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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凤目低垂,神色温和道:“这是贺礼。”
    虞秋:“……”
    “不想试试?”男人声线低沉悦耳,带着几分莫名的蛊惑。
    哪个男人不爱座驾?
    虞秋也不例外,但是——
    “太贵重了,我不要。”
    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沈明登并不意外,头向玄关偏了偏,示意道:“可以先试试手感。”
    对方没有硬塞,虞秋不好继续拒绝,而且他确实没能抵住诱惑,便抓起钥匙。
    “好。”
    微凉的指尖蹭过掌心,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沈明登收回手,轻轻蜷住,另一只手屈指抬了抬眼镜,低声道:“来。”
    车库里,一辆白色卡宴姿态优雅,线型流畅,正静静等待它的主人临幸。
    虞秋眸光微亮,是他喜欢的颜色和车型。
    可惜太贵了,他要不起。
    青年眉目雀跃,瞳色发亮,在昏暗的车库里,如宝石般耀眼炫目。
    鲜艳荣美,明朗清甜。
    沈明登眼尾不自觉堆出笑意。
    “试试。”
    虞秋下意识按下解锁。
    清脆的解锁声响起,他猛地回神,并暗自唾弃。
    怎么沈明登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条件反射吗?!
    心里莫名生出抵触。
    沈明登怎么会突然送他车?
    他难道不应该跟自己这个绿茶泾渭分明吗?
    为什么近来对他态度大变?
    买早餐,载他考试,送百万豪车,还有平时悄然转变的神态和用语,都让虞秋受宠若惊。
    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坏事,至少表明沈明登愿意主动亲近。
    但很明显,沈明登不懂得什么叫循序渐进,他将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带入日常,面面俱到的同时,却又隐约过于强势。
    让虞秋想起梦里灾难般的开始。
    沈明登硬生生撕开他残缺的心房,不顾他的挣扎、反抗、怒吼、歇斯底里,粗暴地将他拖出泥潭。
    药性越猛,阵痛越深,痊愈得也越快。
    他不由退后一步,眉心微蹙。
    沈明登笑意微敛:“怎么?”
    车库空旷,磁性的声线回荡,遽然击中虞秋的耳膜。
    他望着沈明登,似警告自己又似向他求证:“只是试试。”
    “不喜欢?”沈明登竟开起玩笑,“抱歉,又没问过‘子非鱼’大师,选了你不喜欢的。”
    恰到好处的调侃冲淡了滞涩的氛围。
    虞秋绷紧的身体放缓。
    既来之,则安之。
    毕竟是沈明登的一番心意,可以不接受产权转让,过过手瘾还是没问题的。
    他笑了下:“很好看。谢谢沈哥。”
    随后坐上驾驶位。
    新车不愧是新车,虞秋一上手就觉得顺滑无比,肾上腺激素急速飙升,脚下一踩,白色的卡宴鸥鹭般冲出车库。
    刚开始稍显滞涩,但很快调整过来。他胆大谨慎,心态极稳,并未出现新手常见的问题。
    沈明登观察片刻,眸中隐露笑意,还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刺绣有没有天赋先不论,至少开车是有天分的。
    金色的阳光斜照进来,轻抚青年莹白的脸颊。
    他开得兴奋了,眼尾的笑纹微微上翘,梨涡若隐若现,纤长的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
    方向盘是黑色的,质地坚硬,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同那双柔白细腻的手形成鲜明的冲撞感。
    沈明登指尖微动,蓦地记起与之相触时的温凉。
    如玉一般。
    他收敛余光,状似随意问:“腕表没戴?”
    虞秋愣了一下,心虚解释:“戴表不太方便。”
    刺绣时,手上戴着饰品容易刮丝,且手表会影响腕部的灵活度。
    “为什么不方便?”沈明登试探问道。
    虞秋娴熟地打灯变道,含糊回道:“夏天戴着热,会硌到,磨皮肤。”
    沈明登眸色微沉。
    是单纯不想说,还是不愿告诉他?
