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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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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上写裴饮雪有一颗剔透如冰的文心,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有所隐瞒和针对,几乎是有问必答。薛玉霄也用人不疑,只是落在纸面上时,她的毛笔字还是让裴郎愣了一下,而后抬手轻咳,将弯起的嘴角平复下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做。
  薛玉霄没有选修过书法课,这手毛笔字说不上丑,就是凑在一起有一种“随便写一下”的凑数感,一点儿书道的骨架都没有,像是一条没骨头的蛇趴在纸上。
  他这小动作薛玉霄不会注意不到,她正写到一半,头都不抬就知道他没忍住笑,干脆道:“明天开始教我练字。”
  裴饮雪挑了下眉:“我不会写字。”
  他哪是不会写字,他是连理由都懒得编个好的。薛玉霄依旧没什么波动,说:“那我就把你的两个侍奴全赶走。”
  说着指了指在屏风外添香的两个少年身影,那是裴饮雪带来的“陪嫁”,按理来说,如今也是归她所有的“财产”,她可以随意处置。
  “……要写哪个书帖?”
  这下薛玉霄笑出来了,她没忍,笑得非常明目张胆,看来她这可怕的名声还是有点正面功效的,要是裴饮雪与她接触久了,就不会相信她真的会赶走那两个小少年、更不会因为威胁他而做出这种事。
  “这不是还挺能屈能伸的么?”薛玉霄打趣道,“怎么昨夜差点要了我的命?男人啊,真是难懂。”
  “我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他道,“薛氏的书足以堆积成山,珍玩书画数之不尽,你想临哪个帖应有尽有……我只带了孟元卿孟娘子的《临江赋》、还有蔡琰的《我生帖》。”
  蔡琰就是蔡文姬的本名,是东汉末非常著名的才女,蔡琰才学盖世、精通音律,写下了足以传世的《胡笳十八拍》,不过在这个世界的走向里,她并未悲愤而终,而是留下了不少传世经典,是世人交口称赞的“才气英英、婉娩淑女”。
  至于《临江赋》,是这世界独有的书帖,薛玉霄没从记忆里搜索到一星半点的内容……这对于史学生来说颇受打击,她叹了口气,捂住脸揉了揉,道:“就临江赋吧。”
  裴饮雪起身去拿。
  在衣料摩挲地面的轻响当中,薛玉霄打定主意在清谈会开始的这段时日,留在家练字和了解时代背景,这种一头雾水的状态她真是受够了。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穿进这书里,总比穿进历史里更为自在和宽待,如果她一觉醒来,像裴郎那样要嫁给一个毒辣阴险的人……
  薛玉霄看了看他,心说那我肯定也要“玉石俱焚”相待了。
  裴饮雪正翻开丝帛的卷尾,他的宽袖从手腕滑落,露出上面殷红未愈的刺目伤痕。
  薛玉霄虽然早知道他身上有伤,但此刻仍是看得眉尖一蹙,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身上为什么有伤?”
  裴饮雪一怔,立在原地没动,他单手将袖边拢回到腕上,神情很是平静:“没什么。”
  薛玉霄道:“我可没碰你一根手指头,想来是你们家的家法。”
  裴饮雪颔首,认可得却是她前半句:“薛三娘既没要了我的命,也没打断我的腿,与传言哪有半点相似,或许世人总是谬传,又或许是你尚未露出恶性。”
  这人……坏话哪有当面说的?薛玉霄无奈道:“你别扯开话题,过来。”
  裴饮雪凝望着她,仿佛要从她这张温柔妩媚的脸庞中看出隐藏在背后的心思。他揣摩了一阵,敛衣坐回薛玉霄对面,将手中的《临江赋》放在她面前,刚刚松手,她的手就隔着一层袖衣握住了他的腕。
  旧伤已经激不起太猛烈的痛,只密密地泛起一圈被箍住的疼。
  他抽手,薛玉霄却不松开,她一言不发地挽起袖边儿,端详着伤痕,说:“我听说内院里有一种刑罚,用麻草编的一种细鞭子,里面的刺扎进肉里,疼痛难忍,伤痕却不太明显。”
