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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为此后天下着想!”
  谢氏大势已去,众人皆能看得出来。但薛玉霄行事不加以掩饰,失于忠臣之名,要是再亲手杀了谢馥,恐怕地方豪强将会难以接受、陡然生乱,皆窥伺宝座。
  薛玉霄握住青铜剑的手略微一顿,考虑到了这一点。谢馥见她犹豫,陡然大笑道:“你在军中算无遗策,民间声望甚高,薛玉霄,你却还是受制不能动手,就算有万千杀意又如何!你是我之臣属,只要我活一日,见我则永为臣属!”
  话音甫落,忽然一道男声插入其中。
  “何必用自己的性命来难为她呢?既然一心求死,不如让四弟代劳。”
  众人循声看去。
  烈烈火焰,红纱灯光晕冷透,天边乌云无光,四殿下身穿朱红吉服,手持一柄沾着血的长剑,拖曳剑锋,缓步行来。他没有戴冠束发、不曾佩戴金饰,夜风冷拂,吹动青丝纷扬。
  谢不疑眉间仍点着那颗朱砂,鲜红刺目。
  他步步走近,面带笑意,对她道:“皇姐连发夫都能残害,何况是我呢?我闻天女下凡为帝,当有九劫,皇姐,何不完纳你的劫数?”
  “谢不疑……你疯了么。我为你指婚,分属应当!不思感恩的贱人……”谢馥切齿道。
  谢不疑轻轻摇头,唇边笑意更盛。他当众举剑而刺,但却被谢馥挑开剑锋。两人同出一母,骨肉相残,谢馥早不念旧情,一剑冲着谢四心口挥去,在割破他吉服的刹那,忽然胸口一凉,微冷的夜风灌入胸口。
  谢馥低头望去,见到一枚飞刀刺入胸膛,整根刀刃没入其中。血迹猛然漫过咽喉,她视线模糊,看向薛玉霄,却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薛玉霄所发的暗器,目光缥缈地望向她身后——
  李清愁把玩着手中隐蔽的短小刀刃,掌心寒光隐现。
  在她被飞刀击中,迟滞不动之时,谢不疑落剑刺入,插剑贯入她的尸身。他怔怔地看着脚下残躯,忽然笑了起来。
  天际乌云堆叠,闪过一丝雷电白芒,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色。
  众人轰然而响,声息鼎沸,议论纷纷。
  而谢不疑只是笑声渐响,他站起身,拔出长剑,环视众人,最后看了看薛玉霄,视线落入她墨色的眼眸之间,低声自语了几句话。
  因为周围太过吵嚷,天际雷声轰鸣,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听到雷声、电光,以及闷了一瞬,骤然倾盆而下的夜雨。
  大江东去去不还(4)
第84章 
  飘摇夜雨之中;火把之光已被浇熄了大半。纱灯罩被水浸透,滴滴答答的雨水淌下风灯。
  天地岑寂,庭院内几无声息。好半晌后,方有一小侍失声开口;说了一句“四殿下……杀了陛下……”
  “四殿下疯了……就算陛下有千万般不好;不配为帝,他也不能弑姐啊!”
  “侯主不要过去!他虽然动手;但终究是谢家人!”
  “真是大好良机;薛侯不如趁此刻手刃谢四;或许还能名利双收……”有胥吏暗自想到。
  这确实是大好良机,是为薛玉霄解“万世讥谤”的借口。
  议论纷乱如洪流。
  薛玉霄走近时,他手中的剑刃还没有放下。雨水冲刷过锋芒上的血迹;将金绣朱红底的吉服打湿。谢不疑更加狼狈了——他与薛玉霄相见时,每次都这么狼狈、从没有什么皇族之子的颜面;他受世人诽谤;常恨人言刻深;然而行至今日,却突然感念人言刻深;这样一来,对他的恶意会远超于对薛玉霄的恶意。
  他才能以这个身份、这具躯体,为她拦下恶名如沸。
  两人相对而立。
  在薛玉霄开口之前;他便拿起长剑。周围的薛氏亲军差一点冲过去;但四殿下却只是将这把剑捧在手中,剑柄向左;任由薛玉霄的惯用手取用。
  谢不疑仰头叹息;话语带来的白雾在夜中隐隐。他低声道:“明月,怎么没有穿一件红衣呢?就算我今日是嫁你了。就算是身死;余愿已足。”
  薛玉霄伸出右手拿过剑柄,她望着谢不疑唇边释然的笑意。掌心的剑柄湿且冷,寒意浸透,她审视着这一方寒芒利剑,轻道:“人活不过百年,难道我为万载之名杀你?……天下之言,史书笔墨,怎是你一个儿郎能承担得了的。”
  她松开手,任由长剑落地。
  谢不疑目光停滞了一下:“薛……”