    整个八月,虞秋除了考驾照就是待在虞家别墅,那里有专门的刺绣间。
    沈明登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虞秋就是那幅绣品的作者。
    他换了一种试探方式。
    “我有个生意伙伴,很喜欢收藏刺绣作品,魏姨说你很有天赋和灵气,能否帮个忙?”
    虞秋:“……”
    他扬起唇角,目光却冷淡:“沈哥你知道的,我十岁后就没碰过了。”
    沈明登的试探,再次让他心烦意乱,开新车兜风的喜悦几乎瞬间消散。
    这是沈明登的话术习惯,跟人谈生意,话不能说得太直白,需要一点一点试探对方的底线。
    虞秋理解,却有种难言的空落感。
    他适时转移话题:“天阴了,好像要下雨,回去吧。”
    沈明登微怔,后颔首:“嗯。要是喜欢,钥匙就拿着。”
    虞秋:“……”
    看来要出绝招了。
    他微微瞪圆眼睛,不安道:“之前我骗沈明峰你送我球鞋,他很不高兴。要是知道你送我一辆车,大概会……”
    嫉恨得眼睛都要滴血叭。
    他到底没说完,留了点余地。
    不论是神态还是话语,都是沈明登最不喜欢的茶艺,沈明登肯定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红灯停时,虞秋扭头看他一眼。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笑着回应:“沈明峰怎么想你不用在意。你不要也行,就当是我借你开的,以后不用再坐闻策的车。”
    “还有,”他不紧不慢沉声道,“你以后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这般。”
    虞秋蓦地瞪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手扶着方向盘,神经质般微微颤抖。
    什么意思?
    这般是哪般?
    他张嘴想问,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后面车主鸣笛催促,他才回过神,下意识松开刹车踩住油门。
    自卑、敏感、委屈、惶惑悉数上涌。
    他果然不讨人喜欢。
    沈明登似无所觉,又开启新的话题。
    “院子里种紫藤和月季挺好,多肉也不错。我已经联系了花匠师傅,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让师傅……”
    虞秋靠边停车,积攒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
    他垂着脑袋,眼眶发红,厉声打断他的话。
    “沈明登,你凭什么私自做主?你为什么总是不过问我的意思?那是我的家!我的院子!”
    初次见面起,他就牢记沈明登说的第一句话,整整八年,他一次都没进过沈明登的房间,甚至连在他房门口逗留都不敢。
    现在这人凭什么要来干涉他的私人领地?!
    虞秋从来都是一副乖巧和顺的模样,即便受了屈,也只是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茶言茶语。
    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态过。
    沈明登心尖微涩。
    他摘下眼镜,默默注视着虞秋,平日凌厉的眉眼,罕见地透着几分温柔,沉静而纵容。
    不破不立。
    心防竖得太高,会憋坏的。
    乌云渐渐遮住阳光,喧嚣的街道蒙上一层阴翳,灰色的麻雀急切地扇着翅膀,树上的蝉正凄切悲鸣。
    身旁传来淡淡的香,从容,克制,一如它的主人。
    虞秋扭头看向窗外,理智恢复。
    “晚上跟闻哥约好一起吃饭,我就在这里下车等他。”声音夹杂着哽咽。
    他握住门扣,作势下车。
    “虞秋,”沈明登擒住他手腕,声线压得极低,“我没想干涉你,只是提个建议。”
    “沈明登,”青年嗓音抑制不住地发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什么?”
