是该好好补身体,许淑宁也没在意,只是抿抿嘴唇喃喃道:“要不我也买一个。”
声音很轻,但梁孟津听见了,他掏钱说:“明天我请大家吃。”
又道:“我以后肯定特别给添麻烦,提前赔罪了。”
知青宿舍的活多,哪有分得清的时候,接下去还要养鸡鸭猪的。
郭永年觉得自己可以不亏心的吃,说:“光想口水就流下来了。”
大家都差不多,出于自己的考量也没再拒绝,夜里也不约而同做起第二天吃鸡蛋的美梦来。
第6章 分工
第二天一早雾气沉沉,太阳还没有选好升起的位置。
知青宿舍点着蜡烛,微弱的光照着大家的行动。
不过人一多,动起来带着风,连那点亮都忽明忽暗的。
许淑宁找不到自己的手套,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着,扭过头跟齐阳明撞了一下。
两个人齐齐叫出声,一个揉着胸口,一个摸着额头。
还是齐阳明先道:“没事吧你?”
许淑宁丧着脸道:“人没事,但是你有看到我的手套吗?”
大家现在算是同住一屋,齐阳明模模糊糊道:“昨天挂外面的是不是?”
许淑宁也记得是,双手一摊道:“找过了,都没有。”
她急得团团转,毕竟挑开的水泡还没长好,徒手去干农活能要她半条命。
谁下乡的行李不是全家一点一点凑起来的,齐阳明脚上这双袜子还是他妈拆了副手套缝的,很能理解她的着急,正想说帮帮忙吧,听见妹妹在叫。
他道:“我先过去一下,晴雨叫我呢。”
许淑宁能说什么,蹲下来连桌底都不放过,就是起身的时候没留神,哐啷撞了个人仰桌翻。
她捂着脑袋,一肚子火乱蹿,又听见陈传文道:“哎呀我杯子。”
搪瓷杯在地上滚一圈,蜡烛也熄灭,屋里只剩下一片黑暗,许淑宁深吸口气道:“不好意思啊。”
又吃力地想把桌子翻正。
可惜她一个人,后劲不足又把脚砸了一下,暴躁得想骂两句,最终还是沉默。
乱七八糟的,梁孟津正好洗漱进来,借着天光看清楚,说:“我抬左边。”
许淑宁感激笑笑,两个人合力把桌子摆正。
她重新点上蜡烛,又扭过头看着心疼搪瓷杯的陈传文道:“杯子没事吧?”
陈传文抿抿嘴说:“没事。”
任谁的新杯子被摔都会心情不好,许淑宁欲言又止,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委屈。
她道:“那我赔你吧。”
一点漆怎么赔,陈传文硬邦邦道:“不用!”
声音高起来,许淑宁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捏着衣角,心想好像还有颗糖,赶紧从包里把最后的大白兔掏出来。
这年头,谁能扛得住这玩意,陈传文扭扭捏捏道:“不用了。”
许淑宁只想好过一点,赶紧给他说:“你吃你吃。”
陈传文也就是推一句,吃完糖又吃鸡蛋,难得活力满满,帽子一戴要去上工。
即使是在供应比较充足的西平,鸡蛋也算难得好东西。
因此大家都很高兴,只有许淑宁的眉头微蹙。
她还是找不到自己的手套,看着掌心叹口气,咬着后槽牙想,人这一生,就胜在豁得出去!
梁孟津看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视死如归的样子,说:“你先用我的吧。”
他今天不敢去上工,生怕再晕一回。
能不扛着当然是最好的,就是许淑宁有些遗憾没有剩下的糖果了,她点点头说:“谢谢。”
头发一甩赶紧跟上队伍。
知青宿舍只剩下梁孟津。
他摸摸肚子,觉得还差点意思,跟来砌墙的赖上平搭话。
赖上平道:“又要鸡蛋啊?”
他心想城里人可真阔气,这是打算拿来当饭吃是怎么着。
梁孟津本来也不愿意搞太多特殊化,但人一时半会改变伙食真顶不住,更何况他这样的体格。
他只能道:“麻烦你了。”
卖给谁不是卖,赖上平也不在意,说:“行,下午我给你带过来。”
梁孟津没出息的咽口水,心想啥时候能吃顿肉。
但下乡之前父母的叮嘱言犹在耳,他只能先按捺下来,翻出书坐在屋檐下看。
看书,在红山大队太稀罕,因为本地人多数不识字。
像赖上平小学都没毕业,忍不住凑过来说:“这啥呀?”
梁孟津看的其实不是书,大大方方道:“旧报纸。”
他自己订的,觉得这个总不至于违禁。
殊不知乡下地方才没人在乎,大家连哪些叫禁书都不太清楚。
反正赖上平是瞅不出什么好赖来,又看两眼道:“你们城里人都上学啊?”
梁孟津觉得他好像对城里有一种奇异的想象,说:“小学会上。”
初中就不一定,因为好些人是八九岁去进学校,十三四岁就开始做工,人人以进厂为荣,毕竟千八百个人里才能出一个中专生,大学生这种的更别提。
不过对赖上平而言,小学就已经是高学历,他道:“我只上过扫盲班。”
大队里自己办的,因为小学在山下,来回的耽误干活,家长们也不觉得学问和山里娃有关,都是送去能从一数到十就行。
但梁孟津很重视知识。
他一开始学习是因为身体不好,但后来却真的能从中得到很多,问道:“队里没人上学吗?”
赖上平无所谓道:“你们上过学,不也来种田了?”
梁孟津没办法反驳,因为年纪尚小也讲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来。
他只能道:“会有用的。”
能有什么用,赖上平浑不在意地嗤一声。
他现在只在乎娶媳妇的事情,心想这活干完能拿到三块钱,到时候他给小慧买块肥皂,她肯定特别高兴。
梁孟津只听见他都哼起歌来了,抬头看一眼又低下。
不过这回没沉浸太久,赶在下工之前把地瓜给煮上了。
各家炊烟袅袅的点,知青们挨个进门。
许淑宁心想自己还借着人家的手套,殷勤道:“放着我来。”
梁孟津正在搅拌着野菜汤,说:“没事,我会。”
他只是在家不用干而已,做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许淑宁冲他笑笑,洗过手坐下来吃饭,感慨道:“还是进屋有饭吃的好。”
天不亮就去田里,十一点才回来,中间四五个小时只有水撑着,回来还得生火做饭,实在叫人头疼。
梁孟津觉得自己还要再休息一天,请缨道:“晚饭也我做。”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用力气最多的郭永年已经几口把地瓜吃完,喝着汤说:“我去自留地。”
他急着把这茬菜种下去,心想野菜真是苦得人对生活充满绝望。
许淑宁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说:“你碗放着,我洗。”
知青宿舍一共那点钱,顶多买口煮汤用的砂锅,大家现在都是用各自随身带着的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