  薛玉霄取出一物,伸手交到他手里。此物分明坚硬冰凉,但因为装在绣囊里,在她身上佩戴久了,竟然延生出她身上的几分体温。谢不疑掌心收拢,从触感中抚摸出这是那日他交给裴饮雪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这缥缈的寄望,除了他已故的父君之外,真正这么想的……只有她了。
  “殿下。”薛玉霄慢慢地道,“我会保下你的性命,昔日,你将此物送给我,情意深重,我不能领受……但我也愿你长命百岁,要四殿下自由自在地活着,重新看一看这片江山,这片残破的旧土,我会用余生重铸山河,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谢不疑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这么说,但她话已出口落地,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怔愣片刻。将长命锁握得很紧,像是顷刻间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忽然跪倒在地,任由雨水、血污沾染。
  薛玉霄朝他伸出手。
  那是谢郁此生,第一次被人从泥泞、肮脏、狼狈,乃至绝望的境地重新搀扶起来。他就像是在井边攀爬了很久很久、井底下是无边炼狱,到处都是受到业障焚烧的惨叫……她抛出一根细细的蛛丝,垂落着任他攀爬,长途漫漫,但终究,逃出此生的业火。
  ……
  情势翻覆,皇位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涂满毒液的甘甜果实,诱惑着士族朝臣对它伸出手。
  谢馥死后,谢氏宗族立刻派人马入京,原本气势汹汹、意欲抢夺皇位,却在陪都之外看到阵型俨然、十分整肃的军士。当场便口风一转,询问诸位辅政大臣,宗室之女甚多,谁可为新帝?
  诸臣只是摇头不语。偶有几个面露欲言又止之色,却又长叹一声,掉头走开。
  谢氏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玺印和绶带送至谢若愚案上,这位统领望着唾手可得的皇位——她伸手抓住此物,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然而她抬起头,见到送玉玺的佩剑军士,心中贪婪之意立刻被警惕驱散,拱手行礼,表明不愿继任,薛侯才德兼备,愿禅让之。
  虽然是演戏,但依旧演足。在这谢馥死后的国丧期间,两人演足了三辞三让的架势,这玉玺终究还是被恭敬送至薛玉霄案上,连同被火焰焚烧成灰烬的遗旨。
  那是要求后宫同葬的旨意,被谢若愚处理掉了,与之交换的,是一道待时而发的封王诏书。
  “对你的笔诛口伐可不少,不过婵娟在民间声望甚高,京兆百姓倒是很高兴的样子。”李清愁从厅外进来,卸下佩剑,随意坐到薛玉霄身侧,扫了一眼案上的玺印,“众人要求你处死四殿下,以正声名,否则便不愿侍奉新皇、参与大典。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不会杀他。”薛玉霄把各方递送来的书信翻了翻,这里面既有李清愁说的这种檄文,又有一些趋炎附势、将自家儿子献上给她的文书,她掠过一眼,道,“并非我心慈手软,也不是对谢四怀有私情,只是将灾祸罪责推卸给一个男子,我实为不耻。”
  李清愁闻言摇头一笑,道:“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婵娟娘嘛。”
  说罢,她起身去拿案上的玉玺审视把玩。薛玉霄甚至都没有抬头在意,她继续看各种各样的征讨文书和劝告,道:“这些人真是有趣,以罢朝不仕来威胁我联结士族。”
  李清愁将几个印玺都拿起来看了一遍,看到薛玉霄新添的一方大印,由宝玉所刻,上面镌着“皇天景命,有德者昌”八个字。她道:“你新做的?我喜欢这个。”
  “做了有段时间了。”薛玉霄道,“喜欢就送你。”
  李清愁轻笑一声,放回印玺,道:“陛下啊,你在说什么呢,印玺岂有轻易送出去的。虽然目前是摄政,大礼筹备未完,但除却谢氏宗族,朝中只有你有能力登位。不然怎么会文书信件堆积成山……有大司空在,朝政乱不了,不过高门要职之人自恃身份,一定要你去联结拉拢她们,才肯入朝,所以迟迟不肯拉下身段改忠她人,自诩忠臣良将。”
  她转过身走到另一边,打量着挂在架子上的内廷帝服,继续道:“我猜想你未必会那么怀柔,有些人到我这里来旁敲侧击,试探你的心意,我说凯旋侯为人如何,诸卿焉能不知?她豪门仕宦出身,为司空之爱女,从不受胁迫,你们还是掂量着些吧。”
