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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调子全是错的,堪称慌腔走板,立刻,她就听到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远去。
这一听陈思雨就知道,来的肯定是臭弟弟。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来今天晚上是等不到他回家了,上床睡觉。
民以食为天,一日三餐最重要。
牢记这个家家徒四壁,夜里陈思雨都没睡好,赶早就去国营商店。
结果等她赶到时,队伍已经排成长龙了。
眼看面板卸下,人们蜂涌进去,等陈思雨好容易挤进去时,货架上新鲜蔬菜已经寥寥无几了。还好,昨天的漂亮姐姐还在,她于是适趣的,等人走空了以后才上前,伸手,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无辜,楚楚可怜。
一小把菠菜,一根黄瓜,还有花生和芝麻,整整一斤奶糖,啪啪啪的拍到了她手里,售货员吐了句:“就你嘴巴甜,个滴溜溜的小尖果儿,你叫陈思雨吧,北城名人呀,哎,你不是住军院的嘛,咋搬墨水厂了。”
瞧瞧原身这名气,名声,搬个家,满城人皆知。
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陈思雨一点都不害臊,牛皮糖一样缠上售货员了:“小姐姐,你叫啥名儿,家住哪儿啊,认了我这个好妹妹呗,以后咱就是姐妹了。”
厚着脸皮一通的攀谈,她知道了,这个售货员叫葛明珠,家住三里桥。
同龄人话题多,葛明珠扯开了话头子就涛涛不绝,把北城有名的流氓地痞们的品性家世,跟陈思雨俩仔仔细细掰扯了一番,由此,陈思雨知道满北城,哪个公厕,拐角路口,公园,公交车上有流氓,一旦碰上,得多个心眼儿了。
……
聊完出来,她坐公交车去了趟曾经的家,首军家属院,但并没有进去,只是让门房大爷给冯慧捎个话,说今天转不了户口,要等明天。
然后,又专门等了半天,另托了个熟人让给王芬芳送了一斤大白兔和二两熟芝麻,三两花生,并在里面夹了字条,注明:这是曾吃过方小海的芝麻糖。
末了,还在纸上硬挤了两滴眼泪。
想想,就凭王芬芳那心软,看到这些东西,再打听到她如今居然住牛棚,心不得又要软几分,陈思雨就忍不住有点……觉得自己太臭不要脸。
但必须这么做,因为原身留给大家的印象太差,不这样,她洗不白自个儿。
……
刚进院子,见郭大妈正在切块热腾腾的新鲜豆腐。
陈思雨说:“大妈,您看这黄瓜水灵不水灵,要不我换您点儿豆腐?”
“好啊,我正好没抢着黄瓜。”郭大妈说着,进门就翻菜刀。
趁势进了郭家,陈思雨说:“大妈,我家轩昂才12啊,不能一直烧锅炉吧,墨水厂对他有啥安排没?”
“墨水厂无工可顶,现在下乡是16起征,但再过三年,等他15了,只要他申请,应该就能下乡了。”郭大妈是郭主任的妈,于厂里的事比较清楚。
陈思雨再问:“他要下乡,户口就转走了,可这墨水厂的地皮儿都是政府租他的,那以后这地皮落谁户口上?”