  她说得没错。
  这是裴饮雪拒绝为几个表姐作诗、写赋而换来的。齐朝的仕宦人家最看重女儿的才名,如果能以诗词歌赋扬名的话,不光是在联姻上有好处,就连入朝为官也会受到偏爱和赏识。
  他的舅父急于为女儿扬名,就想出让裴饮雪代写的“办法”。正如薛玉霄所料,他有宁为玉碎之心,自然也不会屈从,辱没了自己的所学,故而他在主家待嫁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是艰难……
  他沉默不言,薛玉霄又道:“价给高了。”
  裴饮雪抬眼看她。
  薛玉霄玩笑道:“你这样受苦,来我家有什么不好?就算再减一倍的价格,你家主君也会答应,他只是想毁了你。”
  裴饮雪居然认真辩驳:“太少总归颜面难看。”
  “如今就不颜面难看吗?还是说都仰赖我的名声,情有可原?”薛玉霄松开手,看着他重新掩藏起伤痕,转头向外吩咐了一句,“叫林叔来。”
  外面的侍奴应了一声,掉头走了,没过多久,林叔在屏风外候命。
  “把家中药房的对牌拿给裴郎君,将张医士请来给他调理身体。”
  林叔愣了几秒,使唤一个清俊少年将对牌送了进去。直到刻着薛家家徽、背面有“福延百世、荣昌万年”八个字的对牌钥匙放在书案上,裴饮雪才迟迟地回过神来。
  “薛三娘子……”
  “本来园子里没有主君,你是侧室,该交给你管。”薛玉霄道,“但你不是诚心嫁我,我们循规蹈矩,只做君子与淑女,让你为我管家其实是为难你,但至少伤该治治,你也不要推辞。”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当是,我拜裴郎为书道老师的谢礼吧。”
  说到这里,薛玉霄合拢今日所学的笔记,脑海中正混想着什么《论语》、什么《庄子》,一旁的裴饮雪忽然道:“你跟传言中全然不同,为什么会这样?”
  薛玉霄随口道:“就当是有圣人入梦,使我幡然醒悟,我一朝睡醒,发现自己应该救救这个水深火热的大齐。”
  “这是在与我讲笑话吗?”裴饮雪问,“还是消遣我。”
  薛玉霄笑了笑:“趁现在安宁,听我消遣两句,这不是很好么。”
  两人四目相对。
  残阳晚照,将小案覆盖上一层余晖,连同她的眉眼都披上一层薄薄的光,眼瞳盈盈,如一片碎金流水。
  裴饮雪缓缓抽离视线。
  ……
  夜风习习时,园里却点着灯火。
  那是薛玉霄在清点家兵。
  像这种望族,光是她手底下的荫户和家兵就为数不少。她重新为这些人登记造册,掌握在手里,还提高待遇、安排了训练。
  烛光之中,还珠坐在矮凳上,为裴饮雪涂抹药房送来的药膏,乐呵呵地道:“郎主,您说三娘子是干什么呢?这大晚上不睡觉。”
  一旁给衣服熏香的还剑搭话道:“管她做什么,咱们跟公子能安安分分地喘口气儿,比什么都强。”
  裴饮雪道:“世事多变,她是做足打算,以备不防。”
  还珠懵懂地点头,也没听明白,劫后余生般地说:“咱们少主母还挺好的,跟别人嘴里说得不一样。外头都说她是个阎罗娘子,我看她人很和善嘛!”


第5章 
  薛园仅是薛玉霄个人的居所,她虽未迎娶正君,但身份贵重,所以这园子完全是给她盖的。光是园子里的家兵,连夜统计下来,就有足足八百一十四人。
  薛玉霄将她们编成几队,定下了操练、轮值,守护薛园以及巡视土地的规矩。这些规矩从前也有,但因为此前的“薛玉霄”不太经营,所以都荒废了。
  重新定了规矩之后,她又选拔出来两个可靠的兵将娘子做近卫,正好选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叫韦青燕,另一个叫韦青云。
  青燕青云两人十分高挑矫健,都是常年在太阳底下晒匀了的小麦色皮肤,五官端正,穿着窄袖的练武服,硬革护腿,腰间佩剑,英姿飒爽。这样的肤色和打扮其实不合齐朝的口味,觉得“粗俗丑陋”,但薛玉霄看着很顺心——这不就是黑皮帅姐姐么?可真是太酷啦!
  接下来的十几日,她都埋头待在薛园里一边练兵、一边练字,听裴饮雪给她讲述这个世界的名家著作,丰富更新自己的脑海容量。
  “……当今大司徒就是靠她所写的《金玉名篇》,被众人推举为五年来的笔墨风流之冠。在盛名之下,王大司徒三年两升迁,如今做到了凤阁之首,加司徒衔。”裴饮雪翻阅书卷,语气淡淡,“《金玉名篇》里的内容,也在近年辨析的选题之内。”
  “啊……”薛玉霄抬手捏了捏眉心,吐了一口气,“可那是一本小说啊!”