  薛玉霄道:“是啊……拉拢之事我自然会去做。不过惹毛了我,或许也会人头落地。”
  她从文书中抽出一本,将几个名字记下。所记之人尽是寒门出身,这些人都颇有才干,只是此前宥于士族封锁高官,仕途断绝,如今薛玉霄却要破除士族垄断高官之路,任用寒门出身的酷吏严峻刑法,恩威并施,一边拜访拉拢朝中元老,一边斩去东齐朝廷身上那些不必要的捆缚。
  两人议论公事,处理至深夜。薛玉霄实在疲倦困乏,归园休息——皇宫之内有长兄处理宫政,为平天下之议,于是按照礼法为废帝举哀,她派了人替换紫微卫,让薛氏家兵守护长兄。除此之外,许多宗室亲戚的夫郎皆在宫廷之内,在登基大典结束之前,不得擅自离开内廷。
  大雨过后,风声惠畅。
  园内点起莲花灯,内外皆有兵士把守。名义上,四殿下的身份已被废除,软禁于别苑,与幽囚无异。不过实际而言……
  薛玉霄走入内院,侍奴撩起门帘。画屏之内,裴饮雪一身雪色宽袖的细葛长衫,袖摆上遍布暗纹,恭肃正坐,他今日处理的文书不比薛玉霄要少,有些话为臣的大人们说话危险,儿郎们却可以上门拜访探寻,他持着笔在灯下沉思,书案角落趴着一团红彤彤的阴影——谢不疑埋头睡觉,身形沉进灯火不照的昏暗之处。
  薛玉霄扫过去一眼,指了指。裴饮雪抬首,看了一眼案角睡着的那位,整衣起身,悄然跟她道:“看了我满屋的书,把你的书信诗词评论了一遍,才睡一会儿……终于不烦我了,我们出去说话。”
  薛玉霄丝毫没有异议,两人行至檐廊边,她随手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裴饮雪身上,一边给他系了一下带子,一边道:“虽然春日,却还不能吹风。这几日辛苦你了,我唯恐你操劳病倒。”
  裴饮雪望着她道:“我也怕你太过操劳。”
  他的手慢慢伸展过来,静夜无声,星辰的碎光落在他手背上,霜雪般的肌肤映上星芒点点。裴饮雪悄然地、又十分从容不迫地拢住她的手,轻声低语:“你这几日吃住都在凤阁,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谈公事了。”
  薛玉霄回握住他的手,在他面前不需要谨慎,于是不假思索:“那说说谢不疑的事?”
  裴饮雪默默盯着她看。
  薛玉霄自觉失言,轻咳一声:“你这衣服挺好看……怎么就这么好看。这袖子绣得特别好。”
  裴饮雪挑眉,望着她没动。
  薛玉霄道:“今晚这天气也很好,不冷不热的……”
  裴饮雪无奈一笑,上前半步埋入她怀中。天际星光漫漫,披落在裴郎半侧霜衣之上,他闭上眼,抵在薛玉霄的肩侧,喃喃道:“以为你有长进,原来还是没有……”
  薛玉霄回抱住他,手臂拢住裴郎的腰。他身上染着淡淡的梅花冷香,幽然入袖。在这个涵盖千言的相拥之中,薛玉霄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宁静。
  她的疲倦、紧张、劳累,她那颗因为时局变幻莫测而始终无法彻底放下的心,都被淡淡的梅香熨帖平缓……哪怕如今位至九五,她也会蓦然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时,裴饮雪在窗下与她对弈间那阵清肃的松风。
  他太安静了。但他一贯如此安静的,在他沉默地凝望之中,薛玉霄也常常安定下来,就像是两个人走在覆盖着深雪的路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渡过去,总觉得他会跟丢了,但每次回首时,都能看见裴饮雪清润的眼。
  裴郎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
  薛玉霄抬手抚摸向他的墨发,将里面的素色银丝挑出来,在指间轻轻缠绕了一圈。两人就这么没有一句交谈地抱了许久,久到困意上涌,薛玉霄搂紧他,把裴饮雪抵在廊柱边靠着,压在他身上,闷闷地说:“困了……”
  裴饮雪轻声道:“进去睡吧。”
  “不要,我要睡在你怀里……”
  不远处就有几位亲卫值守,这话莫名令人产生偷情般的羞惭之意。
  裴饮雪侧首亲了亲她的耳根,停顿了一下,又试探地、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墨眉和眼角。薛玉霄闭着眼,睫羽挣扎地颤了颤,她觉得有点痒,但还是没有睁眼,任由蝶落般的亲吻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