郭大妈说:“归毛姆呀,毛姆是他外婆,咱北城的传奇,活着的白毛女。”
所谓毛姆,陈轩昂的亲外婆,其人,确实是个传奇。
她本来是陈轩昂外公家的个奶妈子,据说是做奶妈的时候被胡家老爷给强占了,然后还怀孕了。她丈夫去跟胡家理论时,直接被管家打死了,而她,逃出来后看着丈夫的尸首,一夜白头。
好在胡家大夫人不会生,于是把她又接回去生了孩子,生的就是陈轩昂的妈。
然后,当然她就被大夫人又给送回本家了,孩子,人家大夫人养着了。
再后来全面胜利了,胡家人死的死,跑的跑,全没了,嘿,只剩下了个陈母。
而这时,毛姆才在领导们的作主下,以白发苍苍之态,认回了女儿。
所以她是北城人口中,活着的白毛女。
但其实陈思雨觉得,毛姆有点糟践白毛女这三个字。
因为胡茵活着的时候,毛姆作为外婆,对陈轩昂挺好,可自打胡茵一死,毛姆就开始问陈轩昂要他家私藏着的宝贝了,就因为轩昂不给,她一生气,就跟领导们反应,说轩昂思想有问题,要送到锅炉房去改造。
其目的,就是煞轩昂的性子,威胁他交出私藏的宝贝。
总之,毛姆也是个人设,人前白毛女,人后狼外婆。
她虽然被所有人同情,可她,却是陈轩昂一生悲惨命运的元凶。
在原书中,陈轩昂跟毛姆最终闹到鱼撕网破,且,据毛姆向外反应的,他心黑手狠,害了她家两条人命。
当然,最终胡家那些财富,以及轩昂自己创作的音乐手稿,也都归到了这世间,唯一一个给过轩昂一丝温暖的人,陈念琴的手里。
但他死在八零年,因为毛姆的坚持控诉,彼时还是戴罪之身,没有平反。
而他创作了那么多的优秀曲目,却一生都没有登台演出的机会。
陈念琴于陈轩昂的改变仅仅是,当他被罚,戴着高帽子和枷锁扫厕所时,会悄悄打开文工团钢琴室的门,偶尔让他进去弹一下钢琴,也是因此,他才会被文工团发掘,成为一名幕后伴奏师,但终其一生,他都没能登台演出过。
陈思雨既继承了这具身体,就不想原身的弟弟那么默默无闻的死去,她想他的才华能在活着时就被人们发现,并欣赏到。
缝好褥子,今晚就不用睡咯人的凉席了。
如今人们都吃两顿饭,所以下午四点多,大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豆腐青菜,再加午餐肉,食材不多,就得变着法子来,而今天,陈思雨终于买到了一斤清油,拿先把午餐肉和豆腐丁儿煎了,吊出浓浓的高汤来,再把青菜洒进去,轻轻勾点薄芡,就有一碗卤子了。
经过昨天,她有经验了,呛好卤子隔温水里湃着,先练功。
而这一练,院里的工人们都回家了,《沙家浜》唱起来了,男人们吃完饭,站井台前开始擦身体了,女人们回屋里擦擦自个儿,出来聊天儿了。
再转眼,夕阳一落,电灯亮起,各回各屋,吵架的吵架,说笑的说笑。
出了一场汗又洗了个澡,陈思雨浑身舒爽,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立刻哼起了《我们年青人》,当然,荒腔走板,她哼的全不对谱。
这次脚步声停下后并没有走,而是在原地徘徊,并逐渐烦躁。
陈思雨煮上面,再哼,错的更加离谱,霍霍完《我们年青人》还不够,霍霍起了《快乐的马车夫》,《红头绳》和《解放区的天》,调子也越来越离谱。
终于,外面的人忍不住了,哐的一声掀开了门。
12岁的男孩,身材瘦高,修长,月光下看不清脸,只见他双目泛着冷寒的光,站在门口,冷冷望着她这个,冤种姐姐。
“卤是温的,虽然没鸡蛋,但有火腿和豆腐,姐给你煮了龙须挂面,这次我买的挂面好,凉水一过,可筋道了。”陈思雨说着,再哼错一个调子。
“闭嘴行吗,你唱的所有的歌,调子全是错的。”男孩咬牙切齿。
陈思雨心说我要不故意唱错,你能进屋?
这叫激将法啊小屁孩。
他拳头捏的紧紧的,瞧着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陈思雨心说,小迪笛,钢琴家的手可不能用来打人,你要敢动手,我也不介意抽皮带自卫,毕竟我还从来没被人打过!
可就在她万分戒备时,小钢琴家突然放了个屁,很响的屁,空爆一样!
