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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舒闭口不言,应向沂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不再浪费时间。
见东祝在研究木偶人,他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在黎长思,也就是九宝阁阁主的衣冠冢里挖出来的,我们还没发现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东祝收回手:“是用桐木做的,桐木是天上天特有的木种。”
应向沂愣了下,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东西是从天上天来的?!”
东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出了多重要的线索,又拿起纸张掩盖下的坟碑,端详起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迟迢和非亦听到动静,也跟了过来:“什么天上天?”
应向沂把听到的事说了一下,三人心情复杂,看着东祝的眼神也愈加微妙。
迟迢捅捅非亦,怂恿道:“快,去问问你师尊,还知不知道更多的事情。”
应向沂也投以期待的目光。
没办法,他和迟迢都对东祝不熟悉,对方身上又有魔祖的光环,敬畏之情令他们不敢贸然搭话。
非亦被看得头皮发麻:“我试试吧,不保证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他踱步到东祝身旁,讷讷地叫了声「师尊」,后者随口应下,视线完全没从坟碑上挪开。
应向沂和迟迢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有什么互动。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对吗,怎么看上去比普通的师徒还要陌生?”
“那流火渊的火焰该不会有焚毁七情六欲的作用吧?”
“要不就是经历千年,魔祖看不上非亦这蠢徒弟了,所以才懒得搭理他。”
迟迢叭叭叭说了一堆,应向沂无奈失笑,正想开口,就接收到一道不善的目光。
非亦磨了磨牙,气得够呛:“背后议论别人,能不能小点声?”
那么大声,生怕他们听不见是吧。
“我们这就离开。”应向沂干笑,为了套出线索,拉着迟迢往房间外走。
小白龙不想错过好戏,死死地扒着房门:“不走不走,我以前没少当着非亦的面骂他,现在不过议论议论罢了。”
非亦:“……”
看把你嘚瑟的,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似有若无的冷意扩散过来,应向沂浑身一哆嗦,抬眼看过去,对上了东祝的视线。
东祝什么都没说,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应向沂暗道不妙,迟迢这缺心眼的挤兑徒弟,怕是惹到人家师尊了。
应向沂手上用力,强行将人拖出了房间:“迢迢乖,我们出去看星星,聊聊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
迟迢:“……”
房门关上,气氛变得安静起来。
东祝掂了掂手里的坟碑,冷不丁道:“你的七情六欲被渊火烧没了吗?”
非亦懵了:“什么?”
“我也没看不上你,你怎么一副不乖乖听话就会被我抛弃的样子?”东祝歪了歪头,嫌弃道,“不过你确实挺蠢的。”
活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格,活死人无法离开不死城,被强行带离,他们也不会有命格。
想要让活死人完全脱离不死城,只有一个办法:将另一个人的命格替换给他。
东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神君成功为爱人修改了命格,他效仿行事,把自己的命格换给了非亦,使得非亦彻底脱离了不死城。
他本不是活死人,强行替换命格后,无法适应不死城的影响,躺了大半个月才堪堪恢复。
诚如他所说,这六界之中没人能伤得了他,让他受这么重伤的只有他自己。
交换命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重塑一份命格,这件事的风险很大,比修改命格的成功率还低,纵然是神君也没有把握。
送出骨杖十三的时候,东祝抱了必死的决心,所以他没有将这一切告诉非亦。
他将自己的修为藏在妖界的白虎族遗孤身上,有神君的封印加持,这份力量不会被别人窃取。
这也是他在从白虎族回来后,身体越来越衰弱的原因。
在神君与一殿的帮助下,他先后在神界与冥界重生,这是重写命格的必经之路。
不让非亦去神界与冥界,也是怕横生枝节。
只不过他的徒弟太不听话,最后还是去了,还将自己弄得很狼狈。
他不喜欢看到非亦狼狈的样子。
在神界的躯壳中保留着他的一份意识,当发现自己成为饵后,东祝果断选择了自戕于世。
如果非亦因为他出了事,那这一切的谋划就都没了意义。
但因为自杀,在神界的经历还不完整,幸得一殿的帮助,东祝被救了回来,同时也失去了关于这一切的记忆。
在一殿的安排下,东祝寄居在一名普通阴差的身上,成了六殿阎罗,被好好保护起来。
重写命格的最后一步九死一生,一殿不愿意让东祝冒险,便一直瞒着他。
直到白虎族的遗孤重见天日,属于东祝的力量逐渐复苏,他也慢慢记起了这一切。
世人只知魔祖东祝是魔界不世出的天才,跨过流火渊,封尊魔心城。但没有人知道,他本就是在流火渊中降生的,渊火不会伤害他。
魔界的禁地,是他的故乡。
得偿所愿,一切计划都成功了,他为自己重塑了一份命格。
只是非亦的态度变得很奇怪,无论站在东祝还是六殿的角度,他都看不透对方。
“你在怕我?还是说你……看不上为师?”