    虞秋忽地哂笑。
    “我想起来了,那天喝醉酒,我问了你一个问题。”
    他没有做梦。
    从那天起,沈明登就变了。
    他是在可怜他。
    就像梦里面可怜他这个残废一样。
    虞秋死死咬住唇瓣,强行压住泪意,但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往下流。
    他怎么这么丢人啊。
    天边的乌云来势汹涌,半个世界都陷入昏暗中。
    沈明登牢牢握着他。
    心头有点刺痛,又有些微胀涩。
    他伸出另一只手,强势转过虞秋的脸,望进他雾蒙蒙的眼睛。
    一滴泪落到手上。
    “可怜你什么。”
    豆大的雨珠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虞秋止了哭。
    颊边还坠着泪。
    沈明登轻轻拭去,粗砺的指腹磨得人发痒。
    “是可怜你刺绣上的天赋卓绝,还是对付我时的大获全胜?”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天被捅了个窟窿,雨下得格外急,哗啦啦地全都往下倒,积水汇集到路边,一个劲儿地流向下水道。
    虞秋被他问住,噎得说不出话,莹润的眼睛瞪得溜圆,睫毛湿漉漉的,眼眶泛着红,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平日里的伶牙俐齿,这会儿倒发挥不出来了。
    沈明登适时松开他,指腹互相摩挲,蹭掉残留的水渍。
    “雨这么大,开车不安全,我让闻策另约时间。”
    虞秋扭过头:“不用你管。”
    暴雨如注,他要是现在出去等闻策,肯定会淋成落汤鸡。但他刚才已经放了话,收回来岂不是很丢脸?
    沈明登纵着他的小性子,作势打开手机:“再不改约,他可能要堵在路上。”
    下班高峰期本就容易堵,遇上暴雨突袭,只会堵上加堵。
    今天不适合约饭。
    虞秋掏出手机:“我自己来。”
    沈明登轻笑着按灭手机,目光落在青年的耳朵上。
    眼前这人,全身上下都透着精致,连耳朵也不例外,不大不小,形状标致,生得恰到好处。
    平日里不显眼,现在被羞意染红,倒是有几分可爱。
    他以前根本没想过,青年看似平顺温软,实则内心深处隐藏着些许尖锐。
    这尖锐,或许来源于童年的经历,又或许来源于他。
    他不了解虞秋的曾经,但能猜出,虞秋别扭的行事,在某种程度上是种潜意识的自保。
    车内静悄悄的。
    虞秋低头给闻策发微信:【雨太大了,开车不安全,要不要改天再约?】
    闻策回得很快:【OK,虞,你真是善解人意!不像沈,简直冷酷无情,竟给我加了好多任务!】
    虞秋差点被他逗笑,给他发去三个大拇指:【成语用得真不错。】
    闻策喜不自胜:【那当然,我最近都在废寝忘食!】
    【虞秋:海豹鼓掌。jpg】
    见他聊个不停,沈明登唇角笑意渐收,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忽然开口:
    “雨太大,你是新手。换个位置,我开回去。”
    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干等在路边。这儿离住处不远,他可以慢慢开回去。
    要是平时,两人开门下车换个座容易得很,可现在车外大雨滂沱,一出去就会全身湿透。
    虞秋没有意见,伸手去开车门,却被沈明登拦住。
    “我出去,你在车里换。”
    虞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咸湿的雨丝狂扫而入,下一秒又被关严的车门挡在外面。
    虞秋心中一跳,来不及多想,猫着腰迅速坐到副驾驶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可雨势太大了,沈明登重新上车时,全身都被打湿,单薄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漂亮的肌理。
    说实话,有些狼狈。
    但当那双手握住方向盘时,却有种别样的魅力。
    对比自己身上的清爽,虞秋心里泛起莫名的情绪。
    尖刺被柔软包裹,重新缩了回去。
    沈明登发动车子,侧首瞧了他一眼,神色温和道:“别忘了安全带。”
    虞秋回神,抓住锁舌塞进卡扣,假装不在意地看向窗外。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微信“啾”了一声,他低头打开。
    【闻策:虞,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嘘''嘘''嘘'】
    虞秋并未在意,只随意打字:【什么?】
    【闻策:沈是不是有孩子了?】
    虞秋:???
    他实在很好奇,闻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飞快敲字:【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猫猫震惊。jpg】
    【闻策:有次在他桌上看到几本书,都是《构筑温暖的家园》、《跟孩子的沟通技巧》、《碰触孩子的柔软内心》这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虞秋:……
    这都什么鬼?
    沈明登不可能有孩子,那他看这些书都是为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油然而生。
    沈明登看这些书,难道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