  裴饮雪怔了一怔,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叫小说?”
  “……就是……”薛玉霄道,“讲故事的书。”
  “正是。”裴饮雪理所应当道,“将蕴含的道理隐藏在故事当中,让人手不释卷,又能开卷有益,当然是大家名篇。”
  中国古代对于“雅”文学的追求,远远要大过这些“俗”文学。杂剧、戏曲、小说……这类的文体地位都比较低。没想到在这个女尊世界的齐朝,居然将这些也列入了才名的考核和针砭当中,没有丝毫轻视。
  一边谈玄论道、纸上谈兵,一边又俯身将俚俗文学捧上大雅之堂,这还真是个矛盾的时代。
  薛玉霄在心里吐槽了几句,这代表她要看的书又多了一箩筐,好在裴郎博览群书,知无不言,还没有他回答不上来的。
  “那笔墨风流之冠……”
  “是兰台评选的。”裴饮雪道,“……就是御史台。兰台学士除修史之外,还修建了兰台书院,那里就是评选诸多名篇的地方,若能教育开蒙、治家立身,就会传于各个诗书之家。”
  能传于诗书之家已经很好,在这个时代识字可不容易,很难传于天下。
  “我知道那是御史台。”薛玉霄望了他一眼,本想说自己还不至于这么一窍不通,但话到嘴边,一股当文盲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只是叹了口气,说,“你看我的字写得怎么样了?”
  裴饮雪侧过身来看。
  他一靠近,那股冷意蔓延着散落过来,在初热的五月让人身心通畅。薛玉霄抬眸看去,见到他细长睫羽下方、一双清寒凝澈的眼。
  “进境神速。”裴饮雪轻声道,“……想不到三娘子这样有天赋。”
  “是吗?”薛玉霄挤过去跟着看了看,觉得自己的字落在纸面上,这么半个月下来,也就是勉强能横平竖直,哪有他说得这么厉害,她狐疑道,“你是不是在奉承我呢?”
  裴饮雪撤回目光,转头:“我从不奉……”
  他话音一顿。
  薛玉霄乌发如墨,一道额坠从发丝间垂落,银光阵阵。她挨得极近,衣衫上那股女人用的熏香猛地扑面笼来,馥郁浓甜。
  “嗯?”她也转头跟他对视。
  裴饮雪静静地看着她,而后忽然起身,拢起衣袖,非常规矩地坐回她对面,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十倍有余。他正襟危坐,语气平平地道:“仔细一看,也没有进步得很快。”
  “是呀。”薛玉霄觉得这样才对,“大概要再练几个月,才能追得上大众水准。”
  这个大众水准,指得是读书识字的世家女水准。
  这还进步不快?裴饮雪轻轻挑眉,过谦则近伪,她这幅真诚面孔怎么看都有点儿虚伪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三日后就要赴宴清谈,你虽然恶补读书,但是……还远远不够。”
  薛玉霄将李芙蓉要宴请她的事告诉了裴饮雪。
  “我脑子里不止有你教的那些。”薛玉霄低头继续练字,边蘸墨边道,“还有我之前学到的……特别多特别多的内容,你不用很操心。”
  他并不相信,低声道:“你可以带我去。”
  薛玉霄脑海中骤然出现了他毁容后给女主出谋划策的模样,但他帮助女主,是因为他跟女主两情相悦,他现在帮自己,是因为裴郎君寄人篱下、不得不从。
  “你想试试我会不会让你出府?”薛玉霄直接点破。
  她太过直接,让裴饮雪都有些应对不及。他收敛神色,又变得淡漠清冷,道:“这对你也有好处。”
  “别想了你。”薛玉霄用笔杆敲敲他的手背,“你现在住我家,就得听我的,什么时候那个谁……那个,跟你订过婚的李家旁支来要人,我才考虑把你还回去。”
  真是无稽之谈。他跟那个李家女郎素未谋面,就算是有婚约在先,她也不可能为了他得罪薛氏。
  她的笔杆敲在裴饮雪冷白的手背上,敲红了一块儿。他拢住手指,很有脾气地收回袖子下面了。
  裴饮雪拿起下一卷书,给她写注释,看起来冷冰冰的:“练你的字,不要动手动脚的,让人看见。”
  薛玉霄扫了一眼没关上的窗,窗外连个人影都没有,就有两只鸟雀立在枝头上,好奇地歪着头往里面看。
  ……
  三日后,石溪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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