褪去了六殿的活泼,东祝骨子里的强势突显出来。
非亦错愕不已:“师尊,你——”
东祝打断他的话,拿着坟碑转过身:“当着外人的面,一口一个东祝,现在知道怕了,改口叫师尊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只是错过了很多年,我怕这又是一场梦,想趁没醒的时候多叫几声。”
近乎木讷的话语,仿佛又回到了他刚离开不死城的时候。
东祝暗叹一声:“逍遥道讲究随心所欲,过了这么多年,怎地你半点都没悟出来吗?”
非亦惭愧低头:“我修的不是逍遥,我因杀戮之心入魔。”
“有差别吗?逍遥是随心所欲,杀戮也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随心所欲,二者有何不同?”东祝微微仰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徒弟,又气又好笑,“你破了为师的逍遥道,竟一点长进也没有。”
非亦:“……”
东祝没说透,冲趴在窗口看热闹的两人招招手:“进来吧,聊聊这坟碑的事。”
木偶人的桐木材质,为他们调查黎长思提供了新的线索,一听和坟碑相关,应向沂立马把自家小白龙打包好,进了房间。
“魔祖可是有什么发现?”应向沂客气问道,又拿出自己拓下来的纸张,“这坟碑上有字,只能摸出来,这是我拓下来的内容。”
东祝接过来,翻了翻。
有面具的遮挡,看不见表情,应向沂好奇他认不认识这些繁体字。
之前他将拓下来的内容拿给迟迢和非亦,两人都说看不明白,六界中没有这种字体。
东祝把纸张还给他:“这些东西没用,上面的字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应向沂:“??”
没用?他这段日子白摸索了?
东祝把坟碑横过来,给他们看底座:“真正的玄机在这个针孔,往里面输入力量,坟碑上会显示出字样。”
他环视一圈,略过跃跃欲试的迟迢和非亦,将坟碑递给应向沂:“你来试试吧。”
应向沂心情复杂,指尖在坟碑表面抚过,感觉到熟悉的凹凸感,他怔忡半晌,才往东祝指的孔洞中输入灵力。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工夫白费了,但在输入灵力的一瞬间,他就相信了东祝说的话。
孔洞在主动吸取他的灵力,虽然吸的不多,但能明确的感受到。
“出来字了!”
坟碑从白色变成了红色,正面显现出两行字:
【巫氏行翮延生牌位 大荒廿六年九月十六日立于天上天】
迟迢照着念道:“巫、行、翮,这是个人名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东祝,后者似乎有些惊讶,愣了会儿才道:“巫行翮,神君心上人曾经用过的名字。”
改写命格之后,名字也改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记忆中的人或事了,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神君的爱人?”迟迢脸色难看,“九宝阁阁主说他有很多身份,这东西还是在他的衣冠冢中发现的,他该不会还有个名字叫巫行翮,是神君的爱人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活下来,不就是托了对方的福?