强忍着,陈思雨才没笑喷。
第5章 好人滤镜
她默念:陈轩昂的屁,来到意大利,国王正在看戏,闻到他的屁,非常满意……主要不太熟,不然她现在就能大声的念出来,好好笑话他一下。
放了屁的小钢琴家像从煤炉子里爬出来的,脸黑手黑,并不理睬陈思雨,走到衣柜前,弯腰捡起一只生了芽的红薯,捣开蜂窝煤炉子放到了上面。
天热,陈思雨是把面湃在凉白开里的,当着弟弟的面挑了一碗,浇上温热的卤子,再添点醋,筋道爽滑的面醋溜一唆就下肚。
虽然料少,但卤子的味儿简直绝了,午餐肉是一口香,豆腐泡久了,滑溜溜的,居然有点弹牙。
这么一碗荤卤面做宵夜,简直能香掉人的牙齿。
自己也饿坏了,陈思雨故意吸溜的很大声,余光去瞄,就见灯影照着,瘦瘦高高的男孩不停抿着唇,长长的睫毛剧烈眨巴,专注的盯着那只烤红薯。
因为心急,不停的翻着面,他的肚子也咕咕咕的叫着。
“是不是该先洗把手。”有洁癖的姐姐忍不了臭弟弟的小黑爪。
看手,男孩也给脏惊到了,起身到墙角的洗脸盆处,本来准备去打水的,却见盆里已经汪着半盆清水,架子上还搭了块粉红色的毛巾。
“毛巾是我揩脸的,随便用。”陈思雨说完,见陈轩昂伸手进了水里,又说:“香皂在窗台上,多打一点,不然油煤洗不干净,一会儿要脏被窝。”
窗台上有只绿色的塑料香皂盒,里面有块崭新的西湖香皂。
这是如今最好的香皂,只有军区那种单位才发,曾经陈轩昂去陈思雨的另一个家做客时,陈思雨故意在他手上抹狗屎,陈念琴就用它帮他洗过手。
然后他的手就有了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香了一整天。
他思想斗争片刻,还是熬不过手脏,打上了香皂,但没有用陈思雨的毛巾,而是把她已经改做抹布的旧毛巾重新拿去揩脸用了。
洗完,他望着床愣了一下,床上铺着松软的五斤大棉被,而他曾经的破被子,被她衲成了一条小褥子,摆在两米多宽的,雕花大床的内侧。
陈思雨不止琴棋书画,手工方面就没一样差的,那张只能供一人睡的小褥子它缝的方方正正,特别好看,因为棉花多嘛,柔软蓬松的,看得见的舒服。
男孩眼里闪过一丝迷幻,应该是在幻想,要能躺在那床褥子上睡一觉该有多舒服,但只一眼,他的眼里就蒙上了一层空洞的,无欲无求。
而这一洗,陈思雨可算看清弟弟的脸了。
她上辈子见的帅哥可不少,但长得像陈轩昂一样有特色的还少见。
他的眉弓很高,眉毛很浓,是单眼皮,但眼睛非常大,鼻梁很挺,还非常直,嘴唇比一般男孩的要厚一些,上唇微翘,这就使得他的侧影,有种罗马雕塑式的立体感。
这要登上舞台,坐在钢琴前,聚光灯一打,那画面,绝美。
可惜太瘦了,面色焦黄,眼圈深黑,明显的营养不良。
他显然饿极了,捏着红薯软了点,就迫不及待的捧了起来,撕了皮就往嘴里放,这时陈思雨已经吃完面了,忍着笑,她说:“知道你为什么总放屁吗?”
男孩的脸瞬间腾的胀红,捧着滚烫的红薯,粗喘了起来,那喘。息里带着屈辱和不屑,但他居然又忍下来了,剥了红薯就准备吃。
“凉的,半生不熟的红薯吃了,人就爱放屁,这都不懂啊你。”陈思雨既觉得弟弟可怜,又觉得他可笑,还怕这孩子经受不住打击,要在屈辱中崩溃掉。
但他并没有,他默默消化掉了屈辱,把红薯又放回了炉子上,继续烤。
陈思雨不想跟他再纠缠了。
泼了脏水回来,另用原来的旧盆盛了清水来端到陈轩昂脚边,转身出门,撂了一句话:“咱啥家庭啊还兴剩饭的,你要不吃也行,放明儿馊了,你就是浪费社会主义的粮食,那红薯也是社会主义的,不许你生着全糟踏成屁,给我放回去,明天我要做熟了吃。”
这叫道德绑架,不吃她的饭就是思想有问题。
陈轩昂的目光终于投向了那碗面,金黄的火腿臊丁堆成了个尖,豆腐是乳白色,小芹菜也不知道怎么呛的,碧绿碧绿的,那碗饭不但闻着香,还好看!
被道德绑架的男孩终是不敢浪费,端起了碗。
先挑了一粒豆腐,大概也被弹牙的口感惊到了,闷闷的呛了两声。
他应该也不想吃得那么快,可面太滑了,沾着嘴皮子就往下窜。
而等他回过神来时,碗已经干净的仿如狗舔过一样。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思想斗争的,但在吃完饭,擦洗完身体后,他先躺到了炕上,并且躺在了柔软的褥子上,朝里蜷着。
等姐姐想上床时,他突然坐起来,把个荞皮枕头竖在了两人中间。
陈思雨笑喷,小屁孩儿,心眼还挺多。
她前世坐了二十五年轮椅,人就变得非常敏感,易怒,对睡眠环境也非常挑剔,床垫从一万换到十万,二十万,但依然夜夜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