那九宝阁阁主说喜欢他这张脸,也算有情可原了,毕竟这也是对方的脸。
应向沂和非亦也很茫然,实在无法将那个跟疯子似的九宝阁阁主和神君的爱人联系到一起。
东祝从回忆中抽身,见他们全顶着一张崩溃的脸,不由失笑:“你们想什么呢,巫行翮早就死了,你们忘记一殿说的话了吗?巫行翮的魂魄放在彼岸花丛中蓄养,后来被人盗走了,放进了小白龙的蛋里。如果巫行翮真有可能活着,那小白龙是他的可能性比所有人都要大。”
“我不是!”
“他不是!”
应向沂和迟迢同时反驳出声。
当时神君亲口所说,天上地下只那一个他爱的人,迟迢和巫行翮有相同的脸,但没有半毛钱关系。
东祝摊摊手:“那不就行了,巫行翮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绝不可能是九宝阁阁主的身份之一。”
非亦努努嘴:“那这个牌位是怎么回事?”
“这是延生牌位,是给活在世上的人立的。”应向沂将坟碑摆在桌上,刚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它像牌位,没想到还真是牌位,“巫行翮已经死了,那这个牌位肯定是在他死前立的,立于天上天,难道是神君?”
提到天上天和神君,三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东祝。
在场只有他去过天上天,知道那时候的事。
东祝一抬手,将坟碑上的字抹消了:“我确实猜到了一些事,不仅关于这坟碑,还包括一殿和九宝阁阁主离开的原因,但我不会告诉你们。”
他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子:“这件事牵扯到了巫行翮,定然会扯到神君身上,我和一殿一样,不会让任何人对他妄下论断。”
“你也知道此事牵扯到了他,那就该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不是隐瞒,这样只会让他的嫌疑越来越大!”
非亦拦住迟迢,沉声道:“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迟迢又怒又气,吼道,“这件事不仅牵扯到九宝阁阁主,还有可能与当年的四族之战有关,四族被灭族,还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我作为受害者,怎么冷静!”
非亦没搭话,始终挡在东祝面前。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将迟迢往后拉了拉:“看魔祖的意思,这件事确实是与神君有关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固然值得佩服,但明知朋友做错了事,也要罔顾道义,帮他隐瞒吗?”
“魔族行事,不问道义,我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东祝抬眸,“你们想知道真相,大可以自己去查,我已经给了你们很多线索,撒泼打滚逼别人说不想提的事,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应向沂沉吟片刻,颔首:“前辈教训的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坚持,我们定会查明真相。”
东祝和非亦离开了,带走了百里舒。
两人不打算住在魔宫里,准备在魔心城住几晚,逛一逛,顺便等家里的贼都露出马脚。
迟迢趴在桌上生闷气。
应向沂好笑地看着他,将人揉进自己怀里:“没什么好气的,如果他日我做了有争议的事,你肯定也不会让人对我指指点点。”
迟迢张了张嘴,没办法反驳。
如果他是东祝,恐怕不止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还会帮忙毁尸灭迹。
但他不是,他现在站在对立面上,越想越上火:“我就是气不过。”
应向沂将桌上的纸张收好,又拿出新的纸笔:“好歹他还给我们指明了调查的方向,为朋友保留最后一点秘密,可以理解。”
他们都是帮亲不帮理的人,最懂得亲疏有别的意思。
迟迢长出一口气:“不是知道坟碑的秘密了吗,为什么还要拓写?”
应向沂一边摸索一边落笔,抽空看了他一眼:“差最后一点就写完了,现在放弃,以前的时间都白费了,我不甘心。再说了,东祝说的不一定对,万一这里面还藏着秘密呢。”
“那要是最后一无所获呢?”
“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一夜未睡,应向沂终于把坟碑上的字都拓完了,他甩了甩胳膊,将纸按顺序理好。
迟迢睡着了,趴在桌上,脸上被硌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应向沂伸了个懒腰,俯身抱起迟迢,正准备将他放到床上,迟迢就醒了:“弄完了?”
“嗯,没什么事,